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吾妻,林薰兒
兩日後,他們順利抵達靈溪鎮。
涿光山已經出現在眾人的視野裡,不過他們打算在鎮子裡采買一番,再正式上山。
“對了,師兄,李玄彬和林熏兒就在靈溪鎮裡定居,許久不見,不知道他們怎麽樣了?”
清泉興奮的說道。
張鳴微微頷首,心中禁不住尋思,這位林熏兒會是合歡宗一道峰的那位峰主嗎?
傳說一道峰一脈相傳,修行一心覺道秘術,講究“心若歡愉,何須身欲”。
當代峰主更是冠絕當世,年紀輕輕就已經修行到陽神境界。
她們……會是同一個人嗎?
“既然來了,我們就過去叨擾一日吧。”
張鳴向眾人說道。
不過,李玄彬的石院不大,可住不下這麽多人,因此他還是讓尹雪去鎮子裡又訂了幾間客房。
“上一次下山的時候,這裡可是有白狼王帶領狼群襲鎮,多虧貧道大展神威……”
清泉一邊走,一邊懷念的向其他人吹噓道。
沒走兩步,就有鎮子裡的人認出他們,頓時開心的叫道:“清徽道長!是清徽道長來啦!咱們可以上山奉香了!”
鎮民們爭相傳呼,很快就鬧得很多人圍觀。
“沒想到清徽道長在鎮子裡的聲望這麽高。”
展鴻第一次見,不由讚歎道。
清泉與有榮焉的挺一挺胸膛:“那當然,我們可是擊退了白狼王,打敗了小寒山寺,拯救了鎮子!”
白瑤好奇的問道:“師父,那怎麽沒見有人上來感謝你,他們怎麽都是圍著師伯?”
清泉語氣一噎,哼道:“小孩子家家懂什麽,為師這叫深藏功與名。”
張鳴向熱情的鎮民們打著招呼,向李玄彬的石院走去。
上一次這裡還有王守貴和蘇檀兒迎親,如今時移世易,他們已經天各一方,再沒了可能。
不過,王守貴留在應天書院裡,也算有了一個歸宿。
不知道他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諾言,還會不會兌現,還會不會闖出更多的名堂。
世上大多數人年輕時都有很美好的夢,很熱烈的向往,很澎湃的激情,但都被歲月和現實在不知不覺中磨滅。
“清徽道長!您說的話還算不算數?”
這時候,一個小男孩突然大聲叫道。
張鳴轉眼看去,原來是那日自己與小寒山寺爭鬥時,一直奮力維護靈樞觀聲名的李阿婆祖孫兩人。
“清徽道長,小孩子孟浪……咳咳,你不要當真。”
李阿婆顫顫巍巍的打著招呼道,“上次你走後,我去靈樞觀上了幾次香,還是沒變,都是老樣子,可惜太虛子已經不在了……老了,老婆子我也爬不動了。”
上次打退白狼王和小寒山寺時,張鳴在她體內留下了太清神符的印記,因此她能自由進出靈樞觀。
“不過,沒想到長壽那個小家夥,也拜入了你們靈樞觀,就是不知道我家這小子……”
她摸一摸小男孩的腦袋,有些擔憂。
她年紀大了,時日無多,此生唯一的牽掛就是自己死後,這孫子無人照顧。
小男孩早慧,眼圈一下子就紅了,緊緊攥住李阿婆的衣衫,說道:“奶奶,清徽道長說話會算話的。”
張鳴瞧得有趣,問道:“李逍遙,你說貧道說話要算話,不知道你指的是哪句話?”
他還記得這位小男孩的名字,李逍遙。
這是不能忘的情懷。
李逍遙聽到他的問話,當即仰起頭,說道:“清徽道長,你記不記得你說過,若是有一天我找到一個叫趙靈兒的人,你就收我為徒!”
張鳴一愣,當時自己確實說過這句話。
不過那時候他更多是抱著戲言和情懷的想法,所以一時感慨。
他認真的問道:“你找到趙靈兒了?”
李阿婆連忙拽一下小男孩,歉意的說道:“清徽道長,都是小孩子胡鬧,哪能當真。老婆子也不能給你們添麻煩,這孩子我打算送到余杭城給他嬸嬸帶。”
李逍遙頓時急了:“奶奶,我沒有胡鬧!隔壁搬來那個小女孩,我問過,她就叫趙靈兒!”
