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皇上走的也很慢。

  蘇柒若看了一眼來福，來福立馬有眼色地上前俯身，然後將司千凌抱了起來。

  太女正在主持大局，宮人唱和“皇上駕到”，宴席上的人紛紛起身。

  陸氏一抬頭看見來福懷裡抱著的自家兒子，差點兒嚇厥過去。

  老天，這孩子的膽子還真不是一般的大。

  什麽人都敢讓人家抱，那來福可是伺候皇上的。

  “免禮。”

  皇上說罷，便坐到主位之上。

  蘇柒若則坐回了太女殿下和太女君身邊，來福忙將司千凌也送了過去。

  太女君看著腿邊的小胖團子喜歡的不得了，天知道他有多盼望能夠兒女雙全。

  這賞花宴最後有多少人是在認認真真賞花不清楚，但滿朝上下都看見了太女一家有多喜歡司家那個小公子。

  要說世家舉辦的賞花宴尚且有不少名植，宮中就更不必說了。

  一年四季皆有好精致，且不論雅俗，這才是真正的熱愛。

  秋有荻花瑟瑟，千枝複萬枝。

  冬有梅花豔豔，白雪作飛花。

  更遑論如今正值陽春三月，百花綻放，滿目皆繁。

  總之，一入禦花園，步步皆是景。

  皇上一來，那些個想要展示自己的人又蠢蠢欲動起來。

  周圍彌漫著花香。桃花櫻花紫金花，梅花山茶三色堇，結香牡丹君子蘭，海棠水仙鬱金香。

  應有盡有，百花盡放。

  灼灼百朵紅，戔戔五束素。

  不知是誰提議以花為題來作詩詞，只要現場有的皆可作數。

  皇上見一群年輕人興致勃勃，便也添了塊玉佩做彩頭，太女和太女君也分別添了彩玉金簪和白玉冠，這下子眾人更是賣力。

  司千凌好奇地看向下面的人，然後低低與蘇柒若說了句什麽，蘇柒若笑著點點頭。

  往年參加宮宴比試詩詞的男女大多是十二三歲往上且未成婚的，但今年皇上特意點名讓小皇孫殿下的幾個伴讀也上場試試，這不由叫人覺得有些意外。

  好在選上來的伴讀個個聰慧，文韜武略，皆是同輩中的佼佼者，倒也不懼。

  低頭看了一眼坐在近旁的小孫女兒，皇上輕聲問道：“阿若不妨也試試？”

  左右這孩子才六歲，便是做得不夠好，也不會有人說些什麽。

  更何況，關於自家孫女兒的才學如何，皇上心裡多少還是有些數的。

  “既然皇祖母有此雅興，孫女兒與幾位伴讀不妨作一首聯詩取個樂。”

  幾個伴讀都出手了，她作為主子，又豈能乾坐在這裡。

  可若真是一首一首比起來，不論誰輸誰贏，都不好看。

  且當著眾大臣和家眷的面兒，皇祖母親口說要她也試試，那幾個家夥為了讓她說不定都不敢盡全力，那丟的就不只是她們族家的臉面了，太傅怕是也面上無光。

  倒不如幾人一起聯詩一首，既取了樂子，也省去了比來比去的麻煩。

  皇上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小孫女兒，微微頷首。

  這孩子年紀雖小，考慮事情卻極為周全，確實比她娘強。

  “短短桃花臨水岸，輕輕柳絮點人衣。”

  不知是誰先開始，後面立馬有人接上。

  “雨中草色綠堪染，水上桃花紅欲然。”

  ……

  太女君舀了一杓溫熱的蛋羹遞到司千凌唇邊，柔聲問道：“小凌開始習字了嗎？”

  司千凌乖巧地點點頭，小身子依偎在太女君懷裡，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分明寫著些無奈。

  “小凌每日都要寫大字。”

  太女君被司千凌那小模樣逗得哈哈大笑，好在眾人都在誦讀自己的詩詞，並無人注意到他。

  “那小凌會背詩嗎？”

  太女君指了指下面那群正在拚詩的年輕小姐公子們，朝司千凌問道。

  司千凌想了想，便背起小手，一本正經地背誦起來。

  “木末芙蓉花，山中發紅萼。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

  太女君微微一愣，沒想到陸氏會給啟蒙的兒子教這首詩。

  他要比陸氏年歲小些，所以未出閣前不常見面，卻也聽聞陸家公子心性不似尋常兒郎，從他教兒子背誦的詩詞中也能窺得一二。

  枝條最頂端的辛夷花，在山中綻放著鮮紅的花萼，紅白相間，十分絢麗。

  澗口一片寂靜杳無人跡，隨著時間的推移，紛紛怒放，瓣瓣飄落。

  陸家高門裡教養出來的嫡長公子竟是這般向往自由與瀟灑，想他該是不願被束縛在那四角的後院之中吧！
  可這世道，男子的命便是如此。

  聽聞海外有些國家是男子為尊，那裡的女人就如他們男子一般，只能躲在後院相夫教子，無事不得出門。

  要是什麽時候世道放開，能讓男人和女人一樣入科舉走仕途就好了。

  “小凌背得很好，還想吃什麽都與伯伯說，伯伯讓人去給你做。”

  司千凌揉了揉圓滾滾的小肚子，忽然害羞一笑。

  “這是吃飽了？”

  太女君輕輕替小肉團子揉著肚子，害怕他積了食。

  蘇柒若雖然懂事，可到底也只是個孩子，讓她照顧人，只怕也照顧不好。

  頂多就是給小娃娃喂些吃的，也不管人家撐不撐的慌。

  太女君的動作自是瞞不住有心之人，尤其是一直盯著兒子的陸氏。

  他神色複雜地拉了拉一旁的妻主，司懷玉疑惑地看了陸氏一眼。

  “怎麽了？”

  陸氏微小的動作示意司懷玉看自家兒子，然後用只有他們二人聽見的聲音道：“我不想小凌以後嫁入皇家。”

  小皇孫殿下的喜歡，皇上的特別關照以及太女君這般明目張膽的疼愛，都讓陸氏覺得心慌。

  皇家的主君是最難做的，若無手段，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后宮佳麗三千，帝王的寵愛又能維系幾時？

  司懷玉輕輕抿了抿唇，猶豫了片刻，才握著陸氏的手道：“便是沒有小殿下和太女君的喜歡，以我們小凌的家世和年歲來看，到時也避不開小殿下的選秀。”

  ——

  Ps:
  “短短桃花臨水岸，輕輕柳絮點人衣。”——杜甫（唐）
  “雨中草色綠堪染，水上桃花紅欲然。”——王維（唐）
  木末芙蓉花，山中發紅萼。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王維《辛夷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