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殺戒?”
空中的骷髏頭肆意大笑。
“小子,你不會以為現在的我,還是幾天前的我吧?”
骷髏的力量進一步提升,漆黑的穹空為骷髏凝聚手臂與骨爪。
僅骨爪輕輕一觸,空中殘存的光輝被黑暗渲染。
蝕神,無光之空。
“小子,就讓你親身體驗,當初黃幡村的經歷吧!”
骨爪粉碎虛空,五行山被骨爪撞擊,五峰崩落無數飛石。
看到這一幕,黎村長神色劇變。他迅速看向身後的村民們。
村民們抬頭望著天空,仿佛並沒有看到這一幕。
他暗暗松了口氣:伏先生遺留的咒術還在生效。
利用殘存魂靈的記憶,維系黃幡村的存在。
在黃幡村存在時,村民們猶如活在夢境中,只要不醒來,不認知自己的死亡,黃幡村便可永存。
而黎村長便是看守“黃幡村”這個夢境的守門人。
也唯有他,可以在黃幡村中保持清醒。
看著傾瀉怒湧的黑暗,他恍惚回到那一天。
也是這樣的黑暗,也是這樣的魔神。從天空拍下骨爪,將黃幡村的防禦禁製和幾位神官徹底打死。
“這裡介乎虛實之間,與現世對應的鏡像世界,受精神之力干涉。而如今黃幡村所處的這個七曜周,正好是黃幡村毀滅的最後一周。”
衡華的風音吹入黎村長耳畔。
“這意味著,當前輩們合力將黃幡村從過去拉回來的時候。過去的歷史正覆蓋在鏡像世界。在這個介乎虛實之間的陰世,他讓自己的精神與銘刻歷史中的投影結合,形成真正的蝕神魔相。你若害怕,帶著村民們暫時躲起來吧。”
黎村長猶豫下,還是選擇留下來。
因為,他放心不下少年的身體。
衡華精神遁入鏡像空間,暫時借用少年的身體行動。這也是他在黃幡村,唯一可以使用的身體。
“那你們多加小心。必要時,用父親留給你的秘符護身。”
衡華提點後,仔細打量天空中的“蝕神”。
蝕神骷髏凶威滔天,僅骨爪向前探出,便有死亡之氣充斥天地,碾壓下方的所有人。
“五行山界。”
衡華雙手平鋪,造化真元全開。
地級道法“寶蓮琉璃罩”與天級道法“五行山法”融合。
蓮紋層層生長在五色神山,並以此為根基,把整座黃幡村罩住。
勃勃生機衝散邪氣死意。
死域黑天中出現嶄新的光明,宛如一輪新生的璀璨驕陽。
咚——
骨爪撞入山壁,被五行神山接下。
“黎閣下,你這‘蝕神’不行啊。羅睺以首吞日月,所以你現在有腦袋。但計都的豹尾呢?拿不完全的蝕神對付我,你不覺得過於寒磣了?”
老子要是能弄出完全體的蝕神,還在元嬰境逗留嗎!
黎夜心中暗罵這小子狂妄自負。
吞噬七曜的魔天蝕神,是黎夜糅合仙魔邪三道形成的至高法相。
法相大成之日,堪比真仙。
當年他毀滅黃幡村時,才僅僅讓“蝕神神尊”凝現頭顱和雙手。在覆滅黃幡村的過程中,才逐漸把手臂構成。
黎錚記憶中的黃幡村覆滅,天空中出現的存在便是只有頭顱、雙臂。下半身完全是黑霧構成,根本沒有尾巴。
……
一爪被擋下,另外一隻骨爪迅速對五行山抓去。
“千綰絲!”
衡華將釣竿輕甩,五行之力垂光而去,將骨爪一圈圈纏住。
“釣魚嘍!”
狠狠一扯,骨爪生生從手臂扯掉,被衡華甩到另一邊三宗師的戰場。
隆——
漆黑骨爪撞入冰霜白骨巨神的胸腔,讓白骨魔神倒退兩步。
“你做什麽?”
