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互惠互利
  216
  阿德米索爾今天說什麽都不願意出去。

  “命運告訴我今天不宜出門。”他閉著眼睛，堅定地對著門外的人搖了搖頭，“請讓我休息一天吧，我想給諾爾瑪太太寫信。”

  “那好吧，你寫申請，我去轉交給瑪利亞小姐。”

  肖恩抓了抓自己的滿頭藍發，居然從中抓出一個粉色的蝴蝶結來，一想到現在已經是中午，自己頂著個蝴蝶結晃悠了一整個早上，這個一米八的粗壯大漢忍不住老臉一紅。

  他一邊想著肯定又是小女兒趁自己不注意拿自己的頭髮給洋娃娃練手，一邊小心翼翼地撫平褶皺，裝進了口袋裡：“今天要去擴建咱們的加工廠，全是力氣活，你這小胳膊小腿的確實幫不上什麽忙。人多眼雜，蓋文那家夥說白天不好用活屍乾活，就讓我過去，他晚上再帶著下屬來幫忙。”

  “我已經寫好了。”阿德米索爾早有準備地從語言課本裡抽出一紙條，遞給肖恩，“麻煩你了。”

  “你們命運途徑真是神奇。”風眷者嘖嘖稱奇，“你能不能預感到我什麽時候能中彩票？”

  “我還不行。”阿德米索爾誠實地說，“您最近看上去沒什麽財運。”

  “呵！你小子！”趕在被嚇唬之前，阿德米索爾趕緊關上了門。肖恩站在門外又好氣又好笑地罵了一句，然後嘀嘀咕咕地走開了。

  此時瑪利亞正在加工廠裡，自己的麵包廠裡運來一袋又一袋粗麵包，作為今天犒勞員工們辛苦了一個月的午餐，平時的工作餐都是不送水吃不下去的最普通的黑麵包。兩個車間裡放著幾台車床和用來研磨金屬的工作台，四處都都彌漫著濃鬱的煤油味，角落裡擺著還未拆封的箱子和今天要加工的零件。

  在經過工人們的加工後，半成品會被送往長久合作的其他工廠，每月的訂單足夠發員工半鎊以上的周薪。工廠裡的男女老少們身穿隔離油汙的罩袍，脫掉了粗糙的厚手套，就著大桶裡可以自助的茶水狼吞虎咽地吃著今天中午的麵包。人們或走或坐，高聲談笑，看起來熱熱鬧鬧充滿生機和活力。

  吃完飯，他們就要去新租下的兩個廠房裡清理雜物，布置車間，整個工廠的規模就能擴大一倍。

  工廠擴大意味著更多的工作機會，更多的訂單和更穩定的薪水，因此每個人都笑容滿面，期待著未來還會再美好一些的生活，甚至敢悄悄地想象一下1鎊的周薪。

  因此加工廠新招了數十個長期工人，其中不少都是之前紡織廠引進機器時被裁員的女工。機器讓她們惶惶不安，但新的工作多少撫平了近日的陰霾。

  瑪利亞坐在兩層箱子上，正在吃自己做的簡易漢堡。她用平時舍不得喝的茶葉給自己一杯清淡的茶水，細細品味，動作十分隨意放松，完全不淑女。

  從箱子下方路過的工人們向她問好，她也一個一個地打招呼回去，臉上帶著微笑。今天中午的太陽暖洋洋的，連帶著讓所有人都覺得安逸放松起來，被填飽的肚子更是增加了一些稀薄的幸福感。等了幾分鍾，遠處的人群裡出現了一團高大的藍色海藻，海藻逐漸靠近了，來到了工廠裡，來到了瑪利亞面前。

  “阿德米索爾請假，今天不來幫忙了！”

  肖恩一進來就大聲說，還揮舞著手上的請假條：“瑪利亞小姐，開始乾活了嗎？”

  “你來了，那開始吧！你可是我們的大力士啊！”

