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山，道海。

  望著那遼闊無邊的道性海洋，所有人都沉默了。

  面對魔山，他們或許還有品評的余地或者生出恐懼、震撼情緒。

  可面對道海，所有人都茫然了。

  道性凝聚之海，可以化作這樣的形式？
  別人的道性凝聚，不是一盞盞道燈嗎？
  東方芸琪雖然知道伏衡華的大概計劃，可真正看到伏衡華的道性之體現，只能望洋興歎。

  自己因家傳淵源，百年所學已比得旁人千年。可在伏衡華這妖孽跟前，自己的學識似乎弱了好幾籌。

  “這份道性，僅靠他在東萊學習的東西斷然提煉不出來。他在南洲到底學了多少啊？”

  ……

  伏衡華一步步向下走，洪旭為首的欲界天人妄圖阻攔其步伐。只見他略略揮手，無數鎖鏈憑空生成，把諸天人全數封印。

  再一抬腳，三十八種神火驟然爆發。浪花翻騰間，漫天焰光驅散魔氛，欲界黑蓮區域轉眼燒了大半。

  當黑蓮內的少君展開反擊滅火時，又有八十四種冰風道法運轉，借黑蓮之力進一步摧殘欲界。

  輕輕一聲冷哼在欲界驟響，狂風寒冰立刻被無數驚雷淹沒。然而當道海下一次浪潮翻滾，天魔神通再度被伏衡華借來挪用……

  道海無涯，包羅萬象。伏衡華將道性化作一方汪洋，他此生所學無數道法咒訣，盡數演繹於此。任由天魔如何肆虐，他念動間萬象輪轉，無邊造化恩澤蒼生。

  ……

  天羽山，伏宣和等人眺望天空。

  道海覆蓋三陸，穩穩壓製黑潮魔性。

  而窺見伏衡華的道性之海，自詡天才的伏宣和、公冶明嬋啞然無語。

  良久後，伏宣和才道：“我沒有把你家的封印術外傳。”

  “那更顯可悲了，”公冶明嬋輕輕一歎，“他竟然把我家的封印術，解析修繕一個完整的修仙體系。就靠我們在模擬世界零星留存的痕跡？”

  “興許，還有第五層地淵古戰場的緣故？”

  軒合國的封印術傳承自渾天文明。而古戰場的封印，乃渾天文明真君們所布，堪稱那個文明的最高封印術結晶。

  有最高成果，再觀看軒合國留下的低檔次遺跡。順道瞥兩眼伏宣和施展的，東方芸琪學到的。

  那還有什麽難的？
  定元，縛靈，鎖神，鎮山，禁陸，絕海，困仙，封天。

  除“封印仙法”第七、第八兩重境界對應真仙之後，伏衡華推敲不完善，前六大境界已經演繹出來。

  公冶明嬋旁觀伏衡華演繹八卦鎖鏈束縛一眾欲界天人，都能從其手法中有所領悟。

  前三重是修行結丹的法門，鎖神，鎖的是天地靈神，大道玄機。而後面的山陸海，應對三災劫數，是封印法求仙果之不二法門。

  “你家弟弟的才情、恩惠……我這做嫂子的，可真是無以為報了。”

  她低頭尋思一會兒，半開玩笑說道：“回頭快些生個孩兒，然後送去給他六叔盡孝，也算是你我對他的回報了。”

  ……

  伏桐君鼻子噴出白氣，對周邊人道：“回頭，誰也別去問，他為什麽道海如此廣闊，為什麽會這麽多玩意。不然，他肯定裝模作樣氣你們一頓。”

  我為什麽道海寬闊？因為我學識高，學東西快啊。

  你問我為什麽快？

  那些基礎的東西不是看一遍就會？還需要反覆研究？
  從小到大，伏桐君需要花費心力，苦苦研習的作業，在伏衡華這邊只是輕輕松松的小玩意。

  那差距，太打擊人了。

  “我讓眾生觀我魔性，亦讓眾生看一看我的道性。在我這裡，你們大可虛心請教，參悟自身前程。”

