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華繼續坐在屋內研究日記。

  突然，乾坤雲海傳來一道消息。

  那是一張七政城內圍的俯瞰圖。

  看到那圖，伏衡華立刻黑了臉，直接呼喚乾坤樓主。

  “消息可真？”

  “我此刻就在七政城盯上飛著呢。”

  樓主坐在一朵黃雲上頭，正拿鏡子記錄下面的景象，他的臉色同樣難看。

  厚重的迷障濃霧中，隱約看到一棵古樹的輪廓。

  樹冠、樹乾以及樹根處，有好幾個肉瘤狀的怪異物體。

  以乾坤樓主的宗師級神識，能敏銳察覺到這些肉瘤的特質。

  領域。

  這些肉瘤是比自己的元嬰領域更為高等的領域世界——劫仙的本命道域。

  複數存在的劫仙道域，且諸多領域散發磅礴邪氣，以靜止的時空相抗衡。

  樓主詢問討論組的其他三人。

  “你們看明白，這是什麽東西嗎？”

  五雷神君：“道身蛻變？”

  天陰童子：“劫仙煉法？”

  衡華：“前輩能不能從迷霧裡面，再仔細照一照？看看樹乾或者樹根之類的？”

  乾坤樓主沉思片刻，伸手一指。空中有一片雲靄飛到手邊，化作一隻生有翅膀的妖靈。

  然後他取出一面鏡子，讓雲氣妖靈帶入迷霧中。

  迷霧影響神識，在妖靈進入濃霧深處，他逐漸失去對妖靈的掌控。

  直到十裡後，妖靈徹底斷絕和他的感知。

  乾坤樓主不慌不忙，繼續耐心等待。

  又過一會兒，空間波動從手邊散開。他伸手一撈，鏡子完好無損出現在手中。

  他在鏡子表面施加咒術，只要失去妖靈控制，就會自動激活“小挪移法”，回到他身邊。

  將鏡子裡面的信息傳入天玄道台。

  衡華三人看到迷霧內的古樹真容。

  那是多少張猙獰的人臉啊！
  從根系處開始，無數張痛苦、哀嚎的臉龐疊聚在一起。樹乾、樹枝……全部浮現著人臉。

  乾坤樓主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面：“百萬靈人的下落，現在有了。”

  用百萬靈修壘成一顆生命古樹。這棵樹會蘊含多麽渾厚的造化之力？

  衡華將神洛天書放在手邊，計算百萬靈人的靈氣數值。

  哪怕只是百萬築基一層的靈人，結合在一起的靈力總量，也不能讓人小覷啊。

  他一邊震驚邪道的凶殘，一邊跟三人說。

  “邪皇曾提及一個概念，也可以說是他的邪術理念之體現。”

  他對三人簡單描述“吸人腦髓”的邪術，並講解邪皇的“異身兵解法”。

  “奪人靈魄，再修煉成化身？”五雷神君斷言，“不可能！如此龐大的傀儡數量。就算用兵解法祛除雜質。百萬之數的思維，那也不是區區一個劫仙能抗衡的。”

  尤其是這百萬靈人中，還有大量的金丹修士和築基修士。

  “所以，把自我抹殺就可以了。”

  天陰童子拉下臉：“蜂巢？”

  天陰童子精通魂術，對蜂巢蟻群也曾進行過研究。

  他清楚，蜂巢蟻群的妖化，最終誕生一個集體意識成妖。

  “天樞司主想要做這個集合意識的主宰?”

  他指尖浮現一縷陰氣，在鏡子表面飛快書寫赤文。

  衡華三人停下手頭的一切，觀察天陰童子的推演。那是在推演天樞司主的邪術流程。

  隨著三人旁觀，心中越發微妙。

  五雷神君暗罵：你這老鬼對這套祭獻之術怎麽如此了解？你莫不是也研究過？再聯想伏衡華剛才提及邪皇秘術。這小子也不是好人。還有乾坤樓主，他出身也不光彩。

  這麽一想，自己這個從散修出身混跡出來的宗師，怕不是四人之中最純良的了？

  衡華摸著下巴，觀看天陰童子書寫的咒術流程，頻頻點頭。

  當初白瑲鬼禍固然是孟晨前輩一力推動。但天陰前輩出力很大嘛。對靈魄的操控，他已經不遜色劫仙了。

  到了宗師這一步，或許綜合方面無法與劫仙媲美。但作為金丹三轉與四轉的過渡期，每一位宗師都有自己的得意手段。

  天陰童子擅長的，恰好就是魂魄方面。

  加上幾千年過去，神州丟棄一部分技術，卻又有一部分技術得到新突破。只是這短短時間內，就把天樞司主當年使用的咒術解析三成，讓其他三人看到這個祭咒的全部流程。

  先用一百個靈人做載體，培植“生命樹”的種子。然後不斷往種子裡面添加“肥料”。

  在肥料滋養生命樹時，靈魄送入樹根處的一處烘爐進行精煉。取最精純的靈魄之力滋養生命樹，而駁雜的記憶、情緒則當做垃圾封存起來。

  當生命樹成長到一定規模，就可以吃掉七政城內的所有智慧生靈。

  除非提前陷入靜止狀態，否則活動中的生命會被生命樹全數捕捉。

  天陰童子：“目前，這顆生命樹應該仍處於捕捉階段。果實尚未成熟。”

