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大陸，青龍坡。

  四座寶塔憑空顯現。

  孫隼、薑小黎、舒天賜、趙子明催動法力。當寶塔頂部的元珠彼此連接，方形傳送陣內出現一尊尊法相傀儡。

  鍾離子涵等人現身。

  他們這一隊共計十二人。

  各傀儡表面出現嚴重破損，就連四尊寶塔的鬥簷也存在些微破損。

  鍾離子涵沉聲道：“抓緊時間休息。於道友，幫我們修複法相。”

  於林山應了一聲，祭起自己的法相傀儡。

  一隻巨大無比的鐵錘。

  天寶匠靈。

  負責後勤，專門在緊急時刻為其他法相傀儡修複的法相傀儡。

  叮——

  “匠神鍛靈。”隨著法相鐵錘激活，後方浮現一尊金甲神人。他握著鐵錘對下方狠狠一敲。

  火花飛濺，在空氣中幻化為一隻隻小巧的精靈，飛到破損的機甲處。

  隨著精靈作法，那些破碎的部位正逐一複原。

  “匠靈攜帶的材料不多。南宮道友，幫我再提煉一些。”

  南宮烈身邊環繞十二顆金珠，每顆金珠內有一方金精空間。他們在中大陸各魔道宗門掠奪物資，大量金精物資被南宮烈收入金精空間。

  他默默作法，將十二金珠空間的金精提煉為金液。

  十二道“金水”飛向空中鐵錘。鐵錘以此為材，為各法相傀儡快速修複外殼。

  傅丹語也將“玉宮金闕”展開。流水線正源源不斷生產零件、回路。

  孫岩召喚五鬥將軍，將軍腦後浮現五個大鬥，灑下一顆顆“鋼鐵兵豆”。

  哢嚓——哢嚓——

  鋼豆變形成一隻隻小型道兵，搬運零件為各傀儡進行內部回路的替換。

  很快，眾人就把法相傀儡更換完畢。

  “好，我們去跟於前輩匯合。符妹子，你來算一算。”

  符詩詩的法相傀儡是一隻長著雙臂的巨型羅盤。兩隻鐵臂在羅盤上擺弄一陣，立刻道：“追兵將至，我們從南邊走。”

  叮——

  羅盤運轉顛倒法，混淆天機的同時，也為後面追兵誤導另一個方向。

  陰陽羅盤機神。

  伏衡華、東墨陽、李如心合力為符詩詩打造的傀儡法相。自帶“顛倒陰陽法”與“太玄逆命書”簡易版。

  鍾離子涵招呼孫隼四人施展傳送術，和不久前分開的於丹青一路人馬匯合。

  咻——

  方陣閃過白光，眾人消失不見。

  他們離開後，後面急匆匆追來一路魔修。

  施法測算後，指著一個方向道：“是那裡，東邊！他們沒走遠，我們追！”

  很快，這路追兵失去鍾離子涵等人的蹤跡。

  而鍾離子涵等人順利與於丹青等人匯合。

  於丹青這邊有十人。

  “象帝之眼”此刻已損毀過半，法相再難維系。其余法相損壞不大，顯然是於丹青保護之故。

  見這一幕，鍾離子涵等人大驚失色。

  於丹青招呼於林山、傅丹語等人幫忙修繕，語氣十分淡然：“很正常。從三個魔君的埋伏中脫身。若非伏宣和幫忙引走一個，我怕是就被徹底留下——你們幾個動作快一些。那倆魔君指不定就追上來了。”

  袁瀟與於林山等人接洽，說道：“我的百寶山已為‘象帝之眼’生成零件。接下來需要我們一起搬運拚裝。五鬥將軍、玉宮金闕都來幫忙。”