  伏衡華一言驚醒眾人。

  柯小紅等人果斷祭起本命金丹。

  當金丹沐浴道光，所有人明顯感覺到一股恢宏而玄奧的道韻在金丹內激蕩。他們的法力也受道性點化，品質更加精純。

  更有甚者，在道海重重浪花間看到一枚枚羽仙真籙。

  有道海提供元力，有真籙引導突破，他們很快邁過瓶頸，跨入更高層次。其中竟有三位宗師跨入劫仙之境！
  當然，只是境界突破。天劫未過，道體未成，某一方面達到劫仙標準。未來劫過閉關十年，可得道矣。

  “面對我的魔性，你們需要做的，是頂禮膜拜，臣服低首。而面對我的道性，感激吧，慶幸吧。你們可以隨意觀摩我彰顯的大道，在我的大道中，你們盡可尋找機緣。”

  衡華放下豪言時，已走到黑蓮面前。

  祥雲漫卷，瑞靄無窮。

  明明是天魔顯化的六欲魔境，竟生生被伏衡華的道性感染，化作類似“仙天”的勝景。

  “你認為，自己贏了嗎？”

  陰冷陰鷙的少年從綻放的花苞緩緩站起來。羽化即將完成，他還差最後一步——將四萬年魔性納入體內。

  揮揮手，蓮苞的花瓣分解為十三把漆黑魔劍。

  噗嗤——

  這些魔劍插入劍元等魔帝、真仙的魔性體。

  那些幻影發出一聲尖叫，迅速撲向幽玄少君。

  可沒等他們靠近，他們體內的那一把把魔劍爆發數不盡的符文，強行約束魔影依照少君的規則行事。

  “去吧。”

  十三把魔劍驅使下，這些古老的魔影轉頭撲向伏衡華。

  衡華微微一笑，將佩劍一劃。

  浩蕩天河冒著無量星光，把最前頭的龍陰魔帝鎮壓。

  “區區一群魔性傀儡，你連這點手段都顯擺出來，是真技窮了嗎？”

  爽啊，十三把黑器。

  回頭我正大光明收繳，在天下人面前過了明路，就可以隨意帶回東萊玩耍了！

  這十三把天魔黑劍烙印伏衡華所學的一切魔道真法。

  ……

  “我瞧著，伏衡華手中的那把劍有點眼熟。”

  二魔帝在觀望道海時，雖然也茫然震驚一會兒。但他們很快理解伏衡華的道海本質。

  他的道海絕對沒有表面上彰顯的那般強橫。

  應該是巧借天魔鏡，弄出一種形而上之的概念劃定。把自己魔性照映後，再將魔性之外的一切定義為道性。最後還要利用陰陽道法的正反映照之理，反覆進行道魔對比。不斷將魔性、道性升抬。

  原本一座小山變成雄峰，一片湖泊變成道海。

  “不止是劍，那珠子也挺眼熟。蒲河這麽急嗎？”

  二帝觀望時，伏衡華已乾脆利落的，靠著魔珠擊碎三位六宗古真仙的魔影。

  縱然這些魔影僅是魔性顯化，並不具備真正的真仙之力，可伏衡華手法之乾脆利落，依舊讓人驚歎。

  ……

  “演，繼續演。”

  東方芸琪、恆壽、嘯魚冷眼旁觀。

  他仨人最清楚根底了。

  伏衡華那一套行雲流水，滅殺三真仙魔影的動作，看似巧妙。但實質上與幽玄少君同源，都是借用水下“智網”的算力，以達到和仙人媲美的境地。

  依仗仙人算力，以雷霆手段擊斃三道魔影。

  對伏衡華而言，這就是一場看似華麗而盛大的表演賽。

  但外人卻不知情。

  在伏衡華出手後，霍仙人為之大喜，趕忙與他匯合。

  “快，你我先將這些魔影鎮壓，再來對抗幽玄本尊——”

  “不，前輩去對付幽玄，我來解決這些魔影。”

  伏衡華晃動手中的兩件帝兵，從容笑道：“那一位也不希望老搭檔們回歸，此時可以借力。”

  霍仙人目光一閃：“蒲河心機深沉，最不可信，小友務必謹慎防范。”

  “解決完這些東西，把天魔刃收繳後，這二物還他便是。”

  伏衡華說完，拂袖衝向破除封印的洪旭。

  帝兵震動，劍芒轉瞬劈斬三千道。

  那一道道凜然氣機把洪旭前後各路全數鎖定。

  他心下駭然，感覺自己身處無邊幽暗絕境，不得不吟誦根本魔咒，借本命冥鴉魔神之力護身。

  這時，他耳畔傳來一聲輕笑。

  “你尚有天數，命不該絕。”