白色的骷髏怒視天空中的黑色骷髏。
“區區一小兒,你竟弄不住他?”
“一時大意。”
黎夜羞惱不已,可看到千綰絲後,心中暗暗發冷。
想起來了,當年攪局自己成道的人,就用過這玩意!
滅島之後,黎夜重新建立七政山莊,除研究七魄化身外,也是打算繼續完善自己的蝕神法相。怎奈兩個混蛋跑去六陰山找吃食,正巧撞破自己修煉邪術魔功。
自己的七魄成道法被他們攪黃,不得不跑去早前在遺洲的基業發展。哪知其中一個混帳還不肯放過,在自己蛻變“天邪子”時,又跑過去阻撓。
如今這第三次,那個在遺洲修行的老鬼是沒了。但另一人的傳人——不會吧,應該不是被他們算準了吧?
……
池海。
玄通上人與滄瀾子對弈下棋。
“道友出關,可喜可賀。”
“彼此彼此。聽聞你創造天書,沒成想也已走到這一步。”
玄通上人感歎不已。
天書是道,修真者修的也是道。
哪怕滄瀾子不轉世重修,僅憑創造一本完整的天書,便足以讓自己道行飛漲,輕松跨過真靈境,直入羽仙,乃至真仙。
“這次道友出山,是打算重歸西海,還是……”
“這次出山,只是心血來潮,隱約覺得當年有些因果,遂往水上行走。可真正到了水上,又覺得那段因果不值一提。索性,就來尋你了。”
在遺洲,上人感悟天機,趕來十三水域。可真正來了,那一縷天機又模糊起來,無法探知。
“正巧,我的天書推演到了新一階段,道友不妨幫我參詳一番。”
滄瀾子不以為意。
他這幾日也隱隱覺得有些事和自己略有些牽扯。但仔細推算,又覺得無關緊要,索性就不在意了。
……
骨爪飛回來,在黃幡村周圍回蕩。
時不時就往五行山壁撞一下。可伏衡華法力全開,根本不給他破壁的機會。
“這小子的法力怎麽如此渾厚?”
黎夜疑惑的,也是下面眾人疑惑的。
伏衡華此刻展現的法力,完全不遜元嬰宗師。
伏瑤軫走到玄劍真人身邊。
“真人,聽聞六弟近日和您在一起?”
神識往她身上一掃,真人默默點頭:“你有事?”
“如今的情況我們有些不明白,可否請真人解釋一二?”
“豹尾島一體兩面,鏡像世界是邪魔所造。黃幡村的時間在最後一年反覆回溯。如今,正流轉至最後一日,讓他無形之中得到‘天時’,將自己過去的力量映射到當下——用你弟弟的話說,星辰記錄著一些?”
哪怕修行羅睺計都的蝕神法,黎夜也有本命星。
他這次跨越時空,將過去的力量投入當下,就是本命星在透支。
“理論上,此刻的邪祟具備他最巔峰期的戰力。雖然只能維系這一夜。隨著黃幡村下一度的輪回,他必然敗北。
“而他透支本命星辰,代價無比慘烈。如果真拖延到那一刻,他只有灰飛煙滅一個結局。”
“所以,伏衡華的思路應該是拖到黃幡村下一次的輪回?
“你們放心,那小子用仙器為自己提供法力。只要仙器不壞,他能隨便撐,不用擔心——看到那根釣竿了嗎?那玩意就是‘雲軸’。”
“六哥又把‘雲軸’變成棍子了?”
傅玄星剛說完,察覺空中目光落下,果斷閉嘴。
同樣掌握雲軸,宋春秋與伏衡華的使用思路截然不同。
宋春秋眼中,雲軸是仙器,彌足珍貴,平日能不用就不用。可在伏衡華眼中,仙器也是器物,器物就是拿來用的。
雲軸卷起縮小後,那就是一個卷軸。平日拿來替代教尺打人,或者充當如意抓癢。
變長一些當棍子用,也是伏衡華的慣用思路。
“那釣竿原來就是他的仙器啊。”
方東源回想昨夜“少年”的話。
什麽準備釣竿,回頭要釣魚。敢情,你所謂的魚就是這個骷髏怪物?
