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衡華隨何仙音入密室。

  見室內四壁掛滿圖紙，一部分圖紙上有一類熟悉的娟秀字體。

  “這是母親的筆跡？”

  “對，這是雲卿和我一起研究玉霞山密藏的記錄。你都記下吧。”

  “多謝姨母。”

  比起伏家傳承千年，縱然老爹不在，相關傳承可由其他人替代教導不同。

  母親的“心星之術”玄之又玄，伏家人根本搞不懂，更無從教導伏衡華。

  三十年膝下常伴，伏衡華也隻學到母親道法體系的一點皮毛。如今有這些資料成果，他便可以窺探母親的道法體系，從而推到還原過程。

  “我那份記錄，你也可以記下。未來去玉霞山探尋，對你有幫助。”

  “姨母的意思是……我去玉霞山尋寶？可是您……”

  獸皮不是您的？

  “我自然也會去，但我不可能次次陪著你。這次喚你來，便是帶你去一趟玉霞山。下次，你要設法自己去。記著，注意安全。千萬不要泄露行藏。如果出事，立刻找你祖父，把知情人滅口。”

  玉霞山關乎仙人道統，對於當今修真界，恐怕連劫仙都會動心。

  他謝過何仙音，開始抄錄密室內的資料。

  這份資料有賀雲卿書畫的遺洲地圖，詳細講述玉霞山周邊地形。

  而玉霞山在哪，伏衡華早已心知肚明。

  東萊遺洲沉於水底，玉霞山便處於神州中部，對應天央的地界，且處於劍仙洲和不動洲之間。

  但如果從其他水域下潛至遺洲，並進入遺洲內部，也可以順著遺洲山河前往玉霞山。賀雲卿所留，就是一條從地烈島前往遺洲，並從遺洲飛入玉霞山的路線圖。

  伏衡華記錄完畢，何仙音又道：“你初次來劍仙洲拜訪姨母，總該送你一件禮物。”

  聞言，衡華連忙推卻。

  前番贈送寶衣六件，已經太夠了。

  如今他來，便穿著一套何仙音贈送的“碧波玄瀾袍”。可踏浪行雲，抵消部分水系、雲系道法。

  “幾件衣服而已。這些事，本當你母親操持。可惜雲卿她……總之，我當姨母的，自當給你備著。但你的那份見面禮也不能缺，隨我來。”

  何仙音帶他從密室旁的小門下去。

  密道中，二人身上的靈衣、寶衣自動亮起光輝。

  何仙音：“我的寶衣技巧傳承自母親，也在玉霞山學到一些天女的織裁手法。落於黑暗中，可自行放光。回頭你把嘯魚留下，我教她一些。”

  伏衡華代嘯魚謝過，心中苦笑：但這種發光的衣服，在戰鬥中不就是一個明晃晃的靶子嗎？

  通道沒多遠，兩人來到一片飄蕩迷霧的碧波靈池。

  感受鋒銳清靈的劍芒，伏衡華訝道：
  “劍池？玉音劍閣的？”

  “正是。”

  何仙音玉手輕拂，迷霧散盡，在池中央露出一顆栽於金盆內的小樹。

  高三尺，通體橙黃，有葉十二片，上托一丹實。

  “這是——”

  伏衡華心中一動，脫口而出：“金霞天雨果？”

  何仙音頗感詫異：“你知道？雲卿留下的筆記提及當初的事了？”

  少年搖頭：“母親留下的遺物很少，並未提及此物。但我的藥理師從葛留仙翁，他為我講過。可——這果子不應該是一對嗎？”

  金霞天雨果花開並蒂，五百年一熟，每次結一對靈果。

  “另外一顆，我已服下練功。留下的這顆，本是留給你母。”

  隻吃一顆？
  伏衡華神情古怪。

  金霞天雨果是成對締結的靈果。

  服用兩顆金霞果，可引來冥冥之中的一絲大道靈韻，參悟霞雨天象之理，能提升自身對道的感悟。在結丹時，會提高一些成功率。

  但如果只服用一顆，除卻增進法力外，再無其他用途。

  何仙音輕笑：“你既知道此果的特性，索性也不瞞你。

  “當年，姨母和你母親去遺洲冒險，曾尋得一株金霞天雨果。我二人分食後，我便回來閉關療傷。再後來，我又機緣巧合尋得另一株金霞果樹。我先服用一顆，激活大道感悟，晉升劍仙之位。而留下另一顆給你母親。眼下，便留給你吧。畢竟，另外一顆金霞果的效力，你身上也帶著些。”

