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器滴滴嘟嘟的響。

  噪音吸引了格溫的注意力。這些儀器看著很現代化，只不過換上了【複古皮膚】的感覺，甚至有一小塊液晶屏、幾個不斷彈著可視化數值的黃銅玻璃管、由蒸餾器與高壓閥組成的檢測濾化儀。看著不明覺厲，很厲害。

  尾巴還有點疼。

  看著自己身邊的托盤還有點血跡，他就想起剛才乳齒象沙德托米婭把自己的龍鱗給拔下來一塊的場景。

  連帶著牙都有點疼了。

  “結果出來了。”托米婭說完後，拿起記錄冊走了過來。

  托米婭將記錄冊翻開在格溫面前。

  關於自己的數據寫了非常多，幾乎都是看不懂的內容；但是幾個關鍵數字跟格溫腦內對自己的預估大概對得上，這樣逆向破解就可以知道關於自己的記錄到底寫了什麽。“身體發育已經完全成熟、肌肉與源力混合良好、右膝蓋出現排斥反應12法米安、械心沒更新跳動數據供血有0.75%的誤差錯誤、龍血濃度11.15%、龍化尚未影響心智…”總體來說自己的身體是好的，不過壞消息就是，這具身體已經到達極限了。

  此時的格溫就像是藍染隊長，身體素質、靈壓已經進化到上限了，但他的上限和一些人的上限比起來要略差一點。

  “我看不懂。”格溫說。

  這是跟咒刃學的。

  托米婭收起冊子：“那麽複雜的術語我就不跟你說了，你的數據好的不可思議，進化速度驚人，你怎麽鍛煉的？該不會在夢裡也在鍛煉吧？肉體已經達到了一個極其高深的程度了，你真的算是人嗎？其實我現在在想的就是這個問題。人類一般而言是無法將自己的肌肉都完美的鍛煉到的，而你的話確實是完美鍛煉到了，真是不可思議。”

  “確實是夢裡鍛煉的。”

  “哈哈哈，你真有趣！如果你是書城人就好了，這樣我們早早認識，說不定現在都結婚了，哈哈哈！”她笑的很大聲。

  她笑點一直是挺低的。

  “好了，不開玩笑了。”她合上本子。

  “你的心靈與肉體已經產生了一種微妙的連接。繼續你的肉體強化，必須要涉及到心靈上的強化，有種東西一直卡住了你脫離自我界限的機遇。對於你而言，你現在如果想要繼續強化你的肉體，那麽你必須要對你的心靈坦誠。對你的源力坦誠。”

  在烏托邦超越極限並不是一種不可想象的事情，倒不如說每一個強大的強者都超越過自己的極限。

  龍炎也並不是第一時間就是變得如此強大，他也是有一個明顯的生長區間，直至今日他每日都在變得更加強大，並沒有再一次撞到新的極限。

  …

  放開心靈。

  去認知自己的心中風景。

  對於其中的意象進行解答。

  將自己的畢生所學去融入到這一幕中。

  這就是源力的獲得方式。

  聽上去是十分玄妙的一種獲得力量的方式，但其實並不是這樣的。

  烏托邦人相信這世界上的一切都可以通過一種按部就班的方式進行學習與獲得。源力也是如此，雖然聽上去玄妙而且玄幻，但其中蘊含著一種真理，一種可以反覆實踐，反覆獲得的真理。就像是一道數學公式，你可以通過它去計算出一個人的答案，也可以通過它去計算另外一個人的答案。

  一般而言，對於大部分烏托邦人來說，源力都是一種通過心靈去反哺肉體的力量。

  但對於格溫來說，這種力量反而更像是由肉體去反哺心靈。

  逆練源力了屬於是。

  現在格溫的肉體已經達到了極限，達到了不踏過去就無法更進一步的極限。

  無法可以通過一般的手段去強化自己的肉體了。格溫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

  那麽接下來就只剩下兩種手段。

  一種是使用違禁的藥物去進行身體的強化。

  另一種則是補課。去彌補上自己成長的過程中所缺失的那些玩意兒，也就是正常源力使馴服心靈的方式，讓心與身體的行為都趨向於同一水平線。

  還有一些時間。

  還有一點時間。

  格溫決定用盡自己的全力去馴服自己的心靈。

  擁有第三階段的源力的他在這條道路上面的前途自然是一片光明的，但並不意味著這是一件徹底的好事，尤其是在短時間內想要馴服心靈的話，要重新認清楚自己，要用幾天時間把別的源力使近乎一輩子的路走完，難度是毋庸置疑的。