  五雷神君：“果實？你是指那幾個肉瘤？可天樞司主不是一個人嗎？”

  “可能是其他司主早有防備，也可能是生命樹在捕捉時出現問題。總之，其他司主的本命道域也在利用生命樹進化。衡華小子，你修煉天書，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吧？”

  “借百萬靈魄，演先天之道。”

  如果把生命古樹視作一次天書推演的機會。那幾個司主正在爭奪最後的推演權。誰的本命道域留到最後，誰就可以借助生命古樹積蓄的力量，重新以仙人之體轉生，並推演出獨屬於自己的天書級功法。

  即便是伏衡華，在看到天陰童子推演的咒術解析，也心動了。

  這個生命樹推演功法的機會，他也可以用！

  不止他，五雷神君、乾坤樓主也陷入沉默。

  只要把幾個肉瘤都砍了，他們搶先進入生命古樹內，也能借助這個機會，重新整理自己的功法體系。

  天陰童子似乎明白自己到底解析了一個何等樣的“寶藏”。

  他謹慎道：“不管我們有什麽想法。這一切的前提是解決古樹裡面的肉瘤。”

  這就是最大的麻煩。

  那些領域本身，可是一個個劫仙的本命道域。誰知道那些劫仙保留多少實力？

  這份好處，他們能吃下？

  而如果回頭告知東萊劫仙後，這個機會還能輪到他們嗎？

  ……

  張香楹照顧著無名美人。

  過了好一會兒，美人再度從昏迷中醒來。

  她死死抓著張香楹的手。

  “快，必須快些銷毀王殿內的東西。”

  張香楹滿臉不可理喻的表情，若非周圍都是男性，她何必去幹這種照顧人的活？

  她忍著不耐，好心安撫著美人。

  這時，乾坤樓主回來了。

  審視著美人，他直接問：
  “王殿內的東西，你知道怎麽關閉？”

  美人遲疑了一下，然後點頭說：“七曜寰天輪可以操控時間。只要利用神輪引發時間逆轉，那個吞噬居民的怪物就會瓦解了。我隻記得這些了。”

  乾坤樓主目光閃爍，然後緩緩點頭。

  “你帶路，我叫幾個人，隨你一起去。”

  “前輩？”張香楹看向乾坤樓主，因為美人在側，她不好直接開口，而是悄悄傳音。

  “前輩，此女的話未必可信。”

  越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

  張香楹自身便體驗過很多次了。

  放心，區區一個……她能騙得了誰？
  乾坤樓主滿不在乎，請無名美人穿戴整齊，隨他、天陰童子、乾坤樓主一起往內圍走去。

  同一時間，伏衡華找到站在不遠處閉目養神的玄劍真人。

  “真人，你想好了嗎？用哪種方法恢復雙目？我準備現在幫你開眼，稍後還有一場惡戰需要你出手。”

  真人轉過頭。

  “不需要，我不相信你的技術。有架打，待會兒直接上就是。”

  “那人厲害，宗師都未必能勝——劫仙級別的。”

  玄劍真人一怔，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你胡鬧什麽？他們三人呢？他們能容你亂來？”

  “這恰恰是三位前輩的計劃，我隻負責後勤。”

  衡華說話時，已經取出自己身上的所有玉髓，又招呼傅玄星等人去周圍收集材料。

  “你先別拒絕，先看看我的技術。”

  讓嘯魚取出雕刻工具，衡華用一塊玉髓開始雕琢眼球。

  ……

  無名美人裹著皮裘。

  走在陰冷的迷霧中，嬌軀微微顫抖。

  乾坤樓主在前面帶路，全然沒有發現她的恐懼。

  很快，他倆來到一個路口。

  美人看到一個童子打扮的道人以及一位灰袍中年人，神情略顯差異。

  五雷神君打量無名美人，輕哼一聲。

  “你確定帶她？”

  “她知道內城的事，應該對我們瓦解‘生命樹’有幫助——你知道怎麽去裡面嗎？”