  伏衡華似有所悟。

  按照時間計算，當年母親吃靈果後，並未自己煉化為法力，而是以此靈果固本培元，當做腹中胎兒的營養，算是自己也沾了光，提前吃過一顆。再吃一顆，自己也能激活相應的大道感悟。

  “當年雲卿為生你，著實費了一番心思。單看你先天元氣充沛，資質不俗，便知她的苦心沒有白費。”

  孕育靈人對母體損耗極大，懷孕期間需補充大量靈氣。若先天不足，要麽靈智不全，要麽生長遲緩。

  僅從靈人成長角度看，伏衡華能在六十歲時完成三次靈氣暴動，便屬於體質較優的一等。

  當然，除卻父母苦心搜羅靈果，蟠龍島靈脈資助外，出力最大的，當屬劉裕利。

  沒有那一枚純化血脈的靈果，伏衡華未必能在琅環館內，順利完成第三次靈力暴動。

  因此，他倒也當得起伏衡華一聲“劉師”。

  何仙音幾次催促，伏衡華不再遲疑。他走向劍池，寶衣亮起青光，於池面凌波而行。

  來到小樹前，伏衡華打量金霞樹苗。

  “可惜，摘果後樹苗無法保存啊。”

  “這樹本就是道根幻化之物，何必可惜？速速摘果運功吧。”

  金霞天雨果乃天淨無根之果。

  相傳，金雨仙宮贈予金霞天女一件法寶。天女遂采金霞為引，在天雨缽內養出靈果。此果雖有樹相，卻無根莖。

  花開果落，樹木化雲而散。

  依照《博物天鑒》的記錄，天雨果乃化生一類，屬相杏木。單顆果實歸為四品靈果，增五百年功力，合在一起歸入三品。

  當然，這所謂的功力增長，亦是以《吞靈訣》為模板。

  黃級功法的煉氣一層大體等同草木吞吐靈氣的速度和品質。忽略草木得到法訣加速吐納，僅以每天吸收日月精華的速度計算。

  吃掉一顆金霞果，可以讓吞靈訣煉氣一層的修士橫向增長法力五百年。此間，不考慮真氣品質提升，或者突破築基境界等等，僅以煉氣一層為計算模板。

  所謂的“五百年功力”，實際上並不能讓修士瞬間暴增五百年苦修法力，而是對靈氣含量的劃定。

  滄瀾雲海中，伏衡華曾以“菩提”身份和諸修詳細討論過這個問題。

  許多靈果靈花所謂的“增長功力”，實質上只是靈氣與初修《吞靈訣》修士的等價換算。並沒有考慮其他修士的功法高下。

  天書的五百年法力，黃級功法的五百年，那能一樣嗎？

  雖然，伏衡華提出製作一個估測靈氣數值的法器，並對各類靈果進行等級裁定。但最終經過討論，這種法器依舊沒有創造出來。

  原因很簡單，靈氣數值最基本的單元標準不好確定。

  以誰家功法，誰家境界甚至哪個人運功為基本單元？

  到頭來，又繞到《吞靈訣》的煉氣一層。

  畢竟，這是當今已知最古老、最通行的功法，猶在太玄道聖之前。

  到頭來，《博物天鑒》上的許多靈果描述，依舊使用“增長功力三百年”“增功五百年”等描述字眼。

  伏衡華打量杏實大小的靈果，一口吞下。

  此果無根無核，入口便化作先天金霞之氣在體內流轉。

  這股先天靈氣的品質極高，瞬間引起造化真元反應，四肢百骸湧現磅礴法力將這股靈氣煉化。

  甚至在那股靈氣的核心，伏衡華感知到一絲和南明離火劍鞘接近的氣息。

  仙氣！

  何仙音站在一側護法，打量伏衡華運功。

  “不錯，功法的確是仙訣一流，煉化效率不俗，逸散浪費的靈氣很少。”

  盞茶功夫，伏衡華頭頂忽然浮現一絲金霞，徐徐旋轉為漩渦。

  “開始了！”

  何仙音目不轉睛盯著漩渦。

  這便是大道感悟，可以讓人貼近天地大道。

  伏衡華閉目凝神，泥丸宮中的心猿、木母同時參悟大道，而本我靈神分出一縷。冷眼旁觀大道感悟的源頭。

  “天上？星天？”