等等——
所以,昨夜自己和傅玄星、伏瑤軫的種種,都被他看見、聽到了?
傅玄星擔心伏衡華記帳,轉移話題問。
“六哥現在是什麽情況?為什麽不用自己的身體,而是用這位小兄弟的肉身?”
伏瑤軫忽然道:“我瞧著,這像是奪舍。”
“奪……奪舍?”傅玄星看向玄劍真人腳下的伏衡華肉身。
玄劍真人只是受製於人,跟伏衡華沒有好交情,自然不會仔細保護他的肉身,扔地上不踩兩腳,就很不錯了。
“六哥身體沒出問題啊?他……他需要用這種方式嗎?”
奪舍,在仙道終究是上不得台面的忌諱。
伏瑤軫看了一眼傅玄星。
傅家主當年乾的事,當初在天罡島上,她和伏桐君都沒想明白。但過去這些年,她倆時不時湊在一起聊天,已經回過味來。
傅家主奪舍了自己的兒子。
伏衡華知道這件事,但全盤幫他遮掩起來。之所以誘導伏桐君在前面吸引注意,也是在為這件事打掩護。
伏桐君得知後,自是一番大發脾氣。
可奈何事情過去多年,傅家主恢復原身,早已無法追究。
伏瑤軫輕聲道:“只是臨時的借身,他會還回去的。”
“啊——固魂湯?”
方東源回憶昨夜和少年的相處。自己當初聞到的藥味,其實是他在屋頂上熬藥?
裘玉站在不遠處,聽到他們幾人說話,心中暗罵伏衡華這小子會藏。
他比伏瑤軫二人先一步進來,還提醒老夫照拂這倆人。
虧得老夫擔心他靈體受損,仔細在村中翻找,卻不料他竟施展奪舍之術?
等等,他怎麽可能奪舍的?
裘玉迅速想到一點,轉頭質問黎村長:
“黃幡村都是死人,你們這些人都是魂體。魂體沒有肉身,怎麽奪舍?”
聽到伏家眾人說話,得知這些是伏家人後,五毒教主就默默帶人在一旁當背景,生怕被伏家人提及自己。
那個賤丫頭蠱術精妙,還有一件蠱道至寶,我可弄不過她。萬一這些人讓我幫忙,而我不從,回頭又被那個歹毒的丫頭得知……
怕不是要被喂下千百種毒蟲,腸穿肚爛而死。
黎村長看著旗杆上的少年,神情莫名:“這孩子跟我們,終究是不同的。”
“諸位——”天女教主打斷這邊眾人的議論。
“咱們現在就這麽乾看著嗎?要不要做點什麽?”
“不需要,你們安心在旁邊看著就好。真人、裘前輩,盯好其他人,別亂來,別打亂我的布局。”
旗杆上,衡華穩定抵禦“蝕神”的同時,囑咐下面眾人。
“玄星,你若得空,繼續去拚湊‘玉龍骨’。阿姐,你倆尋找龍血碑,激活白龍王的神力。其他人若真不肯乾站著,就去龍王丘幫忙吧。”
裘玉等人面面相覷,最終修士們跟著三個年輕人跑去龍王丘,唯獨玄劍真人留下來,陪同黎村長觀望旗杆上的伏衡華。
釣竿即為仙器雲軸,在雲軸不吝嗇靈力的高強輸出下,蝕神根本無法擊穿黃幡村的防禦。
玄劍真人神識觀望,喃喃道:“他的狀態比我想象中更糟。前幾日,我們在白骨塔林與他交手,他是真死了嗎?”
玄劍真人想到七政山莊的存在,有了一個猜測:
邪道宗師利用七政山莊的邪祟,將自己的一部分魂魄藏入其中。
可誰知,百年前有人跑來七政山莊和黃幡村,將祟靈給封印了。
對他的本尊而言,分靈被封印也無所謂。畢竟本尊還在,這個分靈本就不能出來和本尊相爭。所以本尊沒有過來解封,而是借此把祟靈隱藏起來。
可能是上個月,七政山莊那邊的打鬥,把祟靈封印打破,才讓他脫困?也或者是本尊死亡時,祟靈剛剛覺醒?
