第132章 天使打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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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周三上午,他起了個大早,乘坐出租馬車前往蒸汽教堂。
這座教堂高聳著煙囪和鍾樓,前者代表蒸汽的力量,後者懸掛複雜的鍾表,象征機械的美感。
此時既非周末,又不是中午和晚上,教堂大廳內隻得稀稀拉拉的信徒在安靜地祈禱。
克萊恩坐至靠過道的位置,靠好手杖,摘下帽子,對著最前方的聖徽,裝模作樣地祈禱了十分鍾。
接著,他拿上東西,沿著過道抵達聖壇,對站在旁邊的主教道:
“我想懺悔。”
“好,神在注視著你。”面容慈和,兩鬢蒼白的主教當先走向了側面的告解室。
克萊恩緊隨其後,關上了房門。
他坐到椅子上,隔著木板對主教道:
“我懺悔,我面對危難,沒有堅持原則,選擇了退縮。”
“你當時的想法是什麽?”主教柔聲問道。
克萊恩當即把塔利姆的死亡,自己的懷疑,對“機械之心”的提醒,埃德薩克王子的委托,以及在佔卜未能獲得想要答案後,面對王室傾軋,發自內心的退縮之情,原原本本描述了一遍。
他之所以不直接找卡爾森,是擔心自身不僅被對面注視著,還被埃德薩克王子的人暗中觀察著,一旦明確說出敷衍和怠工意圖,說不定會遭遇另外的厄難。
而蒸汽教堂是蒸汽與機械之神教會貝克蘭德教區的總部,是他們三大聖殿之一,沒人可以窺視這裡。
克萊恩打算的是借助蒸汽教會傳達出自己真實的想法,避免被卷入更深層次的衝突。
簡單來說就是,遵從心的意願。
主教安靜聽完,語氣不變地回答:
“你的選擇是人類的本能,神不會責怪伱的。
“你回去吧,神會庇佑你的。”
這就好……克萊恩聽懂了暗示,安靜地離開了蒸汽教堂。
雖然有點對不起昨天剛給了我一百鎊的王子,也不能為塔利姆做點什麽,但我同樣不能不顧自己的性命……站在外面的街道上,看著彌漫薄霧的天空,他無聲歎了口氣:
盡快提升吧。
終於把這件事情解決,雖然難免有些鬱悶,但總的來說克萊恩的心裡還是輕松了不少。
中午,在外面“忙碌”奔波了一天,情緒低落的克萊恩在吃完午飯後走進了起居室,進入了夢境世界。
時而連續時而支離的片段浮遊掠過,克萊恩忽然清醒,知道自己在做夢。
有力量入侵了我的夢境……克萊恩維持著剛才迷蒙的狀態,不經意地打量起四周。
他發現自己正置身於郊外,到處是肥沃的田地。一條河流從遠處奔來,在前方的山崖旁繞了個彎。那山崖的一面光禿禿的,顯出純粹白色的岩石,遠遠望去,有種異常聖潔的美麗。
河灣處,近十位帶著各種器物,身穿黑色大衣或深色夾克的男男女女圍繞在一個隱蔽的地下入口旁,其中就有克萊恩的熟人,伊康瑟·伯納德。
白崖鎮……斯特福德河灣……機械之心……他們在探索阿蒙家族的陵墓了?可為什麽會有場景出現在我夢裡?克萊恩一陣疑惑。
就在這時,他看見河流表面水光浮動,迅速勾勒出了一行白色的單詞:
“您忠誠的仆人阿羅德斯向您報告探索的情況。”
……克萊恩嘴巴微張,短暫竟說不出話來,腦海裡則有聲音在回蕩:
你說你好好一面鏡子做什麽二五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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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拉圖撚了撚胡子,自信地打出六張牌:“順子。”
愛德華略作沉吟,丟出一張“無懈可擊”。
“想不到您手裡還有這張卡,那這招如何呢?”查拉圖語氣雀躍,充分表現出古代學者對古代知識的鑽研精神以及對打牌的熱衷,“我出一張「知識皇帝羅塞爾」,打破您的優勢場地,更換場地為「白楓宮」!”
查拉圖撤掉了桌上的手繪飛行棋桌布,換上黑白格子的羅塞爾大帝“改良”版因蒂斯象棋。
“白楓宮會對我的羅塞爾牌組產生加護,各項屬性+2,同時作廢之前的飛行棋格局!”
“投不出5和6就換場地?一套羅塞爾到處亂打,你對命運的控制也不過如此。”愛德華看著查拉圖的“騎士跳馬”戰術後仰,但還是心平氣和地打出了一對2。
“您要進攻?”
“哼,我將兩個8疊在一起,超量召喚青眼白龍!”