  天空中，金烏、孔雀在千象寶雲的遮掩下，正一起警戒魔道追兵。

  巫馬澹、劉墨、司馬欣這三個劍修，正在計劃布置劍陣，對追兵進行突襲。

  至於陸貞貞與岩青，則正在和其他兩路人馬聯絡。

  不久前，他們被魔道埋伏，兵分四路而走。伏宣和、東墨陽領著七人脫身。龍道人則帶著五人從北部離開。

  目前，雙方人馬皆聯絡不上。

  “於前輩的戒指平台還是不如天玄道台。這才間隔多久？僅因為一個魔域力場，竟然便失去聯絡了。”

  中大陸的魔君們合力作法，以彼此魔域催生力場，切斷四路人的聯絡。並追逐四路人設立包圍圈，一點點壓迫他們的生存范圍。

  “來了！”

  突然，天空中的洪昌乙、段巽同時發出警報。

  烏雲密布，一聲聲悶雷在魔霧中響動。

  “玉章派的長老，還不出來受死！”

  兩道魔君氣機在空中徘徊，於丹青眉頭一皺，看向尚未修複完成的“象帝之眼”。

  “鍾離，稍後我去牽製一人。你用仙劍應對另一人。沙金閶、歐陽明用法相傀儡配合你，應該能糾纏一時三刻。其他人，準備傳送離開。”

  “前輩——”

  聽出於丹青斷後的意思，眾人不覺失色。

  這時，天空劃過一道水光。

  劍意？

  鍾離子涵心中一動。

  眼熟，這劍意仿佛在東萊見過？
  烏雲魔霧響起一聲慘叫。

  “你是何人？”

  魔君同伴的怒吼在空中回響。

  笑聲卻逐漸將其壓下。

  “東萊修士滄瀾子，見過南洲同道。”

  湛藍劍光再度劃過，烏雲盡散，一道魔光裹著同伴，狼狽逃回山門。

  滄瀾子前輩！
  滄瀾道友？

  於丹青等人又驚又喜，只見道人衣衫飄飄，從空中降落。

  他拱手笑道：“東萊修士，特來為‘無妄洲’同道解圍。”

  在“無妄洲”三字上，他重重咬音。

  暗中，他傳音於丹青。

  “你們放心，咱們援兵已至。來人，可不止我。”

  滄瀾子和於丹青傳音一句。

  於丹青恍然。

  他竟知道我們這些人的身份？等等……無妄洲計劃，他們怎麽知道的？伏衡華告訴他們的？

  “是不是很奇怪，我們為何得知？且不論千手千眼、五行宣王那麽明顯的玩意。就說法相傀儡這東西……伏衡華在天玄道台講過。而我們這邊，也來了幾位了解他的人。”

  滄瀾子傳音道：“依‘小軍師’安排，我來救援你們，阻撓魔君的包圍圈成型——你們還沒發現吧？中大陸的魔君故意拿出十幾個門派做誘餌，就是希望將你們全數圍殺。”

  於丹青眉頭緊皺：“那伏宣和以及龍道人那裡——”

  “安心，他們沒事。小軍師與伏家人分頭行事，已經過去幫忙。”

  伏家？軍師？
  於丹青滿心疑惑。

  滄瀾子在“象帝之眼”修複外表後，招呼眾人隨他行動。

  “按照計劃，我們先去另一處魔道山門——把靈脈抽出來。

  ……

  一顆圓球在空中飛舞，伏宣和坐在上面靜靜打坐。

  他、方東源以及東墨陽等太玄道統的七人逃出。

  目前情況尚好，沒有任何人身受重傷。

  雖然沒有“四塔傳送”那樣便捷的手段。但伏宣和自帶“乾坤洞天”，完全可以把眾人收入洞天，孤身一人在外行事。

  於是在眾人協商下，李如心、方東源、東墨陽三人輪流驅使機神載伏宣和行動，以節省伏宣和自身法力。

  而他們三人戰力超絕，也方便配合伏宣和防禦，從魔道包圍中脫身，並進一步搞破壞。

  “準備下，又有新的追兵到了。應該是絕陰門的人。叫殷玉瓏和李如心出來幫忙。”

