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 獨一無二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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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克蘭德,深夜。
自覺魔藥又消化了一點的奧黛麗非常積極地借助“夢境穿梭”,離開自家府邸,來到周圍區域的各種夢境裡。
當她意識到因蒂斯親戚的優待來源於她自身的力量之後,她更加渴望更進一步。
就這樣“穿梭”間,她忽然看見了一位熟人。
這是和她關系不錯的貴族夫人,29歲,前年結婚,嫁給了一位子爵。
此時,這位夫人的房間裡不斷飄零玫瑰花瓣,睡床潔白,擺放著一對心形戒指,而窗戶處有篤篤篤的敲擊聲傳入。
這位夫人臉頰潮紅,腳步飛快地走向那裡,打開了窗戶。
一個戴黑鐵面具,披深色鬥篷的男子躍了進來,擁住了那位夫人,低聲告訴道:
“我將帶你遠離痛苦。”
然後,兩人開始各種糾纏,一路滾到了床上。
作為一名正在努力消化魔藥的“夢境行者”,奧黛麗早就見識過類似的場景,度過了害羞的階段,並且感歎過每個人的夢真是豐富多彩,想象力充沛,此時,她一點也沒有失態,保持著“觀眾”該有的禮儀,就像在目睹一場過激的戲劇。
略作審視,她發現了一個問題:
那名戴黑鐵面具的男子並不是那位夫人的配偶,更像是貴族圈子裡的某個花花公子。
“這是心裡潛藏意念的反映?”奧黛麗以做夢境分析的學術態度自語了一句。
奧黛麗忍不住退出了夢境,想看看子爵和他夫人現實裡的狀態。
緋紅月光照耀的臥室內,那張潔白的大床上,子爵摟著他的夫人,他的夫人纏抱著他,睡得很是親密。
“唔,必須認識到,每個人都是有陰暗面的,單純以做過的夢,瞬間產生過的念頭來‘定罪’,誰都會墮入地獄,無人能幸免,包括我自己……就像‘囚犯’途徑的非凡者們,包括我,能理解、認識到並且掌控自己陰暗的那一面,讓它永遠也無法進入現實,對大多數人來說,已經算很好了……”
奧黛麗越來越覺得扮演“夢境行者”是對自身心靈的一次次拷問和錘煉。
她再次進入夢境,往別的區域“穿梭”。
沒過多久,她來到了一個溫暖的“房間”。
這裡鋪著厚厚的地毯,擺放著一張餐桌,主位是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太太。
她的兩側有一對中年男女和三個還未成年的孩子,大家就著燭火,品嘗著美食,說說笑笑,很是快樂。
而房間外面,黑暗深沉,狂風吹得玻璃哐哐作響,醞釀著災難來襲前的恐怖感覺。
“這個夢境的主人在擔憂著害怕著什麽?”奧黛麗退出了夢境,試圖從現實尋找答案,驗證自己的推測。
她隨即看見了一張不大的睡床,看見了那位頭髮花白的老太太。
這老太太的床頭櫃上,擺放著一個又一個相框,它們或纏著黑布,或綁著白花,分別是一對中年夫婦和三個未成年的孩子。
奧黛麗沉默地轉頭望向窗外,只見這棟房屋附近有被轟炸後留下的廢墟。
這位貴族小姐抿了抿嘴唇,霍然回到了老太太的夢中。
她沒有去阻止可能降臨的災難,只是具現出一張椅子,坐在旁邊,認真而專注地看著那歡樂溫馨的一家。
嗚的風聲和玻璃的搖晃裡,房間內燈火明亮,食物飄香,笑語不斷。
奧黛麗總結的“夢境行者”扮演守則有這麽一條:
“夢境的旅行者,來過,見過,記錄卻不干涉,只是一名‘觀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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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
光明,溫暖,生命力與新生的希望。
人們滿懷期待地看著高台上的神使,對神棄之地的人民來說,沒有比這更高貴美好的象征。
當整個月城的居民身上都不再有黑色的霧氣飄出時,克萊恩逐漸停止了往十字裡灌入靈性。看著他手中那金色的十字逐漸散去光芒,宛如黃昏和落日第二次來臨,人們眼中流露出不舍,也有對接下來的發展的期盼。
他們心中都明白,展示太陽神的權柄和許諾結束後,接下來,才是象征“愚者”的環節。
但是沒人知道,那一直以平靜甚至疏離的態度主導著祭典推進的“愚者神使”,現在卡殼了。
按照“克萊恩·莫雷蒂”為數不多的參加大型聖事典禮的經歷,當主教結束第一階段發言之後,接下來應該是由唱詩班,或者預定的發言人進行第二階段的氣氛烘托,與此同時樂隊也會開始演奏,主教和教會的非凡者還會通過一些非凡手段來對人群進行影響,讓所有人的靈性產生共鳴,進一步堅定人們心中的信仰……克萊恩眼睛左瞟又瞟,這裡沒有氣氛組,也沒有唱詩班,也沒有樂隊。
現編讚美詩的難度對我來說還是有點太高了……克萊恩連《夜之啟示錄》都是在扮演道恩·唐泰斯的時期趕鴨子上架學完的,現在照搬改詞也不是很難,但是可能出現說話結巴的情況。
月城說不定有能夠現編讚美詩的人,但這會顯得他這個傳教士非常失敗。
這種情況沉默是不是也比結巴或者說一句停一下要好?
格爾曼·斯帕羅是個冷酷的狂信徒、傳教士形象,要不我給大祭司一個眼神好了,讓他想想辦法?
必須盡快做出答案,不然他們就要集體在心裡向阿蒙祈禱了!
克萊恩讓陽光逐漸消失在自己的手中,並做出一副嚴肅的神情,把這段空白時間留給大家的想象力。月城的居民當然不會質疑神使的行為,在他們的眼中,神使無論做出什麽都是神的旨意,只有一個戴著單片眼鏡的年輕人似笑非笑地推了推眼鏡,觀察這位“愚者”先生的表演。
“是打算現編一個新的尊名,分走本體的指向?”
他已經完全看出了克萊恩的想法,因此臉上的笑容逐漸變得惡劣:“沒有用的,就算你改變了內容,我也可以欺詐其他人,如果你真的用尊名把你和本體區分開,那我也可以使用嫁接……”
“雖然這裡沒有天使,但是把所有分身的力量齊聚起來,我也能在力量上到達天使的層次。”
“‘愚者’先生,你都把源堡給我了,為什麽不安安靜靜地帶著你的命運找個角落掙扎,等著未來祂在你身上蘇醒,還要來到神棄之地,拯救這些人呢?”
“可能是因為他想吧。”
阿蒙只是在自言自語,沒有指望有任何人來回答他,但卻有一個人從人群中擠到了他所在的這一排,隨口回答了他的話語。
阿蒙的眼睛猛然睜大,緩慢地朝那個方向看了過去。
凋零之主朝他露出一個《人類禮儀學——衰敗君王著》裡面記載的最有禮貌的八顆牙齒的笑容,然後迅速又把笑容收起,模仿出阿蒙剛才那種似笑非笑的嘲諷神情:“有幾天沒看到你們了,還有點想念你們這群小蒙崽子。我說什麽來著?之前你們不配合我調查,那現在我就要來給你們添堵了。”
嚇唬了一下阿蒙之後,祂心情不錯地抬頭看向克萊恩。
“有什麽理由?大概就是覺得這裡的人很慘,很可憐,自己也接受了真實造物主的要求,所以有義務去拯救他們吧,你可能不理解,但據我觀察,人類就是這樣的。”
“我能理解,不就是為了錨才行動的嗎?”
“大概是這樣,但其中也有別的原因,人類是很複雜的生物,你光靠想是想不明白的。”外神臉上的笑容加深了,“還是說,你想嘗試一下當人類的感覺?”
