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2章 夢卜
風宣靜在東方芸琪離去後,悄然尾隨。
聖皇本想跟隨,卻被他拒絕。無奈下,聖皇索性帶著兒女們一起巡遊四洲博覽。
……
仙藻宮在“祖木”佔據一條枝椏,設立三館。
月之館、冰之館以及夢之館。
月館在正中,借助“祖木”生出的丹桂木化作一片月宮庭院。這裡生長種種太陰屬性的花草,恍如太陰月宮一般。
“這丫頭去過太陰星了。”
東萊太陰星,乃真垣星天所降的八千月琅境之一。是一位古老的太陰之主培養太陰大道後輩的試煉。各洲修士飛升月琅境,以成仙業。然後八千位太陰真仙彼此鬥法、交戰。最終脫穎而出者,可入道源星天證道。
因為是太陰上聖所立,八千月琅境具備同一體系的建築風格,與眼前的“月之館”大致相同。
“此女才情或許不弱於渾天時代的那位天書道人。”
走入月館,這裡多是東方芸琪編撰的太陰仙法,以及她用太陰星力捏造而成的一些“月宮生命”。
造物。
這可不只是“造化大道”的體現。
各類先天大道修煉到高明處,都可以創造一些具備該類大道特性的生命。
最明顯的,就是太陰一脈對丹桂、玉兔、金蟾等生命的演繹了。
聽著館內諸修對東方芸琪的驚歎、誇獎,風宣靜轉入左側的冰之館。這裡大體和月館相類,裡面是各類寒冰、霜雪類的道法、法寶以及一些特殊的冰雪植物。
相較月館,這邊明顯冷清許多。
呼——
吹口氣,在這冰冷酷寒的館內,立刻凝冰。
“東萊修行此類道法的人著實不多。”
接連走了兩座館,風宣靜都沒有找到東方芸琪。索性以神識搜查,直奔夢之館。
這座會館和左邊二館的清冷不同。
夢之館門口排著長龍,修士們樂此不疲地在會館門口排隊,領取編號。
風宣靜雖然想去探一探東方芸琪的底,可瞧見這等熱鬧,還是停下腳步,跟著人群走。
他看到修士入館後,主動將牌號遞給一些巴掌大小的精靈。然後在她們引導下,進入一件件靜室。
跟著一個男修進去。只見夢界精靈將一朵縈繞紫色幻氣的花蕾插在冰床邊,然後徑自離去。
很快,修士在床上沉沉睡去。旁邊的夢之花飄逸點點熒光,引導其進入夢鄉。
夢鄉之中,他仿佛成為一位意氣風發的劍修。和一眾同道斬妖除魔,最終建立劍閣,打造屬於自己的劍仙洲……
“入夢?這夢之館是引導眾生做夢的?”
風宣靜面色一沉。
“白日做夢,此女心思有些歪了。”
他歷經漫長歲月,見過一些大洲研究“夢術”。甚至會把“美夢”收集起來,進行交易販賣。可正因為“夢想”過於美好,諸多修士沉迷上癮,反而怠慢修行。因此,“夢鄉之術”多為天魔所用,以阻道修行,敗壞世風。
如今東方芸琪弄出“夢之館”,行事頗有些邪氣。
“到底不是我家嫡系。這丫頭行徑有些邪門,不似正道,不似正道啊。”
風宣靜一臉嫌棄,轉身離開夢之館。
趕巧,他在夢館排隊人群中,看到兩個奇怪的孩童。
一看之下,他臉色頓時大變。
狂風卷起二女,直奔海上。
……
“玉鸞姐,東方姐姐什麽時候出來跟我談?”
伏蓬明坐在茶室,頻頻催促玉鸞。
玉鸞再度給他上茶,好言道:“姑娘進入夢館後,直奔核心密室。想來是研究‘昊靈石劍’?你再等等。”
伏蓬明又飲一杯,繼續等候。
但左等右等,不見東方芸琪現身。他還是忍不住道:“東方姐姐不在,不如你我先談?關於‘美夢生意’,仙藻宮有什麽想法?”