  下方圓球傀儡傳出方東源的聲音。

  伏宣和睜開眼，頭頂浮現一道符籙，隨後二女現身。

  十裡之外，一團陰雲疾馳而來。

  “雷音驚世，神霄天下。”

  沒等四人準備好，突然一道道霹靂從天空劃過，陰雲當即震碎。

  “咦？神霄劍道？”

  殷玉瓏神色一怔：“這——這怎麽可能？”

  她快速在空中雷光中尋找那道熟悉的身影。

  方東源與李如心也反應過來。

  神霄劍意，《神霄天劍訣》，那是伏流徽的劍道。

  唯獨伏宣和不明所以，可他道行最高。第一個察覺空中揮劍的少女。

  那少女手中的飛劍貼著一道“天劍符籙”，竟發揮不亞於劫仙的威勢。

  陰雲中的那位魔君緩緩現身。

  盯著凌空而立的少女，露出幾分慎重。

  “劍道？劫仙？南洲仙道竟也有一位媲美劍魔君的女劍修？”

  呼呼——

  他背後吹起一陣清風。

  魔君心生警兆，果斷揮掌擊碎風流。

  只見遠方有一鳳凰展翅高飛，祂背上載著一人。那人吹簫奏樂，九天之風受其牽引，化作一隻隻鳳凰虛影圍繞在魔君身邊。

  又是一個熟人。

  方東源喃喃道：“伏向風也來了？”

  伏宣和看著空中的弟弟妹妹，露出驚喜之色。

  轟隆——

  天空，神霄雷劍再度凝聚。一道道紫色劍影刺入風暴，與伏向風的風之力共鳴。

  而緊隨其後，一聲龍吟響徹雲空。天空冒出一團紫色太陽，狠狠砸向魔君。

  三個劫仙？

  魔君不假思索，連忙捏碎身上的保命玉符，以遁術逃之夭夭。

  “伏邁遠。紫皇道法。”

  伏宣和若有所思。

  很快，伏流徽落在一隻形似麒麟的雷光神獸背部，與乘坐鳳凰的伏向風，腳踏神龍的伏邁遠一同而來。

  “大哥——”

  看到伏宣和，三人自是激動不已。

  方東源等人很知趣，默默返還伏宣和的洞天，把時間留給兄妹四人。

  “三弟，五弟，八妹。”

  伏宣和與弟弟妹妹們打過招呼，突然瞥見伏向風腰間的七星鞭，他不由道：“祖父將此物傳給你了？”

  伏向風緩緩搖頭：“祖父暫將此物予我，要我代替他老人家在南洲行事，防備某些人違逆家規，淪落外道。”

  伏宣和下意識回憶了一番自己的行事。

  嗯，還好，應該不是針對我的。

  七星鞭這邪物，他小時候也挨過。

  “大哥，我們趕緊去和滄瀾前輩匯合。按照計劃，我們需要抽取靈脈，裂土化城。”

  伏宣和露出不解之色。

  伏向風笑道：“我們這一行來了不少人。其中有一位道友擅長謀劃布局，特意給我們出了一個主意。”

  救人解圍？

  我們不僅要把所有人都救下，還要打擊魔道，並且在南洲獲取一塊立足之地。

  ……

  龍道人、田道人、宇文春秋、雲夢音、於小磊、章青六人和其他三路人馬走散，目前已行至南閆福洲的北海。

  “我們從海上走，轉道玉龍海等待他們——”

  “不，我認為，我們應該直接去虛山內海。然後偷襲左大陸！”

  於小磊想到自己等人被一位魔君追著跑，心中惱火不已。

  “如今左大陸防禦空虛，魔帝和神妃皆不在星羅魔宮。去把魔宮端了，才能打擊魔道氣焰。”

  龍道人沉思這一想法。

  他與田道人對視：“道友如何看？”