  肖恩窘迫:“我掰手腕從沒贏過你……”

  瑪利亞忍不住笑了，然後從箱子上站起，大聲對著對工廠中所有的員工們說道：“大家準備，休息十分鍾後，我們就按照安排好的計劃來擴建廠房！組裝機器的技師們，你們只要一把機器裝好，我們就立刻開工！”

  217
  昨晚，克萊恩已經悄悄潛入艾倫醫生的夢裡，見到了高塔和隱藏在其中的威爾·昂賽汀，還拿走了對方留下的千紙鶴。當他在俱樂部裡聽艾倫醫生傾訴噩夢，尤其是看到他還拿出了被值夜者掉包了的、比自己折的更難看的千紙鶴時，克萊恩費了很大力氣才忍住自己想笑的心情。

  告別了愁眉苦臉的艾倫醫生，接下來的一天，克萊恩陪著邁克這位《每日觀察報》的記者進入東區，采訪起被解救出來的那些少女。

  在足足1鎊的采訪費用面前，沒有誰拒絕，哪怕部分遭受過摧殘的女孩也一樣。

  雖然警方已經對卡平案件做了定論，但總有許多心思活絡或者想要博人眼球的記者和偵探們相信其中隱藏著什麽，因此私下采訪和小報謠言比比皆是，並不是完全不能提起。而在這次的采訪中，卡平的罪惡是一個重點，那些少女們目前的處境是另一個重點，前者讓人憤怒，後者讓人沉重。

  黛西其實算是比較幸運的，回家之後立刻就能投入工作，憑借自身的勞動換取到食物，像她這樣的被解救者不超過三分之一，而且多數屬於家裡還有些積蓄的那種，她們的處境允許受到身心創傷的她們暫時不用忙碌，能耐心地尋找合適的活計。

  聽說她的姐姐弗萊婭參加了瑪利亞小姐的擴張工廠招聘，但是很不幸沒能選上。

  “我以為你們多少會得到一些補償。”

  邁克脫口而出，說完之後，他自己就先一步陷入了深深地沉默之中。

  而另外三分之二的被解救者不得不為了活下去奔波，在紡織女工大量失業的情況下，她們往往只能找到一些臨時的報酬很低的工作。

  有一部分人能擠進瑪利亞小姐擴展規模的加工廠裡，但那些屬於急需幫助的幸運兒，總數也不過百來人，對東區失業群體來說杯水車薪。

  家裡父母兄弟姐妹未曾失業的那些還好，至少能彼此幫助，勉強填飽肚子，家庭狀況不那麽樂觀的部分則已明裡暗裡走上了站街女郎的道路。

  似乎從未得到解救，她們出賣自己身體一次，也許為的僅僅是一些食物。

  這讓邁克變得像上次一樣沉默，直到天色昏暗時離開東區，他才回過神來，對克萊恩道謝：“夏洛克，多虧你的幫助，否則我今天肯定會被那些流氓那些黑幫成員敲詐。”

  “這不就是你雇傭我的目的？”克萊恩沒任何得意情緒地禮貌性笑了笑。

  有了之前的叮囑，老科勒和麗芙一家未透露他免費幫忙尋人的事情，尤其黛西，相當聰明，在邁克問她們有認識什麽較為特殊的人時，直接回答“記者先生和偵探先生”。

  邁克慣性點了點頭，又沉默著走了好一陣子。

  臨上馬車前，他忽然吐了口氣道：“我想在這篇報道上呼籲，呼籲政府把卡平的地產拿出來，成立一個專門的救助基金，用每年的收益穩定地幫助這些被解救的少女，幫助其他因卡平而受到傷害的人，讓她們有機會掙脫當前的困境。”

  “雖然卡平的保險櫃已經和豪宅一起灰飛煙滅，但他最大的財富在購買的地產上。這些，這些應該都是非法所得。”

  克萊恩認真聽完，深深看了邁克一眼，由衷讚美道：“你是我見過最好的記者。”

