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7章 人株（四十一）

  “其實閣下身上也是一樣，我之前還在考慮該怎麽表示感謝。”

  艾柯無意多言，盧伊倒是積極主動，等付前問候完畢直接笑眯眯地接道。

  “如果閣下樂意，我現在就可以幫忙清除身上積累的血之秩序。”

  血之秩序？侵蝕的真正稱呼？
  付前低頭看著身上。

  一路上襲擊者數量眾多的同時，難纏程度也是誇張，身上的痕跡屬實難以讓人申辯說沒事。

  雖然很容易就能想到，盧伊的發言主要為了證明他的故事才是真的。

  但不得不說，他給出的這個專業詞匯，跟一路以來的畫風很有一些反差。

  怎麽看這種青黑色霉菌一樣的印痕，似乎都跟秩序搭不上邊。

  乃至後面珠胎暗結，直接從血肉裡孕育出的畸形個體，更是滿滿混亂墮落風格。

  但付前並不認為盧伊是胡亂給了個稱呼。

  正如前面自己因為探索進展過分絲滑起了疑心。

  一般的老江湖，對於過分合理的事物，有時候反而會擔心其中存在設計。

  反而是一個畫風違背直覺的稱呼，讓人更加印象深刻的同時，會主動從中尋找合理性。

  此時提供這個信息的人，專業感也就油然而生。

  “所以不得不說世事奇妙，閣下自報血族身份的時候，連我都有點兒精神恍惚。”

  “只是很可惜，血之秩序跟血族，本質上卻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付前沒有說話，盧伊一時笑得更是開懷。

  “如果閣下真的想靠這個喚醒始祖，可能會犯下不可饒恕的褻瀆之罪。”

  即便姿態十足，但直到此時此刻，盧伊竟依舊是有些無法直視出現在對方身上的那張面孔，僅僅看了一眼就被迫移開目光。

  “因為由此力量孕育的，只會是你自己。”

  ……

  “哦？為什麽這麽說？”

  面對盧伊越發高漲的氣勢，付前終於是做出回應，一臉平和地表示好奇。

  “因為血之秩序的本質是自我蛻變。”

  “我喜歡你提到的一句話，落葉歸你，果實歸我。”

  對方並未針鋒相對，盧伊的氣勢也沒有繼續攀升，反而同樣平和下來。

  他不會允許因為浮誇的姿態，降低自己言語的可信性。

  眼前這位來歷神秘的攪局者，明顯值得任何程度的重視。

  “假如你是一顆絕無僅有，孤獨生長的樹，那麽你的種子成熟之後落到地上，再長出來的植株，是你的子嗣還是新生的你？”

  “這倒是個有趣的問題。”

  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並沒有介意氣勢愈發此消彼長，付前表示有些理解盧伊的意思了。

  “不過你說的那種情況，如果算做新生的我的話，“我”豈不是會越來越多？除非原來的植株會同時死掉，但真有那種樹？”

  “有。”

  這次回答的甚至不是盧伊。

  好像有點兒失道者寡助的感覺了呢。

  瞬間反應過來是誰在說話，感慨間付前循聲望去，看著突然插話的姞寧閣下。

  後者跟艾柯一樣面無表情，也跟盧伊一樣不敢直視魔女的臉，目光接觸之下不自覺地移開。

  “愚人樹就是那樣。”

  當然即便如此，她還是堅強地給出了答案。

  ……
    愚人樹？
  這個熟悉的稱呼，讓付前很自然地想起了蘇糕同學還要買票回去的家。

  在那個已經被封閉的小島上，那株長著潔白晶瑩，酷似人類皮膚的樹，毫無疑問讓人印象深刻。

  居然還有這種神奇特性，果然學無止境。

  “感謝指導。”

  面對姞寧閣下這種長對手志氣的行為，付前讚歎一聲毫無慍怒之意，甚至禮貌道謝。

  “……不客氣。”

  這過分的優雅下，姞寧一時甚至都有些不自然，略一猶豫後還是客氣了一句。

  “姞寧閣下果然學識淵博，沒錯愚人樹確實就是這樣一個例子。”

  此時旁邊的盧伊也是讚歎一聲，不著痕跡地繼續掌握節奏。

  “而血之秩序，就是同樣概念在血肉之軀上的表現。”

  “明白了，所以最終從肚子裡爬出來的其實就是本人？”

  對此付前並不以為意，而是繼續專注於學術問題。

  “升華後的本人，更完美，更純粹，更高級。”

  笑容可掬，盧伊完全不介意分享知識的樣子，深化著付前的說法，甚至直接用起了排比句。

  “那之前的自我呢？”

  付前眨眨眼。

  “當然還是之前的自我啊，你以為呢？”

  臉上浮現出一絲驚訝，盧伊似乎覺得付前有些太極端了。

  “難道真的跟樹一樣死掉？”

  ……

  “不死掉，但還是樹嗎？”

  盧伊無疑深諳反轉之道，回答的同時，儼然把專業程度的區別體現得淋漓盡致。

  從三名觀眾眼神裡能看出來，內心天平已經是在快速傾斜。

  不過付前倒是淡定依舊，腦海中浮現出的是嬰兒房裡那十幾具“搖籃”。

  按照盧伊的說法，它們應該就是樹嬰們之前的自我，然而甚至是已經連人類形態都無法保持。

  理論上來說倒確實還沒死，但作為人的本質貌似已經不在了。

  “說得好……不過那重要嗎？”

  此時面對付前的反問，盧伊甚至是很大度地露出一絲驚訝。

  “那一刻來臨的時候，你會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一自身的升華，曾經的軀殼上殘留的，那微不足道的印記將毫無價值。”

  “感謝解答，聽上去似乎這才是真正的血脈之力呢。”

  甚至向競爭對手隨口道謝，付前語氣間滿滿讚歎。

  “我越發好奇閣下的真實身份了。”

  這次盧伊甚至是愣了一下，接著饒有興致地上下打量著付前。

  “來的路上我跟三名隊員講述侵蝕的本質時，他們可沒有任何一個能有這樣的感悟。”

  “有沒有可能，我們沒有興趣跟你說這種廢話？”

  不過他的說法似乎激發了少許反感，離付前最近的艾柯閣下直接冷冷插了一句。

  “那倒確實。”

  盧伊同樣並不介懷地附和一句，再看向付前時笑容瞬間收斂。

  “所以我主要跟他們聊了一些更被感興趣的內容……比如你在做什麽，以及他們願不願意跟著來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