  剩下三人都是他的同門師弟師妹，他自然有把握。唯有於小磊和田道人的態度，需要他在意一些。

  田道人與龍道人皆是假扮百煉門弟子。如今又冒充玉章派修士，自然將法相傀儡換了一個面目。

  龍道人如今的法相傀儡，是一條鋼鐵神龍。而田道人，則是一枚類似“乾坤一炁符”的十丈鐵令。

  “我認為，我們應該先回去跟其他三路人馬匯合。”

  龍道人略作思索，點頭對於小磊道：“先回去吧。等多帶一些人，我和你再去突襲星羅魔宮。”

  “不必如此。”

  月牙彎彎，銀輝奪目。

  少女側坐在“月亮船”上，輕聲對下方六人道：“師兄。稍後請隨我一同前往昌明山，我有大用。”

  看到“月牙”上的少女，龍道人呆愣道：“東方師妹？”

  下意識的，他往自己身上施加十八種解咒。

  東方師妹怎麽可能在這裡？幻術，絕對是天魔的幻法！
  少女莞爾一笑：“東萊得知南洲魔劫變故，遣滄瀾劫仙、孟晨劫仙前來助拳。我恰逢其會，來此救一位朋友。”

  玉手輕攏，月華如水般輕柔，在她手中凝成一朵蓮花。

  “去。”

  蓮花飄飄飛向龍道人等人身後。

  呯——

  一道幽影被月蓮擊中，不得不現出原身。

  還沒等他有其他動作，他的手腳開始僵硬，然後被一寸寸寒冰包裹。

  雲夢音見機快，趕緊把冰坨收了起來。

  “師妹還是不喜殺生。”

  “上天有好生之德。彼等天壽已定，我又何必違逆天數，壞他們的長生根基？”

  所以，把他們凍成冰雕。讓他們在寒冰中損耗生命之火，苦苦折磨到天壽最後一刻？
  龍道人默默搖頭。

  這絕不是東方師叔教導的，定是上官宮主傳授的手段。

  宇文春秋和雲夢音雖知曉這位東方長老的遺女，但還是第一次見她出手。

  僅用一朵月華凝蓮，就把一位宗師逼退？

  這種法力，這種道行，還有這種風格……

  宇文春秋腦中不自覺想到一個人。

  而觀看她折磨人的風格……

  雲夢音暗暗琢磨：想必，她與伏道友應該很談得來吧？
  畢竟，伏衡華的五行山也有五種恐怖刑罰。

  少女眉頭一皺，揚手將月華籠罩千裡。

  “你們先去昌明山，我隨後就來。”

  轟隆——

  一擊鐵拳自虛空砸下。

  千裡月華形成水幕，穩穩接下魔君一擊。

  蔥白玉指輕輕一劃，水幕再度凝成一朵光蓮。

  蓮花綻放，下方水面驟然冒出層層冰劍。

  嗖嗖——嗖嗖——

  無數寒光交錯縱橫，空中鐵拳無法再度落下，不得不幻化魔氣，顯現五蘊真身。

  龍道人趁此機會，已領其他幾人離開。

  於小磊本打算留下，卻被龍道人叫走。

  “放心，師妹身上有仙寶護身。而且——”

  深深看了一眼月亮船。

  他能感覺到，這座由道法演化而來的“彎月”，本身便是一重千裡太陰領域。

  這就是天書之妙嗎？

  任何一道咒術，都會自動衍生為領域。

  “或許……”

  想到某個可能，龍道人默默搖頭。

  師妹重修時間短，怎麽可能和東墨陽相提並論？

  應該會再過一些年，才能在天書道法上勝過東墨陽。

  ……

  五蘊魔君現身，盯著坐在“月亮船”上的少女。

  他語氣猶豫：“虛境？”

  少女搖搖頭，將一道失去靈力的符籙銷毀。

  “東萊修士，觀南洲魔氣肆虐，特來除魔衛道。”