阿蒙捏了捏眼眶,搖頭。
就在這時,台上的克萊恩已經沉默了將近半分鍾,作為一個過渡環節,差不多也該結束了。
阿蒙盯著外神,想看看祂會有什麽幫助的手法,卻看到對方左看右看,忽然像是變魔術一樣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了一把樣式古怪的懷抱式豎琴。
“我不會唱歌,所以剛才申請了場外援助。”
凋零之主對著阿蒙眨了眨眼:“而我知道,我的場外援助不會拒絕記錄這個史詩一樣的場景。”
阿蒙皺眉:“你現在不到序列4,連神性都沒有……”
在一個無法連接到靈界、任何祈禱都不會得到回應的土地上,用這樣一個破破爛爛的容器來到這裡,挑釁我們,難道你還有其他手段,自信有把握把力量總和等同於天使的我們全部殺死?
何況就算殺死了我們又如何,他們還可以想辦法將情報傳遞出去,還有源堡之上的本體!
“瞧你這話說的……神性,不就是我們的本性嗎?”外神臉上的笑容越發虛假,但還是比較有耐心地教育著阿蒙,“我沒有選擇半神容器,是因為那會讓我的神性被限制在半神層次。”
“你難道分不清雜質和本質嗎?”
說話間,祂伸手撥動了一下琴弦,像是在試音。
“這到底是宣判滅亡之歌,還是未完成的新的史詩……就看你們最終誰會獲勝了。”
祂低聲說道。就在這聲音響起的那一刻,仿佛所有人的心和思維都被撥動了一下,就連克萊恩自己也不例外,有個無法形容的聲音直接響在了每個人的內心深處。
這個聲音像是男性,又像是女性,像是老人,又像是孩子,像是風聲,又或者是動物的聲音。古怪而動聽,宛如靈性的共鳴。它根本無法被準確地描述出來,甚至連是不是使用了人類的語言都說不定,而當人們去試圖回想的時候,會發現無法複述出哪怕一個音節。
“閉上雙眼,我們至今仍然在承受苦難;
“身軀疲憊,不知未來究竟要如何流轉;
“神啊,請回應我們的祈禱,傾聽我們的哭泣,如果救贖遠在天邊,我們該何去何從……”
不知不覺間,所有人都感覺自己的精神受到了洗禮,靈性自然而然就抒發了出去。
他們集體進入了恍惚的狀態,切身感受著連接了所有人的意志和精神的“神跡”。就連人群中的阿蒙都未能從這歌聲所描繪的畫面中脫離,畢竟,這是遠在千裡之外的另一位神靈的歌唱。
所幸,祂沒在其中加入一些汙穢之語。
克萊恩也有一瞬間的恍惚,但夢境中清醒的特權依舊存在,他只是迷蒙了一瞬間,就立刻恢復過來,隨後開始在人群中尋找發出聲音的那個存在。
他什麽都沒有看到,只有那難以描述的聲音依然在他的腦海中緩慢地歌唱,宛如某種前奏。
“有人在幫我……”
克萊恩精神一振,這首歌曲來得恰到好處,緩解了他的尷尬,也讓他在心裡編了半分鍾的讚美詩排不上用場——但這是好事,克萊恩當即將十字放回歷史投影,隨後在空氣中一抓,抓出了“生命手杖”。
他將手杖高高舉起,巨量的靈性灌入其中。
手杖的頂端開出一朵小花,肉眼可見的綠色光華以他為中心擴散開來,宛如一陣溫暖的春風。
風從人們的身上拂過,疤痕逐漸淡化,肉瘤裂開後又自我修複,斷肢再次從裂口中生長出,那些彎曲的、畸形的骨頭,所有不該出現的肢體,全都被風帶走,留下了一個個健康健全的身體。
而月城的人們似乎真的進入了夢境,他們的意識產生了共鳴,被若有若無的歌聲牽動著前進。
“太陽正普照大地,世界依然充滿生機;
“另一位神靈已經降臨到你們身邊,就如最初的那位一樣;
祂思考了一下。
“祂與太陽神同樣古老,來自同一個時代;
“祂從未忘記你們,將誓言銘刻於心;
“做出選擇吧,攥緊過往,或是迎接新生;
“將那太陽掛在胸前;