  “知……知道？”

  美人指著前方高聳的風壁。

  這面風之牆壁隔絕七政城的內外。

  她細聲細氣說：“外城是居民生活的地方。內城是陛下、司主和諸多官員辦公的地方。只要用官員們持有的密匙，就可以進入內城。”

  五雷神君皺眉：“密匙？”

  “是……是用定風珠加持改造的。”

  “那東西我們怎麽可能有？還有，既然城裡的人在最後時刻都被召入內城，那些密匙寶珠應該都在內城吧？風壁裡面呢，我們怎麽去拿？”

  乾坤樓主：“稍等。”

  他瞬移離開，沒一會兒帶著三顆寶珠過來，分給天陰童子和五雷神君。

  看到黃橙橙的寶珠，神君和童子對視，明白乾坤樓主去找誰了。

  無名美人看著三人持有的“寶珠”有些困惑。

  “這……這好像不是密匙。”

  “不是密匙，但可以穿過風壁。走吧。”

  乾坤樓主率先往裡走，五雷神君緊隨其後。

  天陰童子沒有動作，默默看著無名美人。

  美人見狀，裹緊皮裘小心翼翼往風壁裡面走。

  她做好被風壁彈飛的準備。可前方二人身上冒出黃色亮光，形成一道保護罩。身後跟著的天陰童子手中也亮起一道光。

  三角護罩恰好護住美人，四人順利進入內城。

  一進來，看到周圍的環境，五雷神君差點就把神雷扔出來。

  樹根如虯龍爬滿宮殿，一張張面孔直視著他們。

  “等等，如果我們進來會打破時間的靜止。那麽——”

  突然，空氣被尖銳的鳴聲撕碎，一條粗壯的氣根鞭向保護罩。

  “移星挪位。”

  四人腳下浮現星圖光輝，轉眼挪移到十步之外。

  嘭——

  原位置被藤鞭打出深坑。

  美人看向乾坤樓主。

  “移星換鬥？”

  “夫人的記憶恢復了？”

  美人搖頭：“只有一些常識，還是想不起來自己到底是誰。但我對這裡很熟悉，我來過這裡。”

  她看著早已面目全非的內城，帶著莫名的懷念。

  “記憶回頭再想，眼下當務之急是把那些肉瘤銷毀。就這個吧。”五雷神君指向最近的那個肉瘤。

  正位於不遠處的風壁畔，的確適合當第一個目標。

  美人遲疑著：“可是摧毀這顆怪物，我們需要去核心王殿。對付這些肉瘤……”

  “風壁需要特定的秘寶才能進來，王殿可能也需要。我們先去周圍看看，或許能找到一些有幫助的東西，”天陰童子在身後笑眯眯說道，“夫人別擔心，我們三個護著，不會有事的。”

  “可你們不是能偽造‘躍風靈珠’？王殿的七星令，應該也可以吧？”

  乾坤樓主：“那小子忙著呢，我讓他製作三個寶珠，他已經抱怨了一大堆話。再尋他？算了吧。”

  無名美人想了一會兒，才勉強答應下來。

  但對於三人打算把她留在肉瘤領域外的建議，她神情堅定：“我也可以出力。我雖然沒有記憶，但我的神通道法還在，我可以幫忙。”

  幫忙？別拖後腿就行了。

  三人對視，依舊對她充滿戒備。

  可在進入第一個肉瘤領域，當三位宗師面對那位沉睡中的劫仙元神後，他們不得不感歎這位美人的神通。

  帶她來，果然對了。

  “起死回生。”

  當五雷神君的手臂被一團魔焰焚毀。身後滔滔水聲伴隨一道悅耳的女聲。

  清涼的水紋在斷臂處閃爍，很快新的手臂長好。

  衡華的同類？
  五雷神君迅速往後看。

  美人身邊飄蕩層層浪花，下半身化作魚蛇狀的藍色尾巴，在水浪中遊動。

  隨著她的遊動，雙手灑下大片大片的光輝。

  每當光輝觸及三人，他們受到的傷勢全數消失，恢復法力巔峰期。

  竟然是衡華的上位替代？

  漂亮！

  這次打劫仙領域，有把握了！

  五雷神君見過天罡島事件的收尾，清楚伏衡華那句十分有名的話。

  起死回生，是最高等的治愈術。

  但伏衡華對起死回生術的了解與掌控，遠不如眼前這位女性。

  她變化的形體像是一種血脈天賦，但也像是一種元嬰法相。通過這種方式，她可以完美施展天罡法中的起死回生。

  只要不是真正死亡，她都可以用水的治愈力量強行拉回來。

  從她身上，三人感覺到一股比自身更為強大，也更為彌久的大道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