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合國的軍營秩序井然。
禦魔陣法環環相扣,各營帳間的“靈燈”也彼此呼應,構成一座輝光萬千的靈陣。
公冶明嬋在主營接待三人,打探眾人來歷。
當得知他們在東陽原失蹤,流落於此時,公冶明嬋露出一絲異樣。
她與伏宣和最後幾次交流,恰好提及過東陽原失蹤之人。
公冶明嬋打量東方芸琪,思忖:看這人修行與容貌,應該就是仙藻宮少宮主東方芸琪。
心思轉動,公冶明嬋頷首道:“諸位想要歸回故土,心情我可以理解,也願意助諸位一臂之力。只是此刻的祖洲仍在浩劫之中,魔氣森然,魔物繁多。諸位可能要多逗留一段時日。”
東方芸琪笑道:“這事,我們已有準備。公主殿下,我們雙方可否結盟?在我們回船上後,需仰仗貴方照顧。同時,我們也會提供幫忙。如果需要我們出力伏魔,責無旁貸。”
魔難,不止會吞噬祖洲生靈。他們這樣的外來人也會被魔物攻擊。
與仙道之人聯手,達成一定程度的守望互助,才方便他們搜集資源,返還南閆福洲。
二女可謂一拍即合。
隨後,公冶明嬋將一卷地圖交給三人。
“這是祖洲上,我們所在的幾處據點。如果東方姑娘想要交換物資,可以在這幾處據點行動。”
黑暗時代過去,祖洲修真界已然覆滅。唯有零星道統建立的福地在苟延殘喘。
軒合國和其他一些逃離祖洲的幸存者們,是受到這幾個福地的求救後,派遣軍隊趕來支援。
目的有二。
一是檢查祖洲的“魔淵封印”,確保魔神們不會再度降臨。
二是盡可能收攏祖洲殘留人族,盡可能保護並帶走。
東方芸琪等人的突然出現,對公冶明嬋而言。
既是自己和伏宣和重新聯絡上的橋梁,同時也是一個在祖洲上的幫手。
按照伏宣和所言,東方芸琪的實力並不比他遜色多少。
……
待東方芸琪三人離去後,公冶明嬋屏退左右。閉目感應那方奇特的夢境。
可依舊無果。
“還是感知不到他。”
公冶明嬋臉上帶著擔憂。
父母族人大多已經不在,如果他也……
惆悵一歎,她默默望著陰霾無月的天空。
自父王、母后死後,公冶明嬋再也無法進入“夢境”。
按照從姑母那邊獲取的資料看:公冶家傳承的天賦能力,是黑暗時代之前,老祖宗以秘術銘刻在血脈中的仙術。
其能力的本質,是洞察。
與伏宣和的“重瞳”效果相類。
或者說,正是借鑒“重瞳”這種來自人族遠祖的能力。
重瞳,是人族在蠻荒環境中,對四周洞察力的具現。與靈視、慧心一樣,是人族從最古老時代就傳承至今的血脈天賦。
公冶家傳承的能力在黑暗時代之前,是某項大計劃的前置一環——需要將洞察力提升到“觀測世界”的程度。
但那個大計劃尚未真正踐行,魔神之難便爆發了。
“我與伏宣和之所以能彼此共鳴,是因為兩個人的天賦能力都與‘洞察’有關。因此,我二人靈神呼應,開辟一座屬於我二人的精神領域。可眼下……”
公冶明嬋自己的天賦能力還在。
在父母雙亡的情緒打擊下,她的天賦能力反而更加活躍。
雖然達不到先祖期望的“觀測世界”。但她所能感知的范圍足足有一千裡。
千裡之內,只要她想要感知,可以在夢中看到。
正是在她的能力幫助下,軒合國女軍才能順利回到祖洲。
公冶明嬋越發糾結。
她之所以希望東方芸琪等人順利回歸的原因也在這裡。
她想要知道伏宣和的近況。
如果不是自己的問題,那麽問題隻可能出在伏宣和那裡。
而最壞的猜想……
伏宣和已經不在了。
……
東方芸琪三人返還月亮船。
眾人舒了口氣。
段巽笑道:“幸好你們回來了,不然我們都該尋思,如何去闖軍營,把你們撈回來了。”
齊龍嬌打趣道:“你?就憑你?東方妹妹都沒辦法,你那點實力能救誰啊?”
“至少,我跑得快。”
眾人說笑一陣,一同走到指揮室。
張玄初將地圖攤開,對照一行人在祖洲上的足跡。
“我們應該是從這條路過來的。從南向北……果然,這地圖缺漏很多,根本不是祖洲的完整地圖。”
傅丹語:“意料之中。他們也要防備我們是不是魔物幻化。萬一將祖洲地圖給我們,再把人族據點一個個標記出來……那不是可等著魔物屠殺嗎?”