看到夢之館的排隊長龍,伏蓬明敏銳捕捉商機。
“眼下,夢之館維持‘以夢換夢’的模式。體驗一個夢,必須留下另一個夢。可這種法子無法長久,不如交給我運作。我可以先出資向天下人買夢。不止局限於修士,凡人的夢也有可取之處。我們先弄到一個龐大的資源庫,然後再根據客戶要求販賣‘夢境’……”
他滔滔不絕講述自己的生意經,玉鸞卻一臉淡定,全然不在意。
伏蓬明嘴都說幹了,卻不見玉鸞開口,當即明白。
他惱道:“美夢生意無法被一家壟斷,無非是先手後手。若仙藻宮不肯和我家聯合,大不了回頭我找兄長單乾。你們能造出來這套秘儀陣法,我哥也行。”
玉鸞不以為意。
夢之館的靈感來自哪裡?
自然是“幽玄魔帝”在南洲的那一套手段。
東方芸琪當初便有承諾,如果有修士願意體驗“幻境夢鄉”,何必去“小自在界”,我建立也可。
夢之館所展現的成果,便是東方芸琪以仙術仿造而來。在南洲,已開始小規模流傳。
這一次四洲博覽,東方芸琪索性拿出來充作自家展品。
“伏公子的確能辦到。只是……因這檔黃白生意之事求其出手?”玉鸞搖頭。
她不認為伏衡華會出手。就連自家姑娘出手建立夢之館,她都覺得有些過分。
修士沉迷美夢,可不是一個好去處啊。
此法門,很容易走入外道。
“蓬明小弟,不是姐姐不願意。而是此法不宜廣傳,更不宜與生意、利益牽扯太多。虛界夢境小范圍流傳,我輩修士以‘夢’為載體,傳承道法、玄功足矣。”
這是上官宮主的原話。
或許上官宮主的道行修為已經比不上後輩。但千年的閱歷讓她明白。“美夢生意”傳播開來,必然伴隨大片大片的修士墮落,再難邁入真道。
伏蓬明還要說話,卻被玉鸞一句話堵住。
“你這生意,可問過東俠前輩?”
不久,伏蓬明悻然告辭。
……
虛界,夢境。
東方芸琪漫步走在常生樂精舍。在這茂密的菩提林中央,她找到伏衡華的一道神識。
青年負手站在林間,看著枝頭閃耀的一重重幻夢。
這些幻夢俱是夢之館內的修士所作。
有修士想要體驗紅塵諸苦,特意尋了一個苦難者的夢,在裡面感受人世百態,以磨礪道心。
有修士想要體驗愛情,夢之館特意尋了一個“隻羨鴛鴦不羨仙”的愛情美夢供他圓夢。
……
“夢觀大千,一念紅塵。這倒是一重不錯的煉心之法。”
“可這也是墮落之法。”東方芸琪走上來,輕聲道,“有人能在這種種誘惑中堅持本心,看破迷障幻夢。但也有人,會從此墮落,再也離不開這些美好的夢。”
至少,白瑲修士大多都要沉淪。
夢裡多好啊,夢裡的我一夢便是百年。可以快活體驗旁人十輩子、百輩子的經歷。
而你們在外面苦修的修士,一千年卻仍舊只是一千年。你們就算長生了,苦修一千年也沒我們快活。
衡華淡然看了一眼東方芸琪,話語帶著幾分冷意。
“那就讓他們沉淪吧。東萊修士,邁入真道的人也用不著那麽多。”
“縱然你興盛百藝,創下道鼎之術?”
“你既要推動王朝建立,如何看不懂未來大勢?那些不得道性,不入真道之輩。死了又何妨?”
衡華大袖一揮,面前浮現長生道樹,上面締結一枚枚道果。
“何為金丹?金丹便是道果,是真道,是修真。走不到金丹這一步,什麽靈築、靈圖、劍術、醫道,統統都是鏡花水月。
“我傳下道鼎術,是為天下人奠定通往金丹大道的平坦大道。可想要走到終點,仍需一步一個腳印。”
難道伏衡華不知道,道鼎術、羽仙真籙等方法,降低結丹難度?