  他又說：“其實捐助給已成規模的基金會和慈善組織能省下不少時間，而且他們更有經驗。比如恩斯特基金會的瑪利亞，我們都見過，從種種行為來看，她應該是位不錯的領導者。”

  雖然基金會和極光會之間的關系撲朔迷離，但就我的觀察，瑪利亞確實是一位好人，值得信任。

  “我會考慮這個提議。”

  “像我這樣的記者還有不少。不過你說的有道理，這個世界上總是存在著一些理想主義者，或許我們和他們都一樣。”邁克感歎道。

  說完，他將10鎊的雇傭費用支付給了克萊恩，並摘下帽子揮了揮。

  目送這位記者上了出租馬車，克萊恩準備去另一個方向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回家。天快黑了，約定的時間要到了。這時，邁克突然打開車窗，揶揄著笑問：“夏洛克，你認識的記者不會只有我一個吧？”

  克萊恩愣了一下，呵呵笑道：“你猜。”

  218
  戴著絨布尖頂帽子的烏鴉蒙站在愛德華的肩膀上，感受到一種奇特的緊張。

  在阿蒙這個群體的記憶裡，自己參與過各種宴會，貴族之間的上門拜訪的次數也很多，舞會更是數不勝數，畢竟是第四紀時支撐圖鐸帝國的大貴族之一。但阿蒙覺得，比起那些已經很遙遠的過去的記錄，今天要做的事情才比較刺激且有意思，因為這一次他不是寄生任何人，不是扮演任何人，他甚至不是做自己。

  他要做一隻……通人性的烏鴉。

  “嘎。”

  這樣是不是太冒險了？當面前簡單的木門打開，露出一個黑發棕眼有胡子的年輕人的笑臉時，阿蒙忍不住躲在愛德華的鬢角旁邊叫了一聲。

  “沒事。”

  他相信他們都看到了籠罩在這個年輕人身上的薄薄灰霧，攜帶著隱隱讓阿蒙想要湊近又有些恐懼的靈界高位格氣息，自身被封印的非凡特性和神秘學聯系都稍微活躍了一些。他手癢難耐，渴望偷竊，然後順利地從克萊恩的口袋裡偷走了一鎊面值的紙幣。

  克萊恩沒有發現。

  “帶了這麽多?”從愛德華手中接過一個大紙袋，發現紙袋沉甸甸的，裡面滿滿當當地裝著各種打包好的糕點和水果，克萊恩十分驚喜，又有些不好意思，“您太客氣了，我以為只是普通地吃一頓飯。”

  “沒事，這都是我自己做的，只花了原料錢。”

  愛德華不以為意，進屋後想要脫下外套，然後發現壁爐沒開，裡面也沒有擺放炭火，甚至幾乎沒有使用過的痕跡。祂想起現在十一月份，祂看向克萊恩，露出一種驚訝的表情，於是克萊恩移開了視線。

  “這樣啊……看來我應該帶的不是糕點，而是火鍋。那就留到下一次吧。羅塞爾很喜歡吃，辣味也很合因蒂斯貴族們的口味，因為他們都是獵人。”

  “不過那時候香料昂貴，要和辣椒一起從南大陸那邊運輸過來。不進成本巨大，耗時很久，產量還很少。論個賣，價格高昂，幾乎都被貴族們預訂，所以在當時還算一種奢侈食物。”

  “火鍋啊……”克萊恩明顯地露出了追憶的神色，然後惋惜地把袋子放在桌上，“不過這個世界沒有電氣，如果要吃火鍋，得去料理台上邊煮邊吃。”