公冶明嬋給他們的地圖,只有中間一部分。
左右東西的地圖完全不見。他們既找不到東海,也無法算定西海。不過靠著南北方向,可以離開大陸前往海域。
而關於人族據點,可能也故意隱藏了一些。
但這都屬情理之中。
東方芸琪觀察地圖,劃出接下來的前進路線:
“我們接下來,一邊幫助祖洲人除魔,一邊護送凡人去各處福地據點。”
張玄初皺眉道:“那樣一來,可能會耽擱我們的行進速度。”
“但這樣做,可以獲得祖洲人的友誼,”傅丹語道,“月亮船雖然初具規模,但與圖紙上的設計,差距過於大了。我們需要和祖洲修士交換資源,以順利回歸。”
月亮船眼下可以飛,也具備空戰能力,內裡還裝著一座微型福地。
但這遠遠不夠。
東方芸琪構思的月亮船,用伏衡華的話來說,那就是一顆人造衛星。
而東方芸琪思考中的回歸方法,也正是“月亮船”。
“傅道友言之有理。我們需要贏得當地人的友誼。因為我們需要更多的情報,我們要尋找日月升落之地。”
“日月升落之地?”
“沒錯。”東方芸琪盯著地圖上的北海,鄭重道:“我需要將‘月亮船’送入九天。只有脫離‘陰雲魔天’的掩蓋,感應到真正的月光所在。我才能將大家帶回去。”
東萊幾人彼此對視,想到一個傳聞。
據說前些年,有人使用過“六陰淵”的飛升通道,從西海奔月。
如今看,此人是誰不言自明。
難道,東方姑娘打算把曾經的經歷複刻,以月亮船飛升?
……
星羅魔帝只在玄元城待了七日。
時間一到,馬上就走。
伏衡華一臉依依不舍地挽留:“前輩不再多留會兒?我們可以討論下,娘娘重修的問題。其實吧,我覺得娘娘重修天書道法,成就可能會比現在更大。趁著這次養傷,不如破而後立?”
“不需要,告辭。”
魔帝看著伏衡華拉扯自己衣袖,小心翼翼驅使一道魔氣把他蕩開。
前幾日,還是詢問一些疑難。
可到後面三天,伏衡華直接上手開始推演計算七大魔君,三大魔帝的修行功法。
眼睜睜看著自己三千年前的修行心法被伏衡華推敲出來。然後他一臉謙恭有禮地找自己討教。
星羅魔帝是真想翻臉了。
天通慧心。
人族創造力的體現,遠古傳承至今的天賦能力。
果然名不虛傳!
為了避免自己的底細被徹底看破。
在伏衡華推演出星羅魔帝的元嬰秘法後,他果斷出賣赤綾、蒲河二魔帝,引導伏衡華去計算他二人的功法。
本來,伏衡華的能力無法計算兩位魔帝當今的成就。他最多只能根據一些蛛絲馬跡,推敲兩位魔帝在劫仙層次的道法應用。
可有星羅魔帝“禍水東引”,伏衡華對二魔帝的修行有了一個全新認知。
而七大魔君更是被伏衡華、滄瀾子、孟晨等人將老底都掀出來了。
至少,七大魔君在外人面前彰顯的魔功、道法,被他們推敲得七七八八,就差研究克制手法了。
而關於神妃功法被破解,伏衡華好意提出“編撰天書”的想法。
希望引神妃重歸仙道,再不然仙魔同修也可。
但魔帝果斷拒絕伏衡華的好意。在七日結束後,急匆匆離開。
再待下去,這小子靠著自己研究的星辰道法,怕是都想拉著自己重歸師門道統了!
第六日,伏衡華推敲出一門星辰道法。
既可以和星魔一脈兼修,煉星光、星煞於一體。也可單獨純化星辰法度,演練周天星象。
其道果與昔年師門的終極道果一般無二。
魔帝看了都有些心動。
這不是當年三師兄創造的秘術嗎?
演練四萬八千星煞化身,自身仙魔合流?
若是我……
魔帝強壓著心動,急匆匆回去閉關,鞏固心境。
……
看著魔帝狼狽離去的背影,伏衡華一臉失望。
他是真打算把星羅魔帝重新拉回正道。
度一位魔帝歸道,這是何等功德?
對自己的聖道,又有多少幫助?
只可惜……
“罷了。時間還長,咱們慢慢計較。”
轉過身,伏衡華看到眾人異樣的神情。
“兩位前輩何以如此看我?”
“沒什麽。”
滄瀾子、孟晨紛紛收起目光。
在七日論道中,他們確信一點:伏衡華必然入魔!
入魔,可以說是伏衡華即將嘗試的一環。
是他參悟造化大道的手段。
“不只是和星羅魔帝討論,那於小磊當下的情況,恐怕也是這小子的實驗吧?”滄瀾子暗暗想到。
於小磊身上已經沒有仙家真元,仙魔歸一,唯有先天劍氣。
更貼合劍道,戰力也再度拔高。可以吊打傅玄星,乃至和鍾離子涵旗鼓相當。
雖然眾人不知道,於小磊身上具體發生了什麽。
但大體經過能猜出來。
他必然經歷過一次“魔化”,體內仙家劍氣與魔氣交融,最終完成升華。
伏衡華顯然也打算這樣乾。
所謂二心歸一,方為得道。
“如今東方芸琪失蹤,那鞭子不在手中。假如這無法無天的混帳入魔,真能把控道心,再把魔性鎮壓融入道果嗎?”