不怕。
衡華傳下百藝百道,繁榮修真體系。何嘗不是為修士們排布一個又一個迷障。
在眼花繚亂的修行體系中,有多少人能堅定本心,沿著一條道路走?
縱然他們能咬牙堅持,可這一路上的種種便利,種種誘惑呢?
體驗美夢,只是一個最淺顯直白的誘惑。一如曾經幽玄魔帝在南洲所為。
東方芸琪幽幽輕歎:“明明是傳道天下的善事,可在伱鼓搗中卻便成迷惑眾生,引發知障的魔難。明明是幫眾生感悟紅塵,磨礪心性的‘夢境傳法’,卻在你口中成了修行的魔障。你不作天魔,著實是天魔一脈的損失。”
不說這二者,端看伏衡華創造的《六欲天魔策》,曾經展現的燭陰天魔可能性……
伏衡華至今能安生在仙道待著,只能說東俠前輩功德無量。
度一位天魔主的善功,何等功高啊!
衡華不置可否:“你不尋我本尊,特意來此尋找我這一道神識,就是要譏諷我的?”
“不,我前幾日做了一個夢,想讓你看一看。”
東方芸琪輕揮袖袍,菩提林上浮現一方修羅殺境。
看著東萊破滅,眾仙隕落,衡華神情正經幾分,仔細打量這個夢境彰顯的每一個細節。
……
“你們倆……是龍族?”
風宣靜抓著兩個女童來到東海,恐怖的真仙氣勢碾壓過去。
二小童驟然變化,兩位頭頂龍角的龍女冷冷注視風宣靜。她們手持如意、葫蘆,擋住風宣靜最初一波試探。
風宣靜眉頭一挑,迅速加強氣勢。
從高階真仙直接飆升到祖師級,二龍女臉色劇變,連忙向後撤退。
這時,一股柔和的水光自海域蔓延。
“道友,稍安勿躁。”
龍吟在耳畔炸響,風宣靜色變看向現身的第三位龍族。
那是一尊龍頭人身,身披金袍的存在。
“是你?你為何會來東萊?你怎麽敢來東萊?”
“大戰將起,你們人族開始各處活動,我龍族為何不能收攏族人,準備天地之戰?”
風宣靜臉色越發難看:“你要救被封印的二龍?”
古龍微微一笑,不作回答。
風宣靜心中一沉。
眼前這位古龍是元禹大洋域的八龍神之一。地位只在海皇之下。
自己雖能對抗這等古龍,但其顯世本身,就代表“元禹海皇”的態度。
“你親身降臨,難道不怕太玄道聖的怪罪?”
“這邊的折損,我等自會用其他神洲作交換。畢竟……”古龍怪異一笑,“我們是盟友。”
盟友。
是啊,就是這個借口。
在一千多年前以三個神洲的九地戰線為條件,迫使太玄道聖陪著海皇一起在九地打坐,不得不眼睜睜看著八大龍王闖入自己的證道地謀取“道界機緣”。
如今,又是依樣畫葫蘆,再度把這個借口搬出來……
風宣靜譏笑:“那三個神洲的魔神通道已被太玄道宗封堵,三位古魔被道聖鎮壓在太玄天界。眼下,你們又打算搬出幾個神洲,弄出幾個古魔來逼迫道聖退讓?”
九地?