  是把劫仙法力封印於符籙，以供己用？

  魔君目光森然，無數陰魔陡然現身，從四面八方撲向“月亮船”。

  哢嚓——哢嚓——

  天地間飄舞雪花，寒氣不斷在空中凝結。

  撲過去的陰魔被太陰寒光凍結，紛紛墜入海面。

  啪——啪嘰——

  北海，早已被少女的法力凍結。

  只見她悠然自在，又將一道靈力耗盡的符籙銷毀，再度取出一遝靈符。

  “魔君且退去吧。你天命不當死在此時，不該死在我手。”

  “哈哈哈……小輩——”

  魔君語氣森然：“你認為，靠著區區一遝符籙，就能吃定本座？”

  ……

  “這是——羽仙真籙？”

  伏宣和與弟妹們匯合，從而得知他們驅逐魔君的手段。

  東萊劫仙們日夜不休，在得知南洲情況後，特意給他們這第二批人馬準備了大量仙符。

  “這是從羽仙真籙得來的靈感，名諱‘封仙法籙’。每道符籙蘊含一位劫仙封印的仙氣。能加持道術威力。我和流徽借助這種符籙，能發揮劫仙層次的破壞力。當然——精準度嘛……”

  呼風喚雨，冰封千裡……這種無差別攻擊，他們可以辦到。

  但要精準鎖定某一個人，伏向風、伏流徽的神識尚無法辦到。

  “你們靈神太弱，乾不來這種細致活——不過，這思路不錯。”

  伏宣和摸著下巴，他翻看一道“封仙法籙”。

  這法子可以讓赤淵劫仙學一學，他也能試著操作。

  “我的靈神比其他人都強，應該能精準打擊魔君。”

  思罷，他將符籙還給伏向風：“對了，除了你們之外，還有誰來了？”

  “咱們家人來得不多。東方姑娘登門向祖父求救後，同輩中，只有我們三個、伏星旗、伯勞兄長。上一輩裡，五叔、十七叔、十九叔都來了。

  “至於伏家之外，除東方姑娘與兩位劫仙前輩外，只有一位天乙宗的道友來了。據說是找傅玄星的。”

  伏向風說完，神情有些詭異。

  東方姑娘上門，自稱衡華有魔難，求伏家助她來南洲救人。

  緊接著，那個叫邱丹玉的女修跑來南海找自己，說傅玄星在南洲有些麻煩，需要她出手相助，也就跟過來了。

  ……

  天羽山。

  邱丹玉漫步走在山路。

  她托著羅盤，掐指推算：“守山禁法不錯，能抗住元嬰宗師攻擊——哦，還有八道仙符鎮守八方？是伏家主的手段嗎？”

  噗嗤——

  金光從遠處飛射而來。

  邱丹玉早有所感，掏出一面白幡晃動三下。

  金蟬蠱在她身邊繞了三圈，自動跌落在地。

  “區區蠱蟲外道……伏桐君吧？你姐姐沒在？”

  她仰望觀星台。

  伏桐君站在台邊的一處山岩上，正俯瞰著她。

  “小丫頭，你家大人沒教你。在外處事要懂禮貌。”

  伏桐君打量邱丹玉，暗暗尋思。

  這丫頭不在天乙宗研究她的星譜，怎麽跑來南洲了？
  “哎呀，姐姐說的對。面對你們這種人老珠黃的，我這樣年輕貌美的女孩家，的確要尊重一些。”

  邱丹玉輕拍手掌，邁著歡快步伐往觀星台走。

  青蛇蠱，白蟾蠱，寒蠶蠱紛紛出擊。

  邱丹玉隻管搖動身邊的“藥王旗”，迫使群蠱退避，不敢傷她分毫。

  伏桐君目光一暗。

  不愧是研究天機道法的。

  她是早就算到，所以額外準備一件針對我的法寶？
  簡單試探後，伏桐君沒有繼續動手，看她走到觀星台前。

  邱丹玉臉上不免帶著一絲得意。

  可當看到傅玄星如今處境，她臉色陡然一變，連忙掏出好幾瓶丹藥給傅玄星喂下。

  “我就知道，靠你們伏家根本護不住玄星！”

