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日磾站了起來，拔出腰間的劍，握在手中。

  他此時看起來非常的平靜，也格外的冷靜。

  可是平靜之中，又帶著一些說不出來的決然。

  馬爽將這些看在眼中，不由的愣了愣。

  他是真的沒有想到，自己叔父居然會在這個時候，說出這樣的話。

  也沒有想到，自己叔父心中真正的想法，真實的目的，竟然是這個。

  這令他愕然的同時，也感受到了莫名的震撼。

  “叔父，大可不必，我等且保存有用之身，接著和華雄拚。

  這些東西，都是因為有華雄那個逆賊的支持，這才存在的。

  只要能夠將華雄推翻，不管華雄的這個莊子在不在，都沒有什麽問題。

  都可通過制定政策，將這些廢除，將之都歸結為奇技淫巧！

  這樣以來，這些事情，也就完美解決了。”

  馬日磾聞言，搖了搖頭。

  事情哪裡有這樣簡單？
  需要將懂這些的，都給斬殺了才可以。

  不然，總是有人想著用那印刷術弄東西。

  當書籍可以大量的被製作出來，獲得學問的成本就會減少。

  世上懂學問的人，就會增多。

  懂學問的人一增加，像他們這種以學問起家，並且傳家的人，再想保持這樣超然的地位，已然是不可能。

  馬日磾說的是不讓今文學，以及其余的諸子百家興起，但其實最為根本的，是被華雄的政策，以及印刷術帶來的劇烈變動，衝擊到他們家族的地位。

  印刷術這種東西，看起來非常的神奇，但實際上，一點都不友好。

  “你趕緊走，不要再在這裡多待，不然就真的走不了了。

  現在的形勢如何，我比你更為清楚！
  來到袁紹那裡，見到袁紹之後，可以以奉天子以討不臣為說辭，說袁紹出兵進關中，將天子給接走。

  華雄這廝，若不是挾天子以令諸侯，哪裡會有現在這樣大的威勢？

  袁紹得知這樣的消息，或會出兵前來。”

  馬日磾持著劍，盯著前方戰局，出聲說道。

  聲音顯得很嚴肅。

  很顯然，他這可不僅僅只是想要袁紹前來接天子這樣簡單。

  袁紹想要前來關中接走天子，和華雄爆發衝突，乃是必然之事。

  袁紹能不能接走天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華雄之間起衝突。

  “叔父，我……”

  馬爽還想要說些什麽，馬日磾猛然扭頭望向馬爽，盯著他罵道：“滾！你這樣婆婆媽媽，是想要我馬家死絕？
  趕緊滾！！”

  馬爽聞言，不敢再多待，對著馬日磾恭敬的拜了拜之後，深吸一口氣，騎馬從這裡迅速而走……

  而馬日磾，則看都沒有看馬爽一眼。

  他身穿儒衫，手中持劍，大踏步的朝著前面走去。

  “諸君！我乃馬日磾！諸君不必驚慌！

  華雄賊子，冒天下之大不韙，倒行逆施，囚禁天子，殘害忠良，乃千古罪人！！
  人人得而誅之！
  最新消息，華雄賊子在西涼戰鬥之中，被韓遂馬騰伏擊慘敗。

  而關東眾諸侯，以袁紹袁本初為首，再次集合起來，朝著關中進發，前來攻打華雄賊子！
  華雄賊子死亡之局已經注定，再難更改！
  諸君！天下風雲匯集於此，華雄賊子難以持久，現在正是你我奮力殺敵之時！
  諸位，還請隨我奮力殺敵！
  我馬日磾今日，就算是戰死在這裡，也要與諸君一起血戰！
  一起殺敵！！”

  馬日磾手中持劍，出聲大喝。

  看起來非常的有氣勢。

  帶著一股子的悲壯，還有鼓動人心的豪情。

  他說的消息，自然是假的。

  是為了穩住軍心不亂，讓這些人陪著他在這裡死戰，發動死亡攻擊，與他一起在這裡殉道。

  馬日磾此人的自私與偽善，從這裡可以看到一些。

  他讓自己的侄子離開，卻不讓這些人離開。

  明知前面無路，乃是死路一條，他卻不願意獨自一人去面對，而是要帶著這樣多的人一起發動衝鋒！
  馬日磾說完這些話之後，出聲大喝：“諸君！隨我衝鋒！！
  諸君見到我倒下，死去，不必驚慌，不必停留下來為我傷懷。

  諸君隻管向前衝鋒！

  隻管殺敵！
  攻破這個賊人的巢穴！
  史書必然會記住這一幕，記住諸君的功勞！
  諸君都能青史留名！

  諸君，我馬日磾都已經將生是置之度外，諸君還有什麽好猶豫的？
  請諸君隨我衝鋒！
  不破賊人，誓不回還！！”

  太陽西斜，馬日磾那顯得沙啞，滄桑的聲音，在這裡響起。

  極大的鼓舞士氣！
  原本已經出現頹勢的眾人，氣勢很快就變了。

  不過，眾人還是在這裡遲疑著，沒有立刻行動。

  馬日磾見此，沒有多說話。

  只是怒喝了一聲：“殺！”