  通過這個方法的手段是先進行冥想，對自我的知識與過往進行歸納。

  抓住一個單詞，對其進行深化解釋，開始孕育源力。

  …

  “好吧，我現在明白了，那麽冥想室在哪裡…會是你來指導我嗎？”

  “冥想室？什麽冥想室！你用不著那玩意兒！”托米婭說。

  乳齒象小姐叉著腰：“你現在已經到了積重難返的地步了，普通的冥想對你應該是不可能有任何有效的作用，所以我們需要激進一點。”

  她說出自己的理念：“源力學者。通過心靈上的強化去獲得源力，再用源力去強化自己的肉身，這就是一條理論的根本。而一部分天賦異稟的人，可以通過自己的肉體去強化源力。那麽就說明了通過肉體上的強化去改變心靈上的認知，這一可能性是存在的。因此我們說要做的激進行為，是通過對你的肉體鍛煉，讓你在心靈中走向一條安康大道。”

  有點像是魔道攻略。

  經常有些人從小就告訴你，走上彎路是一種對未來不負責任的做法。然而在現實中走上彎路的人往往比有更高的人有更多的發展空間以及區位優勢，這就是人類有矛盾的地方。道德除了讓人更加高尚之外，它改變不了任何東西。遭到不公平待遇的人，還是會遭到不公平的待遇。通過作弊去拿到自己優勢的人，往往這個優勢會保證他們度過一個困難的前期。

  因此格溫一聽到有一個魔道攻略，他就來了興趣。

  “仔細說一說。”

  托米婭嘿嘿一笑：
  “我可以通過一種有毒的藥物，讓你的身體進入假死狀態。這種狀態也是源力被最大程度激發出來一個狀態，源力是有靈活性的，雖然死板，但也確實有靈活的限度，在一個人將要死之前，如果遭到重大的危機，他這個時候進入心靈風景很大程度會遇到自己心靈風景的根源面貌。也就是說，你會看到答案是什麽，而不用去辛辛苦苦通過冥想來獲得答案。”

  “你說了那麽多個好處，我想應該會有一些壞處，不然你也不用離開學城號，來到這個荒涼的地方尋找體驗品了，我說的對嗎？”

  “力量是有代價的。”她掛著甜甜笑容左搖右晃。

  “告訴我。”

  “這就要從源力的根源冥想說起了。我問你一個問題，為什麽人們得到源力之前，一定要通過冥想去獲得自己源力的真相、自己心中風景渴求的事物的真相呢？”托米婭嚴肅了許多。

  這個問題被所有源力使者做為第一個問題用來詢問自己的學生。

  格溫不例外的從灰塔處聽過答案。

  “為了對自我有認同感。”

  “那麽你明白為什麽要對自我有認同感嗎？”她問。

  這個問題灰塔並沒有說過。

  格溫皺起眉頭。

  “是擔心我們沉迷於力量之中嗎？”

  “並不是因為這個問題的答案，就是我們源力使的生命線。”

  托米婭高聲道：

  “人類心中渴求的東西是一定會與自己夢想中所求的東西有所區別。比如說現在我給龍炎一個願望，說出口就會實現它。龍炎會許願，讓老鄉人號永遠安寧。而這個願望真的是他的願望嗎？或者說這個願望，真的是他發自內心所想要的事物嗎？那麽我改變一下前提，我把這個願望給於龍炎並且立刻實現他心中所想的最想要的東西。”

  她露出殘忍的笑容：

  “然後出現了龍炎的妹妹、與他的母親、以及他的父親、以及所有死在那場大火之中的無辜者。那麽這個發給他內心所想要的願望，真的是他夢寐以求的？不見得。”

  她攤開手：
  “你看人所想要的，和人真正渴望的是兩碼事，而對自我的認同感就是我們的生命線，不通過冥想去獲得對自我的認同與妥協的話，認知、道德觀、價值觀，都有可能會在一瞬間內徹底崩潰。所以我要給你做的這件事情非常激進，非常危險。”

