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問蒼生問鬼神

  章台。

  “趙卿啊，朕的不死藥可曾煉好了。”上位坐在床榻上身穿玄服的威嚴男子似隨意問道，他手持一方竹簡，仔細審批。

  聞言，趙高‘咚’的一聲當即就跪下了，匍匐在地小心翼翼說道：“請陛下治罪，侯方士那邊說‘還需一些時日’，已經開鼎了。”

  秦始皇淡淡‘嗯’了一聲道：“叫他們快一點，你要盯緊。”

  “下臣知道。”趙高連忙拱手起身，不經意間瞄了一眼威嚴莊重的始皇帝，其臉色蒼白的模樣頓時令他心中一驚，心靈浮現幾分陰霾，莫非……

  另一邊，散會的方士們三三兩兩成群離去，巫明邁步間不禁深思，雖然剛才侯景說的慷慨激昂，好似一個宏偉裡程碑要達成，但他只看到對方的焦慮不安，急躁迫切。

  侯景居然問他‘巫山’在何處？要知道侯、盧兩人是堅定的‘自求派’，認為長生不死藥是煉出來的，外界沒有，想要尋找無疑是大海撈針，現在卻問巫山，不就說明了心虛和動搖了嗎。

  縱觀始皇帝求仙問道的路程，自求派一直佔據主導，顯然皇帝也更相信煉製這種實在的活動，侯盧兩人亦是長久居住在鹹陽城，‘海外派’的徐福則只能在齊地眼巴巴看著資源流向自求派，直到始皇帝三十七年，嬴政生命的最後時刻才再次讓徐福去求仙藥。

  剛才那場會議，巫明相信有很多方士是真的為了不死藥這個至高夢想奮不顧身，算是純粹的求道者和科學家，但也有不少的投機分子隻想著權力和財富，侯盧兩人便是典型的騙子。

  看看史記怎麽記載的，侯景失敗後恐慌不已，去找盧生密謀暗害始皇帝，又遭始皇帝識破，便連夜提桶跑路，把那群方士拋棄了，一句話都沒提醒，結果呢，他們是消失不見，全身而退，而鹹陽城的四百多名方士則成了背鍋俠，被暴怒的嬴政活埋。

  這兩人屬實是把詐騙行為玩明白了，估計早就安排好後路，下半輩子逍遙山野。

  “侯景啊侯景，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義了，‘不死藥’的水太深，你把握不住，讓我來。”巫明反覆念叨道：“政哥的微笑也由我來守護，汝且去之。”

  他觀摩過那尊正在煉丹的銅鼎，一點靈機反應都沒有，鐵定失敗的，巫明沒有出言提醒，打算冷眼旁觀，直到最危機的時刻，再跳出來掌握全局。

  不一會兒，回到樓閣內，老師果不其然把他叫去又罵了一頓，巫明不敢還嘴，恭敬侍奉，反正左耳聽右耳出的，老人家開心就好。

  “罷了罷了，你且走吧。”季仲歎息一聲，揮了揮手讓巫明離去，滿臉嫌棄。

  “那老師保重。”巫明施了一禮離開了，等踏出門他抬頭往天，一片朝霞絢爛，他喃喃自語：“快了，快了。”

  巫明閉眸時，漆黑的冥冥之地中，靈性在綻放，一尊虛幻樸素的三足圓腹鼎爐浮現，下方一簇純淨銀火熊熊燃燒，絲絲縷縷的霞光從虛空溢出，陸續投入到元始熔爐當中，仿佛在提煉著什麽。

  那是一種以概念熔煉成的靈物！

  早在巫明穿梭到這方位面，就發現靈性能蔓延外界，元始熔爐終於不止作用於自身，亦能從外界中提取靈炁、概念。

  當然，不是什麽概念都能提取的，巫明猜測需要滿足各種條件，還在摸索過程中，他偶然間靈性溝通到方士居住的宮殿群上空的某種玄妙之物，一枚虛幻概念在形成，且能被汲取，名曰【煉丹方士】，與提取自本體的【極樂】、【灰燼】做區別。

  這個發現讓巫明欣喜若狂，便果斷運轉元始熔爐提煉，幾個月以來終於到了尾聲。

  冥冥之地，淡金氤氳自虛幻丹爐上方嫋嫋升起，巫明睜開眼眸，帶著喜悅，快步回到房間，鎖上門開始思考怎麽利用【煉丹方士】這個概念靈物。

  正常來講‘概念’級別的存在不是諸天大能沒人處理得了，但恰好，大羅殿出現的時候，巫明通過直視太初道尊，獲得大量的深奧知識，裡面就有處理‘概念靈物’的方法。

  那是一條名為【詭仙】的道途，采取各種太初古妖的血脈精粹熔煉成‘秘藥’，服用後超凡脫俗，自動掌握某些古妖的天賦能力，這條路越到後期越是非人，又稱神魔道，說白了巫明感覺有點像東方的序列體系，或者說‘外丹法’。