  傅玄星在滿身灼火般的酷刑中，突然感覺嘴中傳來一陣陣清涼。

  丹氣緩緩下流，舒緩體內的苦楚。

  “那個女人呢？”

  要說伏家，邱丹玉最看不慣誰。

  自然是那個擁有“靈視”的神棍。

  邱丹玉認可伏瑤軫的能力，但卻不喜歡她對傅玄星的利用。

  為了讓自己的弟弟擺脫魔難，故意推著傅玄星往坑裡走。真以為我太玄道統沒人了？沒人察覺你的意圖？
  “你不是能算嗎？你自己算啊？”

  知道邱丹玉不會害傅玄星，伏桐君也不阻攔她喂藥。

  只是……

  看著邱丹玉這份護崽子的模樣，她心中不爽啊。

  邱丹玉是天乙宗掌門，當代天樞子的弟子，自小備受寵愛。而因為年紀相仿，她與玄微派的幾個混世魔王自小認識。

  在天央盛會時，伏桐君便與邱丹玉打過交道。

  很煩的一個女人。

  自己明明招呼傅玄星去觀看流徽鬥劍，可她非要橫插一腳，把傅玄星拉走去看丹泉子和人鬥法。

  就好像一個本屬於自己的玩具，結果被別人拿走。而且人家還能搬出憑證，證明人家才是先來的。

  不爽，很不爽！

  但顧忌著傅玄星以及太玄道統的態度，伏桐君又不好跟她真正打起來。

  錚——

  劍鞘陡然從遠空飛來。

  邱丹玉與伏桐君同時抬頭。

  “天乙宗門下邱丹玉，拜見伏道兄。”

  邱丹玉恭敬行禮，與針對伏家姐妹的態度截然不同。

  “原來你也來了？也好，玄星身上的麻煩，你正好也看一看。”

  劍鞘按時歸還，傅玄星身上的龍炎正逐步熄滅。

  “衡華！阿姐去找你了嗎？”伏桐君見神識遁走，趕忙喊道。

  “見到了，她沒事。”

  黃婆靈神急匆匆把劍鞘歸還，立刻返還本尊。

  ……

  十方空域。

  孟晨出面引動諸魔天劫，赤淵劫仙們抓住機會痛打落水狗。

  而身中魔印的伏衡華則躲在一側，設法平複體內的魔念。

  太上魔念並不可怕。

  無非是太上魔道的種種傳承，甚至有諸多天魔功法主動在自己泥丸宮演示，以誘導自己入魔。

  這種玩意，伏衡華無懼。

  但是在魔印之外，還有一股恐怖的魔性把伏衡華鎖定。

  “這是老魔君的力量？可我怎麽覺得……”

  太上魔君要有這份魔性，早就證帝了吧？

  那股魔性壓抑著衡華，甚至在扭曲他如今的思維。

  伏瑤軫與雲夫人趕來，見伏衡華處境艱難。她趕忙彈琴奏樂，為伏衡華凝神靜氣。

  好一會兒功夫，伏衡華才調息過來，得空把劍鞘歸還。順手的，他在自己額頭戴了一個金箍抹額，以壓製那股奇怪的魔性。

  “阿姐，我要尋地方閉關。”打了聲招呼，他就近尋找一處山洞閉關。

  這股魔意如果不是老魔君的，難道是太上魔道的哪位魔帝所留？
  ……

  突然！

  “成魔之因已定，魔帝之果即顯。想不到，你竟然身居天命魔帝命格。”

  低沉的聲音在山洞回響。

  伏衡華睜開眼，看到漂浮在自己面前的“魔典”。

  黃婆靈神歸位，魔典自然也回來了。

  想到自己如今處境，他心中升起警惕。

  “不用擔心，我對你無惡意。”

  魔典不再裝樣子，和伏衡華演戲。

  點點魔焰在書籍中燃燒。

  “你這是——自毀？”