玄劍真人對道法涉獵不深,對有些事仍看不明白。
但另一位經歷者伏衡華卻早已看明白黎夜當下的狀況。
“如今的你,稱呼蛙人王倒也不恰當。從星辰讀取記憶,哪怕將憤怒、仇恨等情緒繼承,可到底不是自己的親身經歷。”
“……”
骷髏發出低沉滲人的怪笑:“沒關系,殺了你,幫本尊報仇——不,我現在已經是新的本尊了。”
沒錯,我是上個月剛剛蘇醒的祟靈命魂又如何?
在你殺死本尊的那一霎,本尊果斷利用本命星,將全部記憶傳給我。
此刻,我就是真正的黎夜。
黃幡村曾經的神官,當今神州唯一的邪道宗師,遺洲蛙人的創造人。
待我殺了你們,血祭七政城後,再蛻變為天邪子。屆時,就算劫仙們親臨,我也不懼。
兩隻漆黑骨爪試探一番,已經明白黃幡村的堅固程度。
骨爪緩緩回到骷髏身邊。
“奔星奪光,掃星凶隱。天道有缺,蝕神永恆……”
雙手蓄力,漆黑如墨,仿佛吞噬一切光明的黑洞正緩緩凝聚。
“你的五行山壁很堅固。天級道法的威能,本尊已經領教。接下來,你就連同你的五行山一起,和黃幡村墜入永世之暗吧。”
另一邊,三位宗師與冰魔交手。
察覺時空異變,乾坤樓主猛然抬頭。看到空中的黑洞,他對伏衡華那邊喊道:“小子,趕緊撤。玄劍,帶著裡面的人走,能走幾個是幾個!”
黑洞的本質是什麽,乾坤樓主至今還沒研究透徹。但他的道法體系中,也有“黑洞”。
如果有人想要殺他,在他死前會引發這個咒術,將自身道體瓦解,化作黑洞拉著敵人一起死。
“不過是羅睺真身嗎?”
衡華不屑一顧:“當日來對付你這些後人,都不定能拿出正經的蝕神魔相,有什麽可囂張的?元嬰法相,在你這處介乎虛實之間的鏡像世界,我也能辦到。”
鋼鐵手臂自身後浮現,一隻又一隻,將少年托至天空。
象帝之手?
玄劍真人看到幾隻鋼鐵手臂,心中一沉。
這小子,不會真打算拿這些傀儡玩意來對付一尊元嬰魔相吧?
我一劍就能斬碎的玩意,對一位正經的宗師,根本沒用啊!
骷髏看到象帝之手,卻沒玄劍真人所想那般,而是謹慎打量伏衡華的舉動。
他清楚,這小子絕對不會作無用功。這玩意恐怕另有妙處。
曾經被玄劍真人摧毀的手臂,伏衡華已設法複原。
三十二隻手臂全部圍繞在身邊,如臂使指一般隨心。
“原來他真學會了啊。”七政山莊,殷彥青感慨萬千。
“當初在天罡島上,他對五行山法的掌控尚且不足。後來請教了一大批前輩,研究分心多用。想不到,他最終用來施展外道法相,而不是千山連天?”