這高達三千的攻擊力讓查拉圖深感棘手,而自己的牌組裡居然沒有閃!迫不得已,查拉圖呵呵一笑,再次推出一張手繪火柴人紙牌,上面畫著一個戴著黑色王冠的火柴人:“我將「知識皇帝羅塞爾」和國王棋子一起獻祭,升格成「黑皇帝羅塞爾」,現在我使用技能真神級別的賄賂,在白楓宮的加持下用一張魔法卡來抵消您這次的三千傷害!”
說著,查拉圖摸了一張“麒麟弓”,遞給愛德華。
“那我出「貝爾納黛·古斯塔夫」。”
愛德華丟出一個穿黑色皮靴和襯衫的火柴人卡片:“我現在讓貝爾納黛裝備麒麟弓,對你羅塞爾的軍陣發動攻擊。羅塞爾不會對貝爾納黛動手,所以我順利帶走你的黑皇帝羅塞爾,再根據麒麟弓的效果,把你的馬一起帶走。”
查拉圖大皺眉頭:“我出一張「博諾瓦·古斯塔夫」,和貝爾納黛同歸於盡被驅逐出棋局。同時,我使用順手牽羊,從您的牌組裡摸一張……「神孽斯厄阿」?”
“神孽擁讓對手休息一回合的變形詛咒,同時你也被星空汙染暫時失去對部分牌組的控制力!”
愛德華乘勝追擊地又打出了三個2帶對K,伸手要炸白楓宮象棋棋盤,查拉圖眼疾手快地抓出一張“無懈可擊”保住棋盤。
“你已經沒有羅塞爾了,白楓宮場地還有什麽用?王炸。”
“我發動死者蘇生,讓黑皇帝羅塞爾從墳墓裡閃電般歸來!”
“我出「威廉·奧古斯都」,此地不允許有復活行為發生,你的死者蘇生無效。”
……
祂們的頭頂上,秘偶們晃晃悠悠地看著,像是一群安靜的觀眾。
這場牌局最後以小兵升變的皇后與青眼究極龍同歸於盡結束,一晚上打了十幾場牌的兩位天使把各種火柴人手繪紙牌收起來堆到一邊,地上只剩下了用白色石灰畫的井字棋。
“很久沒有這樣興奮過了。”
查拉圖的花白胡子抖動了一會兒,意有所指地說:“羅塞爾的奇思妙想真是讓人著迷啊。”
“你可不要告訴我,你現在還打算消化古代學者。”
愛德華十分平靜地回答:“第四紀,第三紀,第二紀的故事本身已經足夠久遠,足夠你消化數次古代學者,沒必要再去奢求更遙遠的過去。”
“哈哈哈,我明白您的勸告,但探索未知永遠是人類的本能,即便知識會讓人喪命。”
佔卜家又眯起眼睛露出了好狐狸的樣子,慢條斯理地說:“也就是說,這世界上確實曾經存在過存在一個非常久遠的文明,而且您還知道它的存在?”
“這些情報是額外的價格。”愛德華和祂理性交流,“你能給我什麽?”
“不,我並不是想要知道,我只是想要向您求證一件事情。”
查拉圖斟酌了兩秒,不太確定地問:“我們所熟知的羅塞爾,不是真正的那個羅塞爾吧?”
“哦?”
“可能確實是老頭子我太死板,我總覺得一個人的才能應該會在很小的時候就體現出來,若真是天才,我不知道為何一個人能寫出那般風格迥異、超越世代的作品,以及超乎想象的發明創造和科研天賦。那時候祂分明才二十多歲,不可能有這麽豐富的人生閱歷。”
“天才嘛。”愛德華不以為然,“人類所不能理解的便是天才。”
“而且祂的發明創造總是十分成熟,似乎從一開始就已經拿出了最優的成品。當初選擇蒸汽教會是我和祂的合作要求,沒想到祂竟能大放異彩。而我從未見過草稿,設計圖紙,簡陋的基礎款,或者祂的智囊團。如果這些震鑠古今的發明真的是祂一人就能完成的,為何到了中後期就沒有了?”
“或許是因為換了途徑,執政官也沒必要再做這些事情了。”
“呵呵,我也曾起疑過,嘗試佔卜羅塞爾到底是不是原本的羅塞爾,您猜發生了什麽?”
聽到這句話,一直看著別處的愛德華才終於把臉轉了過來,和查拉圖對視兩秒,露出一個沒有感情的笑容:“你的佔卜失效了。”
“你覺得我也不是真正的愛德華,你也佔卜了我,也失效了,對嗎?”