  那一縷感悟並非從人體內引發，而是從本命星象之上下降。跨越九天清霄，讓人得以感悟大道奧妙。。

  “難怪服用兩顆可以引動，再多卻反而無效。因為這種大道感悟，本身是一種仙人賜福。一個人只能接受一次，而且是通過本命星辰來記錄。金霞天女嗎？”

  衡華已經明白金霞天雨果的運作方法。

  天女締造這種果樹，並非以草木培植的方式，而是用一門道術。將天地靈氣收攏，並以植物的樣子存在。實質上，仍是一門道法的延伸。

  吃一顆果實，在自己的本命星上進行記錄。

  當吃第二顆果實時，道法發揮作用，讓人體悟天女彰顯的大道感悟。

  “不妙，這玩意根本稱不上是植物吧？天演樹內，就不應該記錄啊！”

  但是在《博物天鑒》，他們卻把這門道法視作靈果靈植，歸結在杏樹一類。

  “必須盡快通知滄瀾子前輩——該死，這是誰記錄上去的。嫁接實驗法，是怎麽通過的啊！”

  伏衡華三神同運，仍有余力將消息傳給滄瀾子。

  滄瀾子得知後，略做沉思，給“菩提”回復：“我研究過金霞天雨果，寫出一道木籙。因此，我將其歸結於杏樹一類。”

  “！”

  滄瀾子道：“雖然這種果實來自於道法，但以草木植株之法也可培植。安心，我們的博物天鑒不會脆弱到，這麽快就出現破漏。”

  劫仙不認為自己牽頭編撰的《博物天鑒》是絕對正確的。

  但至少在這個時代，這本天鑒無可反駁。

  於是，伏衡華放心感悟金霞之道。

  直到腦海構思出，與風伯、雲君對應的雨師、霞女兩位神靈後，他才緩緩睜開眼。

  何仙音喜笑道：“聽聞，你修煉的功法也是仙訣。想必，省卻五六載苦功打熬？”

  “嗯，五年左右。”

  伏衡華心中默道，也就一年半而已。

  靈果以《吞靈訣》為基準，水分太大。

  五百年靈力換算為真元，能讓《吞靈訣》築基一層修士增長五十年法力。而換算到仙訣和天書，那份額就更少了。

  先天金霞氣在伏衡華體內運轉，也不過行轉一百多萬小周天。

  “先回去歇息，待明日我以教授你劍法的名目，讓你來劍池閉關悟道。屆時，我帶你去玉霞山。”

  聞言，伏衡華看向劍池。

  “您是從這裡下去的？從天劍靈脈去遺洲？”

  “自然。這些年閉關，我不從劍池施展出竅法，從外面去，那不就直接出關了？”

  行吧，也就是您，換成旁人，劍聖前輩可不容許隨便往靈脈核心地打轉。

  二人沒有在劍池多待，回到外面後，伏衡華招呼恆壽、嘯魚在玉音劍閣安頓。

  次日，何仙音便正式傳授伏衡華《玉音劍法》。

  這套劍法對伏衡華而言並不難。

  在沒來之前，伏衡華便猜到這門劍法該如何修煉。

  親眼看到後，更是印證自己的猜測。

  玉音劍，說白了就是音波之力。

  在劍和其他人的兵刃接觸時，以音波震散法寶依附的靈氣，並使得法寶材質軟化、熔化，進一步進行破壞。

  此外，還可以通過音波之力振動空氣，從而引發衝擊波或者海嘯。

  隨著何仙音的一點點講解，伏衡華對這門劍意更加了解。

  僅用一日，他便能完美施展這一套劍訣。

  何仙音見他資質，皺起眉頭，但最終沒說什麽。

  從學習上，不像雲卿，更像是那個人。

  伏家傳承的那個慧心天賦，到底也是起了作用啊。

  可她固然嫌棄，但看到和好友相似的眼眉，到底發不出火來。

  等伏衡華學會，她便借閉關名義，帶伏衡華從劍池往下走。

  ……

  劍閣，一位婢女在伏衡華二人閉關後，悄然對外送出一道情報。

  黑霧飄然而至，小心翼翼在劍閣尋覓。

  最後，他在那婢女房間幻化人形。

  “如何？何仙音真把劍術傳給伏衡華了？”

  “給了。”

  婢女咬牙切齒：“我從沒見她那麽爽快過！”

  她們這些人侍奉百年，都不見她傳授“玉音劍意”。那年輕公子隻來一日，就肯把壓箱底的手段傳授。

  這偏心都沒邊了！
  “別生氣啊。區區一門玉音劍算什麽？回頭咱們去玉霞山，直接學明霞劍。”