五雷神君亦是當年天罡島收尾的見證者,看到伏衡華如今展現的操作能力,不禁暗暗點頭。
驀地,一道寒氣激流從頭頂擦過。他連忙收回心神,專注應對眼前的寒冰魔相。
隨著魔道的衰落,以及雙方不斷借鑒學習彼此的精華,仙魔間的界限越發模糊。
但在元嬰宗師們看來,他們之間仍有一條涇渭分明的鴻溝。
仙道宗師的法相,多是天地大道的衍生。
五雷神君的五雷殊勝雷環;乾坤樓主的萬裡乾雲體;天陰樓主的萬鬼冥門。
這些便是他們自天地之道中體悟的元神法相。
師法自然,此乃仙意。
反觀魔宮,他們凝練的魔相並非利用元神,而是以魔嬰融入肉身,讓自身化為魔神之體。並非精神觀想,而是肉身異變。
而他們擬化模仿的魔神,據說是古老時代曾在大地上生存,後來被仙人斬殺的生而偉大者。
冰魔的法相,是一尊布滿冰霜的白骨魔神。
瑩白色的骨骼周圍,以寒氣風雪凝成鎧甲。六臂揮舞間,刀槍劍戟各種魔兵齊上陣。
揮舞手臂,張嘴嘶吼,都有凍結生命,讓宗師為之退避的恐怖寒潮爆發。
而在魔神現世時,曾被冰魔所殺的人,魂魄被煉成寒陰邪魄,在風雪中騷擾三位宗師。索性七政山莊這邊還有兩位金丹修士和一群築基修士。
在冰魔被三位宗師纏鬥時,他們專注解決寒陰邪魄,減輕三位宗師的壓力。
“地啟七神中的寒冥冰神相,果然難纏!我的雷法對他效果不大,你倆呢?”
乾坤樓主面對風雪中高速閃現的冰霜劍輪怡然不懼。那些攻擊每當來到他身邊,就仿佛被一股無形之力影響,自動偏移離開。
天陰樓主和五雷神君相似,都被冰魔的手段克制。
“我不行,這廝的寒冰道對我的鬼道克制太深。他連我的元神都能凍結啊!”
而天陰樓主擅長的瘟毒術,對一個沒有血肉的冰骨魔神,也沒半點效果啊。
“前輩,布三靈玄火陣。你主人位,讓神君站天位。”
歐陽子銘站在七政山莊內,對天空中的三人高喝。
三位宗師皺起眉頭。
一個小輩的話管用嗎?
但是看向另一邊的伏衡華。
行吧,一個小輩就敢直面宗師。另一個小輩能琢磨出針對冰魔的手段,應該也不難。
三人站定,運轉三靈玄火陣。
這個陣法借用三人的三昧真火。可三人到底不是同源同門,彼此的真火哪能輕易融合?怕不是我仨人的法力對撞,先自己打起來了。
剛才羅睺骨爪撞碎冰魔的胸膛,我們可都是親眼看到的。
可真當三人的真火接觸時,並未發生衝突。下方升起一層層光暈,確保三位的力量完美融合,以衝天火壁困住冰魔。
“咦?這是陣法?”
天陰童子低頭往下看。
七政山莊的七個院落各自浮現一個圓環陣,分別演化日月金木水火土五星。
這段時間,眾人加急改造七政山莊,將此充作撞入黃幡村的基地。但他們萬萬沒想到,這些逐古人在他們眼皮底下,竟然在七政山莊的基盤陣法給徹底掌握了。
“萬幸,伏伯父當年留下的鎮邪陣法,也是他那一套基盤。”
殷彥青擦拭額頭的汗水,松了口氣。
弘文閣主的陣法主旨:天地為一宏陣,陣法為其一門竅。
既然所有陣法都是在“天地”這個巨型陣法的基礎上構成。那麽所有陣法在理論上,都是相通的。
一個陣法經過改造,可以組合為另一個陣法。
對於另一位陣法師,弘文閣主的理論或許很難施行。但他自己遺留在神州各地的陣法,都秉承這一理論。
他排布的各種陣法都可以還原為各種基本旗門,並重新組合為另一種複雜的陣勢。
伏衡華對陣法的涉獵並不多,他隻從父親這邊學了“合象大界”,屬於略知一二的水準。可殷彥青這邊有弘文閣主昔年遺留的諸多陣法心得。逐古人裡面還有許多長輩悉心教導。他的陣法造詣早已達到大師級。
在他的全力操作下,“七曜鎮邪勢”轉變為“七曜純陽勢”,專治陰寒之屬。
改造完陣法,他癱坐在地上,觀看其他人對抗寒陰邪魄。