查拉圖笑著搖了搖頭:“我在想出這個佔卜問題的一瞬間就感到冷汗淋漓,更不要說佔卜了。您和羅塞爾一見如故,羅塞爾甚至因為您而疏遠了我。雖然惡魔途徑可以通過各種影響輕松獲得好感,但我仔細地注意過,羅塞爾的認知沒有被您修改。”
“這就讓我懷疑起你們能夠不在意身份、地位、年齡,甚至途徑成為朋友的原因。”
“執政官說出許多奇怪的話語後,您也是少有的能立刻就理解的人。我最開始認為這是你們討論好的暗語和默契,後來發現,更像是一些認識許久的人,對一件事情上有相似的看法。”
“比如斷頭台,對新航線的看法,對侵略戰爭和殖民統治的布局,羅塞爾都和您有驚人的默契。”
“而您——”
查拉圖停頓一下,似乎是省略了一些話:“您和我記憶中的也完全不一樣。您似乎不應該是為了人類駐足,甚至結婚生子,甚至和人類成為朋友、甘居於人下的存在。”
“這也是最讓我好奇的地方。”
到目前為止的猜測全都是正確的,惡魔心想,好吧,我欣賞愛思考的人,我可以給你一點賞賜。
愛德華說:“我可以回答一個你最想知道的問題。”
查拉圖眼前一亮,立刻把在自己在心中反覆思考了數十年的問題問出:“在遙遠的過去,是否曾有一個很偉大的時代?於是我大膽地假設,在那個時代裡,古老的人類擁有無盡的智慧和力量,能夠輕易製造出現在的人類想象不出的道具,無法編撰的法典,甚至更為先進的治國方略。”
“羅塞爾的智慧和知識足以讓祂當上工匠之神,而祂卻對工匠之神與教會不屑一顧,所以,羅塞爾是否是那個時代的偉大存在之一?”
說完這段話,查拉圖對自己的見解十分自信,並且期待著愛德華的回答。
愛德華聽了這番高見,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了一番後,直截了當地打擊了查拉圖:“時代很偉大。羅塞爾不偉大,羅塞爾在那個時代,只是……”
惡魔想了想,用一個比較客觀的比喻說:“一個當政府雇員都夠嗆的普通人。”
“怎麽可能。”查拉圖瞪大了眼睛,思維立刻飆到了恐怖如斯的那方面,“過去的人類居然都有著如此之高的才能?難道舊日的人類個個都是偉大存在,因此反而沒有了偉大存在這個概念?”
“不是。”惡魔努力地試圖解釋,“舊日時代根本沒有非凡力量,因此人人都是普通人。”
查拉圖大皺眉頭:“那舊日的人類應該有著比我們更為出色的智慧。”
“沒有。”
“比我們更為悠久的壽命。”
“沒有。”
“人類總對古老的抱有敬畏,對未知的恐懼萬分。”愛德華耐心地說,“其實古老的反而弱小,至少那時候的人類還不能攻克癌症,但非凡能力完全治得好。”
“沒有非凡能力,也就沒有非凡生物,沒有神靈,人類居然能依靠自己製作工具茹毛飲血地生存下去,建立城市,並且創造出這麽多神奇先進的造物?”
查拉圖大受震撼,甚至有點想象不能。祂放飛思維胡亂想象了一會兒,還是惋惜地說道:
“聽起來很不錯,可惜毀滅了。雖然我並不是很向往那個世界,但還是很想親眼看一看啊。”
“您在那個時代,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我嗎?”這是有生以來第三個提起這個問題的人,第一個是真實造物主,第二個是羅塞爾,第三個則是查拉圖。
“我曾經是一所大學的音樂學院副教授。”愛德華托著腮,露出懷念思索的眼神,把自己的皮囊的人生娓娓道來,“我有過一個孩子,可他不喜歡音樂。我的工作很清閑,並且有著信仰,閑暇的時候偶爾會去附近的社區做義工,參加教堂的禮拜。”
“想不到舊日時代人類也有信仰,冒昧請問您信仰哪位神靈?”
愛德華笑了一聲,沒有正面回答:
“舊日時代的人們信仰並不存在的神靈,神靈更像是自我安慰的心靈象征和信念。而當我發現我信仰的神好像確實存在的時候,那一瞬間,我忽然就不信仰祂了。”
“哦?”
查拉圖明顯對古老時代的一切都十分好奇,仿佛回到了過去消化古代學者魔藥的時候,祂興致勃勃地問:“為什麽呢?好比不曾見過神靈真容的凡人,有朝一日面見聖座,應該更為虔誠才對吧。”
“這是第三個問題了,查拉圖。”
精打細算的惡魔咧嘴一笑:“這兩個問題,你打算用什麽來和我交換呢?”
早有準備的佔卜家摸了摸胡須,從容不迫地說:
“密修會的成員會為了尋訪美人魚,去十分遙遠的海域。或許,您會對迷霧海上的一個神奇的島嶼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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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拉圖並不知道這個島上有羅塞爾的墳頭,只是單純以為是一個特殊島嶼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