  冥鴉發出一聲淒厲尖叫，當即化為烏有。青年現身洪旭背後，伸手摘下他頭頂的血蓮花。

  幽玄魔帝的魔性顯化，直接被伏衡華捏碎。

  幽玄之名，一人足矣。
    ……

  霍仙人直奔黑蓮，右掌仙光吞吐，一座雄渾山魄當即顯現。

  可沒等他落掌，眼前場景驟然變化。

  龍吟響徹天地，一頭頭猙獰凶惡的真龍驅使天風、神火，瘋狂撲殺地上的修士。

  “師兄快退。”

  眼睜睜看著一個修士替自己擋下攻勢。

  道心震動，霍仙人當即作法打破幻境，冷冷注視蓮座上的少年。

  “你完成了？”

  足以困住仙人的幻境，自然是真正的天魔。

  覆蓋南洲的黑潮全數消散，對照南洲的影界與六欲天魔境完美融合。

  無盡魔性皆斂於一身之內，舉手投足間，有讓世人墮落的詭異魔性。

  眼下，少年端坐黑蓮，結說法印，滿臉悲憫：“你心中有障，可入我座下，解脫自在。”

  魔音綿綿，帶著說不出的誘惑力。仿佛只要俯身下拜，便得無邊自在。

  然而——

  道心如山，巍然不動。任你魔音呢喃，也不過是一場清風罷了。

  霍仙人頓時笑出了聲：“小子，就算你借四萬年魔性煉成‘天魔真魂’，也只是無形魔頭，無相魔頭。你的天魔真身何在？沒有千年修持，你也敢和我這樣的真仙交手？”

  殺意熾烈，霍仙人再不留手。翻掌之間山河震動，生生震碎六欲魔界。

  換在不久之前，他不敢全力出手。因為他擔心波及自家人，可眼下有一個“古怪神奇”的伏衡華幫忙，他可以毫無顧忌的展開全力。

  道海立時垂下萬道華光，將仙道一方護住。

  幽玄眼皮跳動，趕忙驅使天邪劍反擊。

  劍氣與掌法對撼，少年頭一次感覺到無法斬碎的事物。

  那是一座山，安忍不動，雄鎮天地。

  赤淵的山之意境，盡顯於此。

  劍氣侵山的反噬，逼得幽玄不得不倒退數步。

  這老仙好強！

  伏衡華暗暗心驚：不愧是撐著赤淵道統，能與三大魔帝分庭抗禮的存在。以往慈眉善目的，沒想到他的法力神通竟這般強橫。

  這還是對方沒有施展仙器的情況下！
  ……

  “你覺得，這小魔頭能撐住幾招？”

  “我瞧霍老頭動真怒，怕是一百招就能結束吧？”

  兩位魔帝作壁上觀，頗有些幸災樂禍。

  這些年，時常有魔道之人非議三大魔帝打不過赤淵二仙，被對方反殺。幽玄少君更屢屢打擊三魔帝威嚴，以樹立他的威信。

  可他們哪懂霍仙人的含金量？

  人家是東萊覆洲之前的真仙，領著赤淵道派渡海南洲。

  那個年代的東萊堪稱群星璀璨。

  縱然獨一檔的太玄證道走了，兩閣祖師隕於證道之難，風仙神秘失蹤。

  可離天聖者、太陰姥姥都在，下頭還有金霞天女、雲雷雨三宮主，再下面還有日月府等勢力的仙人。

  在諸仙雲集的東萊，霍仙人雖然只是新晉後輩，但戰力絕對不弱。更別提人家還有赤淵道派積攢的家底。

  南洲魔帝三對二，一般是霍仙人打倆，上代掌山作為新晉真仙去拖住一個魔帝。就這樣的優勢，兩位魔帝還要擔心霍仙人把他倆翻盤。

  如今一個新晉天魔主跑去和霍仙人單挑？

  這不是找著被揍嗎？
  悟空靈神與霍仙人簡單交手十來招，也反應過來。

  “不妙！雖然我依仗智網具備真仙、魔帝同等算力，但我的戰鬥經驗和對方差距極大。拖延下去，我必敗無疑。”