冰魔一生殺人無數,邪魄鋪天蓋地,數不勝數。
面對這種情形,縱然有西俠和王丹在前面力扛,歐陽子銘也不能在後面乾坐著。
“竟然逼得這小子親自上陣,倒是難得。”
歐陽子銘在殷彥青印象中,就是一個斯斯文文的鄰家弟弟。他的年紀比伏衡華還小。
當然,殷彥青從來不敢小瞧他。只是認為他與伏衡華一樣,都屬於不擅鬥法的那類修士。
歐陽子銘手持銀劍,身邊環繞五顆飛星。
六芒狀的飛星宛如一片片銀亮的雪花。在在銀色長劍對戰邪魄時,不斷射出星光助戰。
突然,腳下一片寒氣爆炸。
紫霧盛開陰冷邪惡的冰魄魔花,邪魄自花蕾中探出利爪。
少三顆飛星迅速在空中結成三角形,星光陡然壯大一倍,將邪魄擊飛。
“這小子的戰鬥方式好奇怪。”
殷彥青仔細打量。
那些飛星都是從銀劍飄出來的,並非劍身,而是歐陽子銘的“飛星劍訣”自帶。
每一次劈砍,劍招會自動生成兩枚飛星在他身邊環繞。在他本人攻擊時,飛星也在輔佐射擊星光。同時,六芒飛星也可充作施法的觸媒。
“星鏡天華。”
當七八個邪魄圍過來時,歐陽子銘將劍立在身前。
身邊所有飛星在這一刻同時飛出。
天空浮現一面面星光構成的鏡子。
在劍氣運轉間,無數道銀光在鏡子中穿梭,力量不斷增幅提升。
一刹那,周圍邪魄盡數毀滅。
“死在星光之下,可也助你等回歸星天,安心等待轉世吧。”
歐陽子銘提著劍,又衝去隔壁另一群邪魄。
……
“有點類似印訣道法。你可以多湊一些飛星,用來折抵仙術的消耗吧?三十六枚,能攢住嗎?”
衡華傳音歐陽子銘。
歐陽子銘看向黃幡村。
三十二隻象帝之手圍著伏衡華運轉。
從第一隻開始,自行解體。
每當象帝之手解體,便有一隻粗壯的光影手臂在伏衡華身邊凝聚。手掌之中,隱現一座宮殿。
“你還有空跟我交流,你趕緊針對你對面那個玩意。那個東西我在星書看到過,很難對付。是可以吞噬星辰的天體奇觀。”
“黑洞而已,我有分寸。倒是你,如果你能湊齊三十六顆飛星,這個咒術可以試試。”
衡華將自天罡島參悟的一篇星法咒文傳給歐陽子銘,然後專注看向骷髏。
“可惜,你的黑洞在運轉之時便無法停下。這段時間,你無法攻擊我,也讓我有空施展這個超級麻煩、費時,平時根本弄不出來的東西。”
說到這,伏衡華很不滿地看向玄劍真人。
說的就是這廝!
劍速那麽快,太克制我了!
伏衡華喜歡宏大、華麗的道術。
他在為嘯魚等人設計千手千眼神像、陰陽明鏡尊等外道法相之余,也給自己創造了一個更加宏偉壯觀的法相。
“三十二手,掌握天宮,即為三十二天宇。”
太皇黃曾天、太明玉完天、清明何重天……龍變梵度天、平育賈奕天。
“我在天玄道台的名號是‘三十二象帝’,今天你有幸看到象帝真身。死後歸於星天,日後在東萊也會廣傳你名。畢竟你是第一個,死在這個法相道法下的人。”
三十二隻機關手臂瓦解,取而代之的三十二隻光影手臂,各托起一座天宮。
看似小巧,實則每一隻手托起一重天宮、天穹。
三十二天拱衛,衡華本體飄在天空,手中的釣竿自動恢復原形,雲軸悠然展開,星空化作新的天界將他容納。
我為玉皇神,治化大羅天。
雲層蛾峨,包羅諸天。宏光永耀,普照十方。
等伏衡華在雲軸包裹下,化身大羅天內的玉皇大天尊。而雲軸記錄的周天星圖則在這一刻於“三十二象帝法相”身後鋪展。
衡華作為大羅天的核心,而這周天星鬥既是大羅天的外圍,也是三十二天的環壁。
隨著法相道身的渲染,星光一點點填充漆黑的穹空。
很快,半壁穹空被絢爛星空統治。
光彩奪目,神相莊嚴,與對面漆黑穹空下的魔神形成鮮明對比。
“此身為天之化身,此身為道之真聖。天道有缺?蝕神吞光?”