  她警告道：

  “尤其是你這樣的人。你可能對於你自己並沒有什麽清楚的認知，所以你可能會誤會你真正想要的東西是什麽。我們假設，假設你來自一個不屬於烏托邦的地方，那麽回家真的是你想要的東西嗎？你不用回答我。你只需要詢問你自己。”

  托米婭的眼神深邃，再也看不出來那種偽裝出來的呆傻。某種自證智慧與高階源力使的意志在眼中浮現。

  那是一團火。

  一團說明了她為什麽要離開最優秀最舒適的環境，從巨都級來到一輛市鎮級的原因。

  “讓我考慮…一小會，我去吃點東西。”

  格溫幾乎有點狼狽的跑出房間了。

  托米婭在他背後招手說道：
  “那我就呆在這裡啦，晚上你還不來的話，我就去做別的事情了。”

  格溫並沒有回答。隻給了對方那略有狼狽的背影作為回答。

  …

  我想要的和‘我內心想要’，到底是不是一樣的？

  哪怕僅僅是這麽一想，都讓人感覺到害怕。

  格溫是大概能夠知道自己內心真正想要什麽的，但是他會極力去否認這一點，並用論跡不論心去安撫自己。

  可…

  即使過了普世道德這一關，能否過自己心中這一關也很難說。

  格溫感覺自己就像是電影潛行者中的一個角色一樣。

  在電影潛行者裡面，有一個叫做禁區的地方，禁區裡面有一個只要進入就可以實現人們願望的房間。主角的師傅進過那個房間，並且獲得一大筆錢出來，然後不久之後他的師傅就自殺了。原因是他的師傅曾經有一個很疼愛的兄弟，他以為他內心的願望會去復活自己的這位兄弟，然而內心真正的渴望卻是獲得一大筆錢，這種罪惡感讓他無法忍受，所以他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電影的最後，想要進入房間的男人們就站在房間外面。

  他們不敢面對自己真正的內心。

  因此最後落荒而逃。

  此時此刻格溫的心情跟他們是一樣的。他渴望知道自己內心真正的渴求是什麽，但是又害怕這個渴求，否決過去他的所有一切。

  他知道自己的真面目。

  就是因為知道，所以他一直不願意釋放。

  他用超人的意志控制住自己墮落的渴望。

  現在，居然要直面自己。

  即使自己從來沒有做過稱得上是‘喪盡天良’的事情，但是…真實的自我，這真的好嗎？這世界上許多事情都是不知道會比知道要好很多的。

  本我所渴求的東西，絕對是超我排斥、自我畏懼的事物。

  比如有些人喜歡自稱‘除了搞黃色之外別的也不想’，但是他們自我也許會善良、也許會自我糾結。

  又比如說，有的人對父母孝順，但本我所渴求的卻是家裡人暴金幣，獲得無拘無束的自由。

  人很難想象自己真實的欲求有多麽的卑劣。

  很多時候，不是人變壞了。

  而是本來就這麽壞，但一直以來都被約束住了。

  他想要很多。

  他又對自我認識很多。

  …

  在一個空房間待了一段時間後，格溫決定去嘗試一下。

  回到了乳齒象的實驗室。

  托米婭似乎已經完全做好了準備，見到格溫回來了。她露出一個微笑：“我知道的。”

  她捏了捏頭髮，“我知道你會回來的…你是這種人，你比所有人都不服輸。”

  “…方案如何？”

  格溫趟上已經準備好，鋪上了粉色床墊與粉色杯子的床。

  雖然很少女風。

  但現在已經顧不上許多了。

  “方案是，我剛才根據你取樣的結果製作了一批新的藥水，能夠加強你龍血的凝練，同時讓你陷入假死狀態。用源力抱住你的大腦，你有大概一分鍾的時間。”

  “一分鍾…”

  “在你的自我之中，這一分鍾大概能用將近一個小時，這是我根據一些朋友搞來的研究數據弄出來的兌換比例哦。”、

  “動手吧。”

  “了解~”她語調的尾音愉快地上挑。

  …

  隨著兩管藥水緩緩注入體內。

  格溫覺得大腦像是要爆炸了一樣，強悍的源力幾乎碾碎了身邊的鋼鐵支架。

  托米婭被嚇了一跳。

  隨後，就是像是睡眠一樣。

  格溫合上了雙眼。

  再次掙開的時候，世界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望著身邊一望無際的空闊，以及腳下的碧藍波濤。

  他嘴唇張開了些，呢喃道：

  “…這是，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