“抑或是相信祂,會為你們帶來拯救。”
他們仿佛看到了這過往的一千多年的黑暗的世界,而那片黑暗危險的大地此刻陽光普照。
在極其遙遠的地方,在視野的盡頭,有他們的父母,他們的妻子,她們的丈夫,他們的朋友,他們的師長和前輩的身影在荒野上徘徊,這些未能見到太陽的亡者此刻都沐浴在光芒之下,無論生前遭受了何種苦難,此刻都微笑著在大地上漫步,朝著他們揮動手臂。
而他們卻不覺得喜悅,因歌聲充滿了悲傷,因他們無法邁動腳步,無法靠近那些已逝的人們。
“所有已經走入死亡的前行者;
“所有正在渴望明天的人們;
“生命美好,卻總是轉瞬即逝;
“去追尋前人的背影,指引尋路的後人吧。”
漫步於夢境中的那些人再次湧現出了強烈的悲傷,似乎明白真的要告別了。
喜悅和悲傷交織在一起,他們回想起了過去種種美好的片段,回想起了一家人圍在餐桌旁享受美食縱情談笑的場景,回想起了那個溫情看著自己的人,回想起了看見他們受到傷害,聽到他們逝去時仿佛能撕裂靈魂的痛苦,回想起了無盡的黑暗和絕望帶來的痛苦,想起了自己的親人或是朋友,在身體衰弱到無法再去狩獵時隻得獨自離開的苦楚。
他們已經先一步離去,不再有煩惱,可存活的人卻必須日夜飽受折磨,憔悴枯萎。
如今,活著的人們也終於等到了未來。
當歌聲和夢境般的恍惚一起結束,醒來的人們驚愕地發現自己的身體竟然已經不知何時變得健康而強壯。台上的神使靜默地看著他們,眼神如神靈一般平靜而悲憫。
於是一滴眼淚滑下,又一滴眼淚滑下,參與了這次祭典,分享了這次“神跡”的人們再也難以壓抑自己內心的情緒,無聲地毫無保留地宣泄出了積攢的痛苦。
巨大的悲傷彌漫,在唱詩班的誦念裡交織在一起,仿佛有了實質的形體。
“祂與太陽神同樣古老,來自同一個時代;
“做出選擇吧,攥緊過往,或是迎接新生;
“將那太陽掛在胸前;
“抑或是相信祂,會為你們帶來拯救。”
克萊恩沒有猶豫,重複著這段已經為他寫好的禱告詞——他的靈性知覺告訴他,這段禱告詞確實可以將他和阿蒙區分開,它的指向明確,最重要的是,他覺得這就是可以!
藏在人群中的外神已經停止了彈唱,祂的面前浮現出一張嶄新的白紙,上面出現了幾行字。
“嗯?哦,《出東大陸記》……”
周圍的人們並沒有注意到祂的自言自語,這些閉著眼眸默默哭泣的人們下意識就跟著神使的話語,做出了類似的祈禱,然後,彼此感染著在心裡喊道:
“相信祂!”
“相信祂!”
“相信‘愚者’,相信祂會來幫助我們,拯救我們!”
悲傷達到了極點,人們的情緒前所未有地達成了共鳴,如同海潮聚集到一起,成為驚人的海嘯。
這一刻,克萊恩忽然聽到自己的耳邊傳來了海嘯般的呼喊聲,這些全部屬於月城的居民,他甚至能夠分辨出其中的某一句話究竟來自於台下的哪一個人!
成功了?!他簡直不敢相信!
在這樣的海嘯之中,就連阿蒙們也有一瞬間的被感染,但他們很快就操控著各自的宿主從狂熱的狀態脫離出來。
就在此刻,克萊恩的思維突然停止了。
他的身體不再受控制,“生命手杖”沒到十五分鍾便自動消失,除了思緒還屬於自己,其他都在緩慢變得僵硬,就連眼珠都難以轉動。
他很清楚,這應該就是“寄生”。
來得可真快……
這就按捺不住了嗎?這裡的“時天使”?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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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