  ……

  “對了，姨母。我聽嘯魚說，劍仙洲上有一個涉獵‘明霞劍’的女修——”

  “明霞劍？”

  二人來到劍池，正要下去時，何仙音神情突然變了。

  “劍仙洲有這樣的人？詳細說說。”

  當伏衡華描述殷九瓏的情況後，何仙音迅速從伏衡華眼前消失。

  “你稍等，我去去就來。”

  她直奔殷九瓏的劍閣。

  少女正在閣內悟道，突然一陣音波轟開大門。

  何仙音看到她，冷聲道：“你會明霞劍？”

  殷九瓏心中一突，面上不露聲色：“敢問前輩如何稱呼？”

  何仙音？她怎麽來了？難道是那個魔崽子故意泄露我的情報，引她來對付我？

  “會？還是不會？”

  何仙音根本不給少女開口機會，一道玉光閃過，音波對整間房屋轟炸。

  殷九瓏剛要激活防禦禁法喊人時，一切禁製被音波轟碎。

  何仙音伸手一抓，直接將她法力拘禁。

  看出何仙音暫時沒有殺意，殷九瓏忍住催動母親秘傳獸符的衝動，任她抓住自己。

  “前輩，我和您素未謀面，為何苦苦相逼？”

  “哼，一個修煉明霞劍訣的人來劍仙洲，便是與我作難了！”

  何仙音拘禁後，本想送去天劍閣。

  但想起伏衡華尚在等候，索性便先回到劍池。

  “計劃可能要改了，我先帶她去審訊。”

  伏衡華看到殷九瓏被抓，一臉懵逼。

  “姨母，您……您這就將她抓了？”

  萬一跟這件事無關呢？
  “抓了又如何？”

  何仙音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

  “這裡可不是延龍。你們的規矩在這裡不適用。”

  證據？

  要什麽證據？
  在劍仙洲，一切用劍來說話！

  伏衡華到現在，才對劍仙洲的規矩有更深層了解。

  這些劍仙們一個比一個直，一個比一個利落，根本沒那麽多證據程序。

  這因為自己一句話，是真敢去抓人殺人啊！

  “等等——姑姑。她既然修煉明霞劍訣，或許對我們也有幫助？”

  “怎麽，你要帶她下去？”

  “我曾經和李堂前輩學過一些審訊技巧。可否讓我詳細問一問？”

  “李堂？又是你祖父的人脈？”

  何仙音看著殷九瓏，要是搖頭道。

  “算了，還是挑斷經脈扔去天劍閣吧。張師兄也會李堂前輩的手段。”

  這時，殷九瓏突然開口：“前輩姓何？您所擔心的，是玉霞山遺址？”

  感到殺意，她飛快道：“我可以對天立誓，對玉霞山道統絕無欲求。此來劍仙洲，隻為磨礪劍術。道友，你既然有李堂前輩的手段，大可拿我審訊。”

  伏衡華見她坦然自若的模樣，不禁看向何仙音。

  何仙音不置可否。

  殷九瓏又道：“如您不相信，我可以斬掉自己和明霞劍訣有關的記憶。或者，我親自隨你們去玉霞山。一切物品，任由你們取用，我一物不拿。”

  “衡華，你用審訊法問一問她。”

  伏衡華走過來：“何須那麽麻煩？有些審訊方法可以用秘術避過、偽裝，不如換個法子。”

  要說一開始，伏衡華打算審訊一番。是不希望何仙音因為自己一句話，隨便害死一條無辜性命。

  但殷九瓏這麽說，反而讓他有所懷疑。

  會不會是故意冒險，希望用這種方式讓何仙音帶她去玉霞山？

  於是，伏衡華從戒指裡取出一個小黑瓶。

  “姑娘，你見多識廣，連明霞劍訣都會，此物應該也認得吧。”

  殷九瓏苦笑：“閣下如果姓伏，是我知道的那個人。那麽，此物想必是薛開前輩所製？我可以服用，但有解藥嗎？”

  “安心，我能解毒。”

  看著殷九瓏一口飲下，伏衡華又把瓶子往旁邊空地一扔。

  “姨母，您看。”伏衡華伸手一指，那瓶子碎裂之地，一片土地化為墨色。

  “活閻王的毒？有意思？那就帶她一起吧。我也想看看，明霞劍訣能不能破開玉霞山的禁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