  這裡的古妖血脈要求很嚴苛，起碼要涉及概念領域的無上大能才行，類比為‘舊日’級別的血肉及其後裔，如果他以‘概念靈物’代替也行，並且效果會更好，不會越往走後越非人，更無憂被超凡特性的瘋狂意志汙染，能保持自身純淨。

  現在巫明所要考慮的是，到底要不要走詭仙道路，從景茗闡述大道的理論上感覺，她的世界主流修行應該是傳統的煉炁金丹道路，這條路潛力又顯然更高，道途更寬闊，因為有無數前人走過，乃至出過不少大能。他清楚有跡可循，師門指點是多麽重要。

  但詭仙也有它的優點，踏入道途代價更高，從根子上就能與概念沾邊，自然比傳統修仙更容易踏足上層，兩種道途都好，這就讓巫明糾結了。

  “詭仙是最契合自身的道路，而且只要一路按照純粹靈物煉製秘藥，我也能包容其他道途。”巫明思考利弊，他想到一則傳聞。

  傳說道尊為大道化身，任何人見之如同一面照映自身的鏡子，可尋到契合自身的道路，聖人老子身上也有類似傳說，巫明看著自己面板上兩大天賦也頗覺詭仙道路太合適自己了。

  有了決定，巫明接下來把精力放在了熔煉‘秘藥’上面。

  可惜從天尊那獲得的知識殘缺，‘詭仙’道途並不完善，暫時分四階，未來需要巫明自己補全，其中第一個台階為【遊方術士】。

  但其秘藥所需的各種靈物巫明都無視了，以血肉、靈萃熔爐秘藥的方法為下下之選，他既然有了【煉丹方士】就不打算走這條道路，免得汙穢自身，也不想再加入各種靈萃一同熔煉，只會讓秘藥雜駁。

  走上乘法只需‘概念’熔煉便夠了，關鍵在於【元始熔爐】這個天賦，沒有這個天賦，巫明只能請無上者來煉製，這可能嗎？難怪是最契合自身道路，天妖血是買不起的，大能也請不起，只能全靠天賦了。

  “一種存於虛幻的煉丹術啊。”巫明臉色有些蒼白，靈性劇烈消耗，每日都要維持一定‘輸入’，元始丹爐內一枚秘藥緩緩形成，丹成則立地超凡。

  時光如流水，一年有余過去了，方士的不死藥煉製逐步推進中，巫明提煉的秘藥也在進行。

  這天發生了卻一件大事，季師病倒了，看樣子時日不多，巫明等一眾弟子連忙去探望。

  看著病床上白發蒼蒼，氣若遊絲的季仲，諸位弟子不由鼻子一酸。六十多歲了，在古代幾乎可以稱長壽，也算壽終正寢了。

  “季師奔波月余入鹹陽，而後又立馬投入計算天時星象的工作中，恐怕是熬不住了。”田師兄低聲說道。

  巫明微動道：“不止於此吧，去年始皇帝焚燒六國史書經典，老師為楚人，早已心死如灰。”

  就在幾位弟子交頭接耳之時，忽然聽到老人微聲說道：“巫明過來！”

  聞言，巫明連忙走上前，跪坐在病榻前，俯身側耳恭敬道：“老師有什麽吩咐。”

  其他弟子則默契的離開房間，關上了門，季師明顯要交代後事了。

  老人這才開口道：“我曾算天時，不死藥丹成之日便在一個月後的吉日。”

  巫明心中巨震，這可是機密啊，居然告訴了他，這是為什麽？
  “阿明啊。”季師突然死死抓住他的手，哀傷道：“不死藥這趟渾水沾不得，老師時日無多了，等我死後，你帶著諸位弟子打起守孝的名義，連夜出鹹陽，順便抬著老師的棺槨去楚地，你解釋便說這是我最後的心願，欲要歸根故鄉，始皇帝不會為難你們的。”

  一位躺在病榻上的老人依舊心憂弟子，多次哀求以自己的死亡給弟子們鋪路，怎能不動容呢。

  “放心季師，我勢必會讓師兄弟們完完整整的帶回楚地。”巫明當即肅穆道。

  話落，季師安心了，諸弟子中就屬巫明最出色，這可是未來的大宗師啊。

  下一刻宛若回光返照，老人雙眸炯炯有神，掙扎直起身，氣也順了，動作靈活不少，他從床頭取出一個匣子，打開後是一尊玉冠，季師笑道：“阿明也到二十了，今日老師便給你束冠取字吧。”

  他沉吟片刻道：“往後你的字便叫子午吧，巫子午還算順口。”

  子午時為正午和夜半，與‘明’對應，在道教中蘊意頗多，算是一個好字，巫明低頭讓老人親手為自己束發帶上玉冠，他心裡不是滋味，對方待他如親子，而自己卻無一回報。

  束冠後，季師看著面前清新俊逸，英姿勃發的少年，不由面露微笑，他忽然大吟道：“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

  帶著許些怨懟，季師直挺挺躺下，溘然長逝。

  門外的弟子聽聞，頓時一窩蜂的湧進來，撲到病榻前嚎啕大哭道：“季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