一隻隻手臂托著天宇,緩緩在黃幡村上空鋪展。
仙器之力全開,在大羅天內的衡華感覺自己的法力在不斷提高。
星空逐漸壓倒黑夜,將整個世界納入自己的領域。
“他竟然能完美操控一件仙器?”
玄劍、黎夜、天陰、五雷、乾坤、冰魔,在場宗師們一個個道心震動,差點就把正事給忘了。
仙器對低境修士既是依仗,也是負擔。
面對浩瀚磅礴、如汪洋大海般的狂暴能源,區區一條江河、一條溪流如何負擔?
縱是宋春秋這樣的元嬰宗師,面對雲軸蘊含的無盡仙能,也只是將自身作為“江河”進行疏導,小心翼翼,避免強行輸出摧毀自己的肉身。
“他怎麽能調動這麽多的法力?”
黑洞在一步步成型,但黎夜卻覺得自己如今凝聚的力量面對“諸天象帝”,仿佛滄海一粟。
大羅天中,衡華體悟這份奇妙的意境。
他不僅有今生,更有前世的記憶。那份記憶為他帶來一種和當今修真界截然不同的思考邏輯,這份思考模式才是最寶貴的財富。
修真界,包括宗師、劫仙在內。仙器的運用都是以自身為主導,無異於江河溪流導入汪洋大海。
但在前世,伏衡華知道另一種對武器的運用方式。
駕駛員。
坦克、戰鬥機、航空母艦乃至科幻小說、動漫中的太空機甲。
並不是鍛煉自身,讓自身能在太空環境存活。而是製造一個強大的機器人,自己作為其中的駕駛員。
伏衡華的“機關法相”便是這一套思路。
他不是用自己承擔仙器的力量——那麽龐大的力量,他也承擔不起。
而是構建一具法相傀儡,自己在核心地控制這具傀儡。
宏偉、至大……
三十二天形成手臂,漫天星鬥與仙器構成軀殼,大羅天則為頭顱。玉皇(靈神)入駐泥丸宮,如同魂魄控制肉身一樣,衡華的心猿靈神亦在控制這具龐大的天之法相。
“好難啊。”
沒有反覆的練習,這是衡華第一次通過“象帝之手”作為觸媒,構造“諸天象帝身”。
“我也是第一次嘗試,但願能操作吧。”
心神運轉,一隻手臂緩緩抬起。
僵硬、遲緩,卻蘊含一方天穹的力量。
仙器雲軸的能力輸出到手臂,隻輕輕一按,粗如山巒的白光轟到遠處。
寒冰白骨魔神被白光輕輕一擦,一部分骨骼融化為水。而三宗師構成的陣法火壁也被燒出一個巨大的窟窿。
四人眼皮跳動。
這尊外道法相的能力未免太強了點?
“這小子已經把仙器的威能發揮到十分之一了?”