滄瀾子和孟晨想到這一點。
這幾日的滿滿收獲也覺得不香了。
伏衡華入魔失控,首當其衝的劫仙就是他倆。
怕不是當場被伏衡華吞了,成就他的天魔道果?
衡華雖不知兩位前輩所思,可到底能猜出幾分。
他搖頭失笑,沒有理會二人的糾結,而是對伏宣和道。
“大哥。回頭咱們什麽時候再去地淵看一看?我在‘顛倒山’找到一座和太玄道統有關的遺跡。回頭大哥和東大哥聯手,領我們去看看如何?”
“我們倆去吧,你們就算了吧。對了,那尊傀儡你要是不打算用,就給墨陽吧。”
伏衡華含笑點頭,腦後飛出一道金光,直奔東墨陽而去。
東墨陽眼睜睜看著金光飛來,當即大吃一驚。
“你小子,何不留著此物鎮壓魔劫?”
“我的劫數,豈是區區一傀儡能壓製的?”
兩儀真君親自打造的法相傀儡,兼具劫仙之力。
固然神通廣大,可對伏衡華而言,卻也只是身外之物。
“東大哥祭煉後,可以在地淵中保護大哥。你們先去,等研究出眉目了,我再去。”
說完,伏衡華揮揮手,領著嘯魚返還書館,整理這七日所得。
魔帝論道解惑七日,對伏衡華的啟發不亞於兩儀真君演繹“陰陽造化道果”。
伏衡華有種感覺,自己這次閉關後,或許能有一場大收獲——尤其是星辰道法,或許能提升到劫仙層次。
……
東墨陽花三日祭煉“兩儀金甲神將”後,與鍾離子涵、伏宣和、伏瑤軫一起前往地淵顛倒山。
伏瑤軫的靈視佔卜凶吉,本就是人族先民“趨吉避凶”的本能體現。
至於鍾離子涵,他是坐在城主府裡,自己給自己披了半個月假期。說什麽也不肯繼續在城主府幫伏衡華乾活了。
四人聯袂入顛倒山,按照伏衡華書畫的路線,來到兩儀真君留下的大門前。
看著這座門,東墨陽召喚“金甲神將”。
金光閃閃的神人出現在他背後,隨著他蓄力,神將緩緩對大門劈下龍刀。
咣——
大門緩緩開啟,來自四萬年前的灰塵飛揚而起。
四人屏住呼吸,靜靜看著大門內的東西。
“一條山道?”
四人困惑不已。
門戶內並非密室,或者仙府。而是一條崎嶇山道。
順著山道往後面走,與顛倒山其他地方無異。
“大哥,往左走!”
伏瑤軫仿佛感知到什麽,指引眾人向一處死胡同走過去。
在道路盡頭,他們看到一塊早已破敗的石板。
石板表面的花紋已被歲月磨滅,只是那淡淡殘留的真元屬性讓他們十分意外。
“太陰之力,東方姑娘?”
這塊等人高的石板,正是東方芸琪的手筆。
東墨陽率先上前,沒等他靠近。
石板便開始快速破裂。
很快,裡面露出一塊巴掌大小的石盤。
四周有雪花一樣的花紋,最上端有一道月輪印記。
“這也是東方姑娘留下的。她怎麽在這裡?她竟也落入地淵了?”
……
按照東方芸琪制定的計劃,眾人一路向北,最終月亮船航行至“北海”。
清冷的海域,揮灑著點點殘光。
“終於看到月光了。”
眾人發出歡呼,紛紛露出喜色。
唯獨東方芸琪一臉驚恐,死死盯著天空。
一輪淺淡的月牙懸掛高天。
其他人眼中,今夜的月相是彎月。
可在東方芸琪眼裡,祖洲上空的月亮分明只剩下殘骸。
彎月,是因為這顆“太陰星”僅存小半部分。
但這並非讓東方芸琪最驚懼的。
通過月之力,她感知潮汐變化。
在北海更北方,感覺到一座被風暴環繞的“巨物”。
一座大洲。
仰望天空,刨除魂海星天的干擾,她計算真垣星天的星象軌跡。按照根據軌跡測算,一年一年往後疊加……
東方芸琪目測天象,眾人不敢打擾,默默在一旁守著。
直到一個時辰後,東方芸琪口吐鮮血,一臉蒼白望著空中殘月。
四萬年!
她疊加四萬年光陰,推導四萬年後的星圖,終於看到熟悉的周天軌跡。
“原來是這樣啊。”
擦拭嘴角鮮血,她怔怔看著天空。
祖洲,軒合國的祖地,因此稱作祖洲。
至於祖洲是否有其他名字,軒合國人並不清楚。
但這一刻,東方芸琪知道了。
祖洲,又名通天洲。
軒合國,即第三修真文明毀滅後,逃難於外的通天人族所建!
換言之,他們此刻所在,是四萬年前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