  愛德華回憶著說:“不。火鍋在因蒂斯很風靡，是一種地位的象征。想象一下吧，在金碧輝煌的會客廳裡，高高的穹頂，黃金的雕塑和水晶燈下，子爵以上的高貴的人們聚在一起開奢侈的宴會，和魚子醬、深海金槍魚、某位大人酒莊裡最頂級的葡萄酒放在一起的是熱氣騰騰的火鍋，然後大家矜持地讓仆人在裡面涮各種食物，邊笑邊吃，一起吃紅鍋吃到涕泗橫流，眼淚汪汪。這可是每個月難得一次的美食聚會。”

  克萊恩努力地想了想，勉強依靠灰霧之上的形象再加億點裝飾腦補出了金碧輝煌的殿堂，身份高貴的人們就用複製粘貼“正義”小姐來代替。

  然後他發現，第一個冒出來的念頭不是“鋪張浪費”，而是“我居然要連火鍋都吃不起了”……

  巨大的落差讓克萊恩皺著眉頭迷茫了一會兒，隨後笑了笑，沒太在放在心上。差不多到飯點了，兩人一起從袋子裡取出各種食物，色香味俱全的糕點和食物都用類似金屬飯盒的盒子裝著，神奇地起到了保溫密封的效果，當克萊恩隨便打開一個盒子的時候，都能聞到撲面而來的熱乎乎的香味，勾起他對燒餅油條和各種早茶的記憶，讓人食指大動。

  落座後，愛德華拆開酥皮千層圓餅，打開皮蛋瘦肉粥，十分優雅矜持地慢慢喝了起來，看得正準備狼吞虎咽一番的克萊恩也不由自主端起了架子。

  但他挺直了腰板吃了會兒之後便原形畢露，開始了左手蝦餃右手海鮮粥嘴裡吃著甜餅眼睛還看著遠處的腸粉的快樂晚餐活動。

  兩人拋棄了“食不言，寢不語”的傳統，邊吃邊聊，從舊日時代的生活聊到最近的日常。

  愛德華對克萊恩並不算太關注，這種適當的距離感也讓克萊恩倍感舒適，對方很擅長人際交往。不然就算是唯一的老鄉，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也很快就會無話可說，何況他們之間無論哪個方面都算天差地別。克萊恩倒是不擔心自己給對方帶來什麽煩惱，反而偶爾擔心自己會不會沾上惡魔天使的某些神秘學影響，尤其是調查惡魔犬的那段時間。

  愛德華看著他在交流中不知不覺地透露出諸多信息——可能對他來說也沒那麽重要——比如那個叫艾倫的人的夢裡出現了高塔，之前還有銀白色的紅眼巨蛇，名叫威爾·昂賽汀的小孩手裡抓著一張命運之輪，而這些事情已經被通報給黑夜教會，因此克萊恩完全當做一個特別的經歷來說。

  祂便也不吝嗇知識:“你做的對，威爾是「生命學派」的議長的名字，那是一位序列1的水銀之蛇，比我還高一個序列，不扯上關系是最好的選擇。”

  “還有惡魔犬……”

  “它背後的人確實還潛伏著。”

  他很喜歡吃這些舊日食物。阿蒙暗搓搓地觀察著這個和源堡有關聯的人類，來都來了多少吃點。面前的小盤子裡放著他喜歡的幾份糕點，並且時不時偷點自己想吃的東西。

  還很有交流欲望。阿蒙想。

  還和源堡有關系。他低頭啄了兩口酒釀圓子，感覺有點太甜了，趕緊喝了一口水。

  “對了，最近……”這兩天克萊恩的行程都離不開東區，報紙和非凡圈子裡也流傳著東區或大或小的流言。克萊恩想到卡平的事情，心裡還是有些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麽，但轉而又覺得對方未必在乎這方面的事情，於是話到嘴邊就變成了另一句話，

  “您知道恩斯特基金會的情況嗎?”

  TBC
  ——————

  在大家的努力下，我卡文了，哈哈（。

  抽空看了一下書評網站，我對本文的評價兩極分化早有準備，但是有的評論真的非常神秘。

  分享一個我覺得最驚為天人的：
  “作者設計了一個比最初還強的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