……
“好難駕馭啊。”
衡華感覺到,自己的神識在快速消耗。
自己構成“諸天象帝”時間有限。別說一天,自己連一刻鍾都無法堅持。
“速戰速決吧。”
四隻光臂探出,手掌托起的天宮隱去。
“無上常融天、玉隆騰勝天、龍變梵度天、平育賈奕天。”
四天之力在這一刻凝結,如同“無光蝕神”凝聚黑洞,四隻手臂構成一面鏡子。
星光流轉,雲軸法力輸出。
黎夜不假思索,在黑洞凝聚成型的那一霎,果斷推向諸天象帝。
黑洞運行遲緩,如龜速逐步靠近。
在這個空檔,黎夜迅速將雙臂化作箭矢,射向大羅天。
噹——噹噹——
天音浩蕩,骨爪剛觸及諸天象帝周圍的星空,便被星輝淹沒。
強,無敵,霸絕此世。
黎夜終於明白,為什麽這小子不慌不忙,敢獨自一道靈神跑到鏡像世界了。
“他真能操控仙器,而且這個機會還是我給的——”
換成豹尾島,在現實世界中,衡華想要構成諸天象帝身的難度無疑很高。
但是在鏡像世界,此乃虛幻與現世交融之地,精神主導一切。
只要能想到,便可通過神識和元氣構成。
恰好,伏衡華以《西遊記》為功法原型,他借鑒道教三十六天演化的“諸天象帝法相”正是元神法相之大成者。
而元氣,則由一件仙器全力供應。
對了,將他挪出去。只要把他送出這片時空,回到豹尾島的那一刻,他的靈神必須回歸肉身,諸天之身自然崩潰。甚至——
甚至在仙器的全力輸出下,他的肉身會被狂暴的仙力衝垮。
黎夜看向自己凝聚的黑洞。
在骨爪毀滅後,骷髏又凝成新的雙手,控制黑洞的吞噬力,開啟一條通往豹尾島的道路。
星光明耀,上象巍峨。
帝身宏偉神聖,屹立穹空之間。
在黑洞靠近時,四隻手臂凝聚的寶鏡終於成型。
“四梵天聖鏡。”
古樸玄奧的四天神鏡現身,鏡光輕輕一閃,黑洞當即消散。
“此身即為天,區區一個黑洞尚不如四天之力。”
更多的手臂在升起,五雷在一座座天宇間回蕩。
“遺洲之時,你的本尊暗算我。前幾日,我雖報復回來。但你如今既敢在我面前蹦躂,展現如蟲蟻一樣的頑強生命力。那就讓你如螻蟻一般體驗天的至上威嚴,在天霆之下徹底毀滅吧。”
八隻手臂合力握住一根霹靂長矛。
比起四隻手臂勉強凝聚的鏡子,這隻天矛反而更為快捷。
這一刻,衡華感覺到冥冥之中的天地力量加持。
“代天行道?”
衡華心中浮現明悟:這邪孽殺戮無窮,屢屢逆天,早就被天地所厭棄、如今我這一矛凝聚無上雷霆之力,反而成為他的天劫。
天雷劫數可以凝聚為法器?
思索間,八隻手臂再也拿不住天矛,直接投出。
“天劫?”五雷神君看到天矛射出,如同一道神光擊穿“蝕神”。
那一霎,他道心陷入頓悟狀態。
這就是天雷劫。
也是他參悟五雷法的極致,以雷法代天行道!
只是一聲嘶吼,具備吞噬日月之能,能將穹空染作永暗的魔神,便徹底化為烏有。
玄劍真人下意識後退一步。
幸好自己當日斬碎象帝之手。這些鐵疙瘩竟然可以這麽用?
“這小子,果然如同傳聞,喜歡這些華麗宏大的道法。”
冰魔剛嘀咕一句,突然看到象帝的幾隻手臂在緩緩運動,其方向正對準自己。
“不好!”冰魔不假思索,迅速收回真身,慌張逃出鏡像世界。
早前,黎夜請他出手時特意給他一道出入自由的符籙。如今,正好派上用場。
他剛剛打開通道,正要離開時,余光瞥見象帝的毀滅。
同樣是一道白光,伴隨著龍吟從龍王丘方向升起,一舉擊穿象帝的軀殼,少年從大羅天墜落。……
“咦?等等,這龍吟——”
冰魔看向龍王丘,不做任何猶豫,火速逃離豹尾島水區。
順帶,他不忘設法給仙道傳個信。
白龍王蘇醒,你們自己看著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