張鳴樂了:“這麽巧,還真有一位趙靈兒。李逍遙,你帶貧道過去看看,若是如你所說,那貧道收你為徒又何妨。”
旁邊的展鴻、郭香立即露出豔羨之意。
可惜尹雪不在,否則肯定要羨慕得握刀的手都要發顫。
他們跟著張鳴這麽久,都無緣拜入其門下。
李阿婆偷偷抹了下眼淚,哪裡不明白清徽道長這是心善,看在一份香火情上,在照顧自己這個老婆子。
“哎,謝謝您了。”
她感歎一聲,拉住李逍遙,撥開人群,一起往家裡走。
張鳴好奇的帶領眾人跟在後面,很快來到一處破舊的草屋。
屋前正有一名老者在幫忙修葺窗戶,那木質的窗棱已經破損,許久沒有人維修。
看得出來,李阿婆家裡很是清貧。
“老趙頭,你這才搬過來沒多久,怎麽好意思麻煩你,給老婆子兩人修窗棱。使不得,萬萬使不得!”
李阿婆看見對方,頓時有些著急。
不過她老胳膊老腿,這一動作,立即哎喲一聲,差點摔跤。
老頭眼疾手快,將她扶住。
“李阿婆,瞧你說的,老頭子我左右無事,鄰裡鄉親,理應互相幫襯。再說了,我家那吃飯的桌子還是你允的。”
老趙頭十分感恩,暢快笑道。
他的精神比李阿婆矍鑠,體型適中,肚子微鼓,鼻頭有幾點酒糟印。
張鳴看了一眼,此人沒有修為,就是一個普通的外鄉搬來的老者。
旁邊撥弄木屑的一位小女孩聽到動靜,頓時開心的跳起來,用清靈的聲音叫道:“逍遙哥哥,你回來啦!”
張鳴心神一顫,這話裡的四個字有太久沒有聽過,久得他都快險些忘記上一個世界的事情,以及那糟心的生活。
李逍遙尚是童真,笑道:“靈兒妹妹,今天我給你帶來一位見不得的大人物,喏,就是清徽道長,靈樞觀觀主!”
鎮東的外牆上已經張貼女帝的詔令,靈溪鎮裡就連三歲孩童都知道,靈樞觀的清徽道長有大本事,受到陛下冊封。
趙靈兒當即睜大了一雙好看的大眼睛,拍手道:“呀,你就是清徽道長?”
她左右打量一眼,疑惑道,“也沒見有三頭六臂,龍首鳳尾呀。”
張鳴無語,這是什麽話。
李逍遙頓時尷尬的捂住她的嘴,解釋道:“靈兒,那都是我吹牛的。”
然後,他又挺了挺胸膛,“不過,今日清徽道長就要收我為徒了!等我學到了本事,一定帶你走遍天下降妖伏魔!”
說著,他拉一拉張鳴的衣袖,央求道:“清徽道長,她就是趙靈兒。”
李阿婆和老趙頭相視一笑,說道:“清徽道長,孩子們玩鬧,您別當真。不用什麽收徒,能讓他們常去上香,聽您講經,就已經是他們莫大的福分了。”
“哎,等他們到了我們這個年紀,就會明白修什麽仙,除什麽魔,都不如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過一生值當。”
兩人頗為感慨。
老趙頭補充一句:“要是老來還能每日喝點小酒,就更完美了!”
張鳴禁不住露出笑容,沒想到這位老人家還是一個酒鬼。
李逍遙有些著急:“奶奶,你們大人說好的事情,怎麽可以不算數。”
張鳴不由摸一摸他的腦袋,笑道:“逍遙說得對,李阿婆,貧道身為一觀之主,豈能言而無信,理應應諾。”
“真的?”
李逍遙當即高興的跳起來,叫道,“我就知道清徽道長最好了!”
趙靈兒悄悄戳一下他。
李逍遙頓時回過神,慌忙跪在地上,磕頭道:“徒兒李逍遙拜見師父!”
張鳴受了叩首之禮,旋即扶住他,笑道:“你先別高興,貧道收徒也要看是記名弟子,還是真傳弟子。”
“你看,旁邊這位就是你的師姐,乃是真傳弟子,名叫陸雪晴,道號一晴。還有這位,是你師叔清泉;你師叔的徒弟白瑤,道號一瑤,還不快快見禮。”
李逍遙喜笑顏開,叫道:“見過清泉師叔,見過一晴、一瑤師姐!”
轉而,他仰頭問道:“師父,那我怎麽才能成為您的真傳弟子?”
張鳴並指一點,落在他額頭,頓時有無窮光影在指間灌入他的腦海。
光影裡有一名藍袍道人禦使一柄飛劍,翩若遊龍,宛若驚鴻,劍影連綿展開,時而衝破天際,時而刺破幽暗。
“李逍遙,為師今日傳你一門禦劍術,你若能在三個月內修成,就可登上靈樞觀,拜為師做真正的親傳弟子!”