  魔典內的靈力、神識幻化成一個男子。

  呼呼——

  詭異的風在山洞中回蕩。

  那一霎，伏衡華看到種種與風相關的魔意。

  “勉強能出手一次吧。”

  男子伸手一點，魔風在伏衡華頭頂卷起三個漩渦。

  他的視線從伏衡華頭頂眺望虛空，看到遙遠未來的光景。

  少年端起茶盞，在未來遙遙敬茶。

  “麻煩，真是一個麻煩啊！”

  風允行搖頭苦笑。

  今日之前，他還有心思拉伏衡華入魔道。哪怕不繼承自家道統，風氏多一尊魔帝又有何壞處？

  可看到一尊來自未來的魔帝，他徹底明白伏衡華的未來前景有多高。

  魔帝？

  走魔帝之路，那就是自斷前程。

  作為魔帝，他希望後繼有人。

  可作為風氏前輩，他更希望風氏能誕生一位新的證道者。

  狂風衝入時光長河，漆黑風幕設法阻攔未來的目光。

  “你的未來，正注視這一幕，妄圖把你拉入魔道。”

  風允行簡單對伏衡華講述他身上的危機。

  伏衡華徹底傻眼。

  “未來？等等，未來只是一種可能性，根本不存在，又如何對過去進行干涉？”

  “不是所有的未來都可以隨意干涉過去。甚至證道者的存在，都不能隨意干涉、修改自己的過去。”

  衡華把準備發問的話咽回去。

  他的確想要問：如果未來成魔帝的存在能干涉過去。難道就沒有證《造化天書》的未來來幫我嗎？

  魔帝似是自語，也似在解答：“諸洲流傳的神話傳說中，總有一些涉及天涯海角、世界盡頭的概念。有的說，世界盡頭是大洋海水向下而流。有人說，世界盡頭有一座虹橋，通達天上。更有人說，世界盡頭是一條無始無終的河流。沒有終點，自然也不存在盡頭。”

  衡華凝神一動。

  突然大腦又傳來一陣刺痛，不得不花心思壓抑腦中升騰的“魔意”。

  “證道之後的存在，道果早已超脫長河。他們不在河道的終點，而在於天，在於地。”

  “所以，鯉魚躍龍門……”衡華捂著額頭，另一隻手劃出符咒，驅散體內的“太上魔意”。可魔君留下的印記好壓製，未來自己投注的目光所形成烙印，已徹底鎖定伏衡華。將如今所在的時間，與魔帝的未來連接。

  這才是伏衡華所面臨的大麻煩。

  “龍族正是模擬‘證道超脫’這一理念，創造凡類化龍的龍門。”

  魔帝不欲牽扯那些沒用的知識，隻說道：“你的未來存在一條甚至數條可能的證道路線。但是——證道後的存在屬於彌封無影。”

  理論上，三界十方一應眾生都有至少一條的證道未來。

  可誰能走到那一步，成就超脫於世外的道果，世界內的眾生無法得知。

  而已證道後的存在礙於某種規則，也不會隨意干涉時空。

  一般證道後，先回溯過去把有因緣的人從時光長河拉出來。在未來時空復活，然後便蓋棺定論，將自身命數固定。

  既保護自身的成道過去，也不會隨意干涉其他證道者的時間線。

  “所以，我不能指望未來證道後的自己來救我？”

  “你未來若已證道，時間恆一永在。如今面臨的魔難，也只是你證道的一部分。證道未來無須插手，也可安然度過。若你未來沒有證道，又如何向證道後的那個未來借力？

  “若只是妄圖效仿‘魔帝未來’一般，靠著某道目光的注視，得到未來的回眸……證道之後的存在，反而辦不到——真以為時空長河上的那位天魔主是省油的燈啊？”

  “時光長河的天魔主？”

  魔典驚聞伏衡華身上的事，語氣十分古怪。

  “小子，你研究過天魔大道。應當知曉，域外天魔的‘域外’二字，所指為何吧？”