  劇本？

  再打下去，不是能不能按照劇本走的問題，而是自己的靈神是否可以存活。

  念動間，百億思緒浮動。他預演千萬種可能性後，立刻有了主意。

  趁霍仙人蓄力之時，天魔果斷脫離戰場，對下方人群輕輕吹了一口氣。

  “老仙人，你的神通很強。而天魔之道從不勝於鬥戰。且看你解鬥之法如何。”

  霍仙人眉頭一皺，看向下面的仙道諸修。

  “你做什麽？你誤傷我了。”

  “呸，明明是你沒躲開。”

  兩個修士因為一句口角，直接大打出手。

  還有赤淵修士在與天人鬥法時，被其他修士放冷箭。

  “早看你們赤淵道派不爽了。南洲道統，豈能流轉於外人？”

  而對方亦是大怒：“先把這些南洲修士滅了，赤淵多年下來屢屢忍讓。何不直接把南洲人族滅種，我等再從東萊遷移一批人口。”

  仙道內部展開混戰，哪怕一丁點雞毛蒜皮的矛盾，都會在天魔勾引下爆發衝突。甚至這種衝突不受本人控制，在帝魔旗驅使下，哪怕道心能壓抑戰鬥行動，也會被魔法驅使，不由自主。

  霍仙人頓時臉黑了。

  天魔一脈的煩人程度，真是哪座神洲都一樣啊！

  他清楚，這一切都是天魔幻術的作用。只是……

  “鎮定！”

  彼時，魔山頂部射下一道華光。

  雲夫人站在觀星台上，一盞華燈正熠熠生輝地閃耀著。

  光輝共鳴下，一盞盞道燈在欲界亮起。轉眼間火光、燈光化作流淌的光海，與空中道海呼應。

  “恪守道心，驅散魔障。”

  伏衡華將最後一道魔影拍碎後，將兩件帝寶扔出欲界。輕輕托了一下玉冠，一縷白氣嫋嫋飛入道海。

  道海發出隆隆轟鳴，配合燈光變化為一口巨型神鍾。

  噹——

  僅一聲鍾響動，欲界徹底炸成粉碎。

  “伏衡華，別以為你這次贏了！”幽玄大叫一聲，卷起水下的“智網眾生”和殘留天人，當即消失不見。

  兩位魔帝也趕忙起身，在霍仙人看向自己這邊時，同時從破碎的欲界脫身。

  霍仙人瞥見他們動向，猶豫下，暗中聯絡伏衡華：“你我去追擊幽玄，切不可讓他脫身。”

  “前輩認為，幽玄威脅比蒲河更大？”

  “此子未出全力，這是在主動退讓，其目的——”

  “為了奪取一個承載‘天魔聖魂’的肉身。而這個肉身……只要不給他就行了。”

  霍仙人似有所悟。

  沒錯，只要把蒲河魔帝斬了，九面機神摧毀。這小魔頭再蹦躂，又能如何？
  自己可不懼怕一位新晉的魔帝。

  見霍仙人點頭，衡華暗暗松了口氣。

  還好，計劃回到一開始，回到最初計劃的結果上。

  天魔真魂敗而不毀，以便奪取九面機神，將機神煉成五彩石，徹底封死地淵。

  “我認為，在面對蒲河魔帝的進攻時，赤淵道派和我們必須真正聯手。而在此之前，關於某些事情也需展開徹查。”

  雖然伏衡華不怎麽認同東方芸琪搞審判、伸張正義這檔子事，但他不吝於給予支持。

  霍仙人頷首：“善。”

  主持公道，對赤淵沒有壞處。還能趁機排除自家內部的毒瘤，何樂而不為。

  “只是這件事有些繁瑣，恐怕東方姑娘未必能承受得住。”

  樁樁件件，一千五百年的不公。小到雞毛蒜皮，大到屠家滅門，這些事情豈能在短時間內清算完？
  “沒關系，我們的時間很多。戰後，漫長的歲月，總可以把這一切清算完畢。而這樣，也可消弭幽玄挑撥的種子。”

  “善。”

  ……

  戰後一日，東方芸琪分化七尊，著手展開徹查審判。

  而其本尊來到書館見伏衡華：“萬道金丹失敗了？”

  “不，成功了。”伏衡華將一顆琉璃珠擱在桌上。

  “你瞧，萬道金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