張鳴的聲音恍恍惚惚的傳入他的腦海,“否則,只是記名而已!”
李逍遙閉目沉浸在劍法裡,許久才回過神,眼前已經沒了道長的身影。
“奶奶,清徽道長呢?”
李阿婆看他一眼:“早走了。”
李逍遙不由失望的“哦”了一聲,旋即精神振奮,叫道:“奶奶,我去練劍了!對了,今晚不用留飯,我沒空!”
說著,他就跑到一旁,用老趙頭削剩下的木板,準備削一柄木劍。
李阿婆跺腳:“這孩子……”
不一會兒,老趙頭帶著趙靈兒返回自己的竹院,還能望見練劍的少年。
“爺爺,您這趟來靈溪鎮,不就是為了見一見靈樞觀主清徽道長嗎?剛才您怎麽沒開口,也沒上去搭話?”
趙靈兒突然開口問道。
老趙頭從懷裡摸出一個酒葫蘆,飲下一口笑道:“不急,沒看有這傻小子在嗎?跟著他,還愁進不了靈樞觀?”
趙靈兒撇嘴:“逍遙哥哥才不傻!”
老趙頭不由瞪她一眼,莫非這傻勁還能傳染,當即叮囑道:“靈兒,咱們以後得多動腦筋,靠智慧,不靠蠻力。”
“你看那傻小子,拿著一柄木劍隨意舞動,練劍哪是這麽練的!”
他搖搖頭,十分看不上李逍遙的劍法。
趙靈兒跺腳:“哼,我不理你了!”
……
眾人應走在路上,清泉忍不住問道:“師兄,你這收徒也太隨便了吧!也不測測根骨,萬一二十歲還是養氣境呢!”
他說起來,絲毫沒有自己二十歲時也是養氣境的自覺和屈辱。
沒別的優點,唯臉皮厚爾。
張鳴回頭望一眼,笑道:“李逍遙這三個字,值得我這套劍法。”
他也不解釋,徑自走去。
清泉嘟嘟嘴,還是老老實實的跟上。師兄說的自然有師兄的道理。
就如師兄常說的,道法自然!
很快,李玄彬的石院出現在眾人的視野裡,只是他們一看就愣住了。
只見樸素的破舊石院裡,此時掛滿了白帆,一條一條,這是……喪幡!
“有人去世?”
張鳴和清泉的臉色瞬間難看下來。
難道是李玄彬或林薰兒死了?可是這才過去多久,怎麽有這麽大變故。
兩人來到院前,只見正堂門口跪著一名白色衣衫的男子,背對眾人。
此人默然無言,不知道跪了多久。
張鳴和清泉已經認出了對方,這正是曾經入靈樞觀請罪的李玄彬。
那背影十分蕭索且悲涼。他們不忍心打擾,於是靜靜在院子裡站著。
許久,李玄彬才肩頭聳動。
轉而,他擦拭眼角,轉過身,聲音沙啞的說道:“清徽道長,您來了。”
張鳴這才作揖,說道:“李施主,許久不見,還請節哀順變。”
李玄彬眼睛紅紅的,歉意道:“屋中簡陋,做了靈堂,無法請道長入內一敘。不如就在院子裡石桌坐下用茶。”
說著,他走向屋內,端出燒好的茶水,在杯子裡撒上破舊的茶葉。
張鳴坐在石桌前。
上一次,是夜色當空,月影斑駁,他們也是坐在這裡談天說地。
眨眼之間,已經時移世易。
“李施主,你知道貧道要來?”
張鳴端起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準備好的茶水,突然出乎意料的問道。
李玄彬一愣,旋即苦笑道:“我就知道瞞不住清徽道長。實不相瞞,李某就是合歡宗一道峰的上一任峰主。”
他揮手在指間顯現出法相光芒。
“我原本入了輪回,記憶塵封,也失去了修為,直到近日才覺醒。”
他也端起一杯茶,感歎道,“我真的沒想到,原來世間是這般模樣。”
清泉和郭香等人瞬間如臨大敵:“你……你是合歡魔宗的魔頭?!”
張鳴擺擺手,示意不必慌張。
李玄彬也抬眼笑道:“誰說合歡宗裡的人,就一定是魔頭呢?”
清泉等人一想也是,見清徽道長都沒有動手,也就收了戒備。
“嘿嘿,是貧道莽撞了,勿怪!”
清泉摸著腦袋笑道。
張鳴卻搖搖頭,問道:“李施主,不知道堂內去世的……是何人?”
李玄彬輕聲一歎:“吾妻,林薰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