  然後就持著劍，奔跑起來，朝著眼前的華雄莊園發動衝鋒。

  他的頭髮花白，稀疏，身軀也老邁了。

  此時奔跑起來，速度並不快，顯得有些踉蹌。

  但就是這樣，他孤身一人，發動了衝鋒！
  這樣的一幕，落在眾人的眼中，顯得很震動。

  令人覺得震撼人心。

  “殺！”

  “隨著太傅殺敵！”

  人是感性的。

  很多時候，感性都能夠壓過理性。

  這些人本已經顯得猶豫了，想要撤走。

  但是現在，聽了馬日磾的這一番話，又見到了馬日磾獨自一人發動衝鋒之後，心中大受震撼。

  情緒被調動起來。

  有人出聲大吼，跟著馬日磾一起朝前衝鋒，並很快就超越了馬日磾。

  戰鬥，一下子就激烈的起來。

  蔡邕盧植二人，發覺了馬日磾的行為之後，稍稍沉默一下，盧植率先從瞭望台上下來。

  蔡邕緊隨其後。

  盧植沒有說話，他找來一張弓，攜帶一壺箭，上了正面馬日磾等人衝擊的那面圍牆。

  蔡邕同樣取了弓。

  此時廝殺已經變得更為激烈了。

  不斷有人死去。

  人命在這個時候，一點都不值錢。

  盧植還有蔡邕二人，都參與到了這場戰鬥之中。

  既馬日磾這樣的人，都敢參戰，並還是打著覆滅印刷術，扼殺文化大發展的目的而來，他們二人身為大儒，如何能夠置之事外？

  必然要親自參與進來，保衛他們的理想，不受到破壞！
  有些時候，理念之爭非常可怕，也很殘酷。

  不過，二人都比較克制，有著分寸，並沒有胡亂的進行指揮，只是以小兵的身份參戰。

  盧植，蔡邕先後開了幾次弓之後，盧植的目光望向了那衝到了射程之內，提著劍往這邊衝的馬日磾。

  他沒有什麽猶豫，彎弓射箭，對著馬日磾就是一箭！
  馬日磾武藝不成，年紀又比盧植大。

  衝到這裡，就已經是累的氣喘籲籲。

  此時面對盧植所射來的箭，沒有什麽抵抗能力。

  “噗！”

  只聽得一聲響，這箭矢一下子就鑽進了馬日磾的胸膛。

  馬日磾身子頓了頓，抬頭望向了高大的圍牆。

  見到了圍牆之上，夾雜在將士之間，持弓而立的盧植和蔡邕二人。

  盧植手中長弓，弓弦震顫，上面已經沒有了箭矢。

  蔡邕手中的弓，卻是引而不發，只是對準他。

  馬日磾注視著他們二人，盧植和蔡邕二人，也注視著他。

  昔日的友人，走到了兵戎相見決生死的地步。

  他低低歎息一聲，身體無力的栽倒在地。

  臨死的時候，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麽，面上忽然露出了一抹笑容。

  只是，這笑容卻顯然複雜。

  不知道是自嘲，還是釋然，亦或者是一笑泯恩仇……

  戰鬥還在繼續，但盧植和蔡邕都沒有再出手。

  而這場戰鬥也沒有什麽懸念。

  在經過了一個多時辰的戰鬥之後，這些人只有幾百人逃走，剩下的人要麽被斬殺，要麽被俘虜。

  和華雄留下的精銳兵馬和戰將相比，這些世家大族匯集起來的精銳私兵，要差的遠……

  蔡邕，盧植二人，站在這裡看著面前的馬日磾屍首，一時間說不出來話。

  心中顯得分外複雜。

  造化弄人啊！
  良久之後，心中的諸多思緒，化作了兩聲歎息。

  盧植將馬日磾胸膛上的箭拔出，將他那不曾閉合的眼給合上。

  蔡邕給馬日磾整理了一下衣衫。

  馬日磾生前，就是一個體面的人，這個時候，蔡邕不介意給他一些體面……

  動蕩還在持續。

  但是，隨著華雄留下的後手，開始發力，一開始顯得聲勢浩大的眾多世家大族，很快就遭受到了接連不斷的打擊。

  不斷的失利！
  李儒坐鎮長安城，面色陰沉的不斷發號施令。

  隨著他的命令下達，大反擊開始。

  長安城之中的動亂，正在被迅速的平定。

  與之相對的，則是一具具的屍體倒伏於地。

  一家家高高在上的家族，一個個以往尊貴無比的人，都跌落了凡塵！
  李儒下令，凡是參與的家族，直接滅掉，必要的審判都不進行。

  自從董卓死掉之後，李儒的心情非常的沉重，他覺得，董卓之死，和他有很大的關系。

  若是他能給自己的嶽父大人出上一些好主意，不至於會走到這一步。

  相應的，對這些世家大族也就充滿了仇恨。

  他本就不是一個良善的人，此時動起手來，更加不會猶豫！
  這些髒活，累活，他願意替華雄乾！
  願意替華雄清掃長安，清掃關中，讓自己的雙手，染滿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