  “不容於世的外域，皆為域外——”域外，可不僅僅是九霄清空。

  衡華恍然。

  的確，時光長河這個概念。如果有一位超脫時光長河外的天魔主，自然也在世界領域之外。

  “天魔證道者，當世流傳有十三位，”風允行緩緩道，“你可知曉？”

  “他化、愛染、無相、陰蘊、淖力。”

  衡華不假思索念出五個魔主名號。

  前三位，是東萊魔道流傳的古魔稱謂。在南洲收集魔道典籍，衡華明曉這些天魔主的道路。

  十三位證道天魔，不是只有十三尊。而是天魔道法的十三條證道路徑。

  伏衡華的六欲天書，說白了也就是在他化、愛染、陰蘊這三條道路打轉。

  “只知道五個啊。也是，一般修士哪能接觸這些？”

  風允行道：“十三天魔主中，最詭異的天魔主是‘蝕光’。而最神秘的那位，名諱‘燭陰’。”

  當他點出兩位天魔主的封號時，衡華自然明白這兩位天魔主象征的道，以及他們所處的域外。

  蝕光魔主，象征宇宙虛空的本暗，是無光之態下的寧靜虛空。是最原始，最古老的天魔之一。以吞噬星辰，毀滅光明為己任。黑洞，即為其化身。

  燭陰魔主，超脫時光長河，是體現時間之理的魔性存在。

  風允行神情詭異，看著伏衡華道：“你可知，為何你的未來能干涉過去，對你回眸一瞥，引導你入魔？
  “很簡單，因為你的未來魔帝相放棄他化、愛染這類常見的天魔形態。正在向燭陰天魔轉變。對過去進行干涉，進行阻道，正是燭陰天魔主的加護。

  “小子，注意了！這是你的入聖第一劫——天魔劫！”

  燭陰之魔。

  十三魔主彰顯的天魔體系中，為最神秘，最少見的一類。

  一般修士根本不了解。

  也是魔帝之後，風允行才知曉這類天魔的本質。

  “我們這些修士在成道、證道時，總會選擇更靠近‘證道道果’的未來。而其他被剪掉的未來，作為一個曾經出現的可能性，自然消亡於世界，根本不複存在。

  “但有人在過去時刻，對這些尚未發生的未來進行觀測。並且這些未來誕生了一個強大存在。就可以醒悟自身，自未來關注過去。當借‘燭陰天魔主’的力量幻化為燭陰之魔，甚至能回溯時光，從過去那一刻回到誕生之初。”

  “嗯？”

  衡華心神一動，他似乎明白了什麽。

  “這種回歸自己誕生之初的‘燭陰之魔’，可能自身都不理解自己的處境。他們隻認為，自己是從一個失敗的過去回來原點，進行了一次……”

  衡華：“重生。”

  “沒錯。這就是燭陰之魔的修行方式。回歸原點，記憶覆蓋曾經的自己。

  “記憶彰顯了人格。如果原本的記憶被其中一個未來的記憶大量覆蓋。那麽曾經的自己還存在嗎？

  “天魔擅奪舍幻化。而燭陰天魔最喜歡奪舍的，就是過去的自己！”

  “小子，我點燃魔典，激活封印的力量後，才算看明白你如今修行的道路。”

  風允行在伏衡華沉思間，狠狠對他腦袋抽了一巴掌。

  “你既然已經選擇《造化天書》，幹嘛還傻乎乎跑去研究魔道化身？貪多有災的道理，你竟然不懂？

  “你真以為入聖劫好過，真怕那些天魔主看不到你不成？”

  重重風幕終於在時光長河形成壁壘，將投向過去的視線暫時阻攔。

  “我能幫你的，只有這些了。記著，想要脫劫，趕緊把魔道化身銷毀。魔性不滅，你的成魔之因存在，魔帝之果便會跗骨隨行，直至入聖失敗。”

  火焰自魔典熄滅，風允行神識消散。

  隻留下一本猶如焦炭般的殘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