古龍搖動手指,輕飄飄道:“昆族。”
看到風宣靜驚愕的神態,古龍從容道:“昆族的瘋狂,幾大霸族飽受困擾。這一次天地大戰,諸位大佬決定在對抗神魔之前,先把這個不安定因素解決。”
龍、鳳、人三大霸族決定聯手,將地表昆族鏟除,以此作為戰場導火索。
所以,礙於昆族可能存在的反撲,太玄道聖和其他神洲的太玄道宗還需要和海皇聯合。
為此,東萊神洲的一些紛爭,不能牽扯太大。
“當然。我行事也不能太招搖。誰讓東萊小聖人背後有大佬青睞呢?本善派的那幾位出面……我家陛下也要給個面子。還有‘人祖’這重身份,我們也不敢和天胥神洲正面交鋒啊。”
古龍神色一正,嚴肅道:“陛下有言,你以及天胥神洲的力量不可進入東萊。同時,海皇宮從這一刻開始,也不插手二龍脫困。至於他二人能否脫身,全看東萊自為。”
風宣靜心思飛轉,很快就明白大佬們的幕後交易。
本善派的那群證道者中有龍族。或許便是那位龍族大能與元禹海皇做交易,讓其退讓。當然,太玄道聖的氣性十分剛烈。當年可以拿著三座神洲,二百億有情眾生逼迫道聖袖手。但這一次,真以為道聖不能喊其他證道者去砸海皇宮嗎?
明白海皇宮的壓力,風宣靜當即道:“不夠。”
“人祖不會折損,太玄道宗不會有事,”古龍繼續甩出條件,“若二龍脫困,會恭送彼等前往天胥神洲。若二龍身隕,我等龍族絕不報復。”
“不夠。”
“昆族風波,不會牽扯東萊。未來百年,海皇宮封閉通天水域,不會讓任何外域實力降臨。天魔、昆族皆不可來。”
“還不夠。”
“道友,不要太過分。陛下這次退讓,誠然是受到某些存在的壓力。但如果把我們逼急了……”
“那就等著元禹大洋域的龍族全滅吧,”風宣靜冷漠道,“千年前,我等礙於太玄道聖不好行動。但這一次,你們想要把二龍全頭全尾救回?休想!”
“那你想如何?”
“就算二龍脫困。也必須自斬龍身,以贖前罪。”
“這不可能。”古龍不假思索,“你我都明白。動員令召集本族高手,本就是對抗九天九地的神魔。自斬龍身,實力大減,救出來還有什麽用?”
“呵——你當我傻嗎?二龍脫困,那東萊隱藏的機緣,他們能不帶回去?老龍王,你卡在這個境界很多年了吧?”
古龍目光一閃,雖然明白他才挑撥,但還是沉默了。
……
“有意思。”
衡華看著夢境,忽然笑道。
“伏家全滅,延龍修真界全毀。你認為,區區一條真龍脫困,就足以逼得我入魔嗎?”
在東方芸琪的夢裡,她看到延聖龍王脫困,也看到伏丹維、孟晨等劫仙死亡。更看到一怒入魔的伏衡華手刃真龍,然後決心滅世重來。
“東方,我想你不會愚蠢到:認定未來必會按照你夢見的這一幕發生。然後離譜的跑去幹涉,反而將命運引導向這個未來吧?咱們這個層次的人,辦這種可笑白癡的事情,太跌份。”
“所以,我主動來尋你,給你提個醒。水底的那位,快脫困了。“
衡華沉默,皺眉苦思。
到他和伏丹維眼下的層次,老祖宗遺留的陣法已經能看明白幾分。
他們很確定,“伏龍大陣”的封印保存很完善。延聖龍王目前想要脫困,幾乎不可能。
“我不認為,他能脫困。更不認為,他能逼得我家滅族……更讓我入魔。”
衡華說到最後,語氣越發困惑。
以他的造化手段,只要魂魄保留,肉身複原輕輕松松。
什麽程度的死亡,可以讓他無法救人。最終決心滅世呢?
當然,他和東方芸琪都清楚。
所謂滅世,只是打算把整個東萊神洲重頭再來。推到當前的時間進度,扭轉時光回到過去,重來一遍而已。
這是唯有證道者才能辦到的偉業。
但以伏衡華的驕狂,在全族覆滅,親友俱亡的情況下,他肯定願意放手一搏。
這也是東方芸琪夢境的最後一步。
東萊殘留的修士全部站起來反抗伏衡華。
最後那一幕,是伏衡華單挑整個修真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