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緣起（4000字）
  “師妹，醒一醒，起床了，太陽都曬屁股了喲！”

  “看師兄給你帶了什麽，齋香閣的龍須面和靈肉包子，你要是再不醒來，師兄可全都獨吞了哦！”

  小女孩是被聒噪的人聲吵醒的。

  她仿佛做了個噩夢，身子劇烈地抖了一下，隨後驀然睜開了一雙圓溜溜的鹿瞳，呆愣地望向頭頂上方那簡陋至極的黃木屋頂。

  “呼…呼……”

  她微喘著氣，額頭淌汗。

  余光向旁撇了撇，發現自己身處一間窄小木屋，屋中只有一床一桌兩凳和一些小物件，木質家具很是簡樸，但好在屋內被收拾的還算乾淨。

  木桌前站了一個身穿粗布武打的青年。

  她這是……在哪？
  她百思不得其解，閉了閉眼，小手揉著太陽穴，隱隱有種時空錯亂的分割感。

  “小師妹，你醒啦！”

  黃康扭頭一看小師妹這幅悵然若失的樣子，以為她昨晚又做噩夢了，笑著坐到床邊，將晨飯給她擱置到床桌上，“快吃飯吧。”

  她盯著面前的飯菜，死死抿著粉白唇瓣，一言不發。

  黃康見狀心犯擔憂，伸手揉了揉她軟乎乎的腦袋，上前安慰道，“小煙煙，你如今還未引起入體，肉體凡胎尚還脫離不了五谷雜糧，這飯多少還是要吃一點的。”

  自從半年前師父圓寂之後，小師妹便整日鬱鬱寡歡，每天吃的也少了，原本圓乎乎的可愛臉蛋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精神亦愈加萎靡不振……

  黃康看在眼裡，疼在心裡。

  “煙煙……？”小女孩依舊有些恍惚，將這二字輕咬出聲，這是她的名字嗎？確實很熟悉。

  “發什麽愣啊，今日可是你的生辰，你的親親師兄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排隊買到齋香閣的食供，快吃快吃，一會涼了就不好吃了！”

  煙煙這才從被窩裡爬出來，她看著一桌子噴香的飯菜，嘴裡開始下意識的咽唾沫。

  她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吃到過這麽好吃的飯了，奶聲奶氣喊了一句，“師兄，你也吃。”

  她本能的喊出這兩個字，熟練又陌生的感覺讓自己愣了愣。

  黃康聞言眉眼彎的弧度更深了，見她手短夠不到，他將托盤向她那邊推了推，“師兄方才吃過了，不餓。”

  他見小師妹伸手抓住包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咬著，她原本瘦扁的腮幫子又鼓起來，像隻小動物般鼓鼓囊囊的。

  隻這麽看著，黃康便感到從內而外的高興，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都給她。

  但可惜他自己不爭氣，不能經常帶小師妹去吃好吃的了，若師父在天有靈見他把白白胖胖的小師妹養成隻小瘦猴，恐怕他老人家的棺材蓋都要被掀開了。

  女孩方才對所處的環境與面前青年感到陌生，但隨著時間漸進，那股不適陌生感越來越淡，她很快便回歸了正常情緒，揮手目送師兄出門掙靈石。

  煙煙又扭頭看向桌前的小銅鏡，噠噠噠跑過去。

  她如今的個子太矮了，便搬了個小馬扎踩在腳下，努力伸長著小短胳膊，才勉強將那面有些落灰的銅鏡拿下來，墊著衣袖擦了擦。

  鏡中倒映出一張稚嫩卻削瘦可憐的小臉蛋。

  ——日子太清貧，是被餓瘦的。

  是的，她終於全想起來了，她叫煙煙。

  她如今五歲，無父無母，是被半年前圓寂的掌門師父從五年前的流民村裡撿回來的，亦是鎮龍宗唯二剩下的弟子。

  *
  從前聽師父講故事，講他們鎮龍宗當年的過往輝煌，聽說他們宗門在神隕期之前也是個聞名天下的超級大宗門，可惜時過境遷、與日俱下，到師父那一代時，整個宗門上下只剩下他最後一人了。

  師父老人家雖擔著掌門之名，卻是個實實在在的光杆司令。

  師父不甘心宗門最終折在自己手裡，便整天四處奔波收徒弟，但可惜並沒有修士願意加入這一個跟廢宗也沒什麽區別的宗門。

  黃康師兄是師父在十年前從乞丐堆裡撿來的混小子。

  因為身負三靈根，師兄便被師父收入門下，打算當做繼承人培養。

  後來師父又誤打誤撞遇見尚還在繈褓的她，心生憐憫之心，便將她也一起撿回了宗門，多留一口飯養著。

  他們三人在這片荒蕪的山頭生活了五年

  最終師父大限已到、坐化仙去了，整個宗門便只剩下她和師兄兩人。

  掌門師父倒下之後，兩人的最大經濟來源也斷了。

  黃康雖然是資質不錯的三靈根，但他入仙門的時間太晚，骨齡太老，修為上一直沒取得太大突破。

  他都快30歲了，依舊是個練氣三層，只能平常去集市或官家府邸裡接點雜活，掙那幾顆靈石勉強糊口。

  他不僅要養自己，還要養育年幼的師妹。

  兩人這半年來可謂是勒緊了褲腰帶過日子。

  眼見小師妹日漸消瘦，黃康連睡覺時間都顧不上了，他每天起得比太陽還早，晚上經常不回來，睡街道、住馬廄，日夜不停地打零工賺靈石。

  因為他嘗過餓肚子的感受，那真是太疼了，太疼了，擰巴在一起的胃貼著肚皮似被刀尖死活攪動的那種絞痛……他不想小師妹從小也嘗受那種餓肚子的感覺。

  “師兄，我也想掙錢。”她道。

  黃康揉了揉她的頭，“你現在還小，掙什麽錢。”邊說著話，他將半路上買的烤鴨，以及這個月掙到的那百十來塊靈石塞給她。

  “錢的事不用你操心，拿去修煉吧。”

  再怎麽說，他也是個三靈根，出去多乾幾份活還是能掙到零頭的，而小師妹如今年紀還小，又是個五靈根，更需要靈石修煉。

  他當年就吃了開骨太晚的虧，如今修為遲遲難以長進，黃康想要多掙點靈石，讓年幼的小師妹盡早引氣入體。

  兩人就這麽又生活了幾年。

  但煙煙直到十歲，還沒有成功引氣入體，黃康某天晚上被哭聲吵醒，發現是小師妹在偷偷的哭。

  她怕被聽見，便將腦袋埋在被子裡面，肩膀抽噎著，努力壓抑著自己的哭聲。

  薄褥暈染出大片淚跡。

  黃康就站在門外，看見這一切，他更心疼了，心疼的都想哭。

  都怪他太廢物了，掙不到靈石。

  五靈根修煉太耗費靈石，放在神隕之前那是絕對的天才體質，但如今修真界靈氣枯竭，小師妹這體質——

  若富養得當，那便是舉世天才。

  若是沒有靈石往身上砸，那她便跟普通凡人沒什麽區別。

  直到某一天，黃康從外面帶了一大袋靈石回來，但他身上全都是傷，隻說自己乾活時不小心摔傷了。

  但他從此之後，每次從外面回來，身上都帶了一身傷。

  在足量靈石的供養下，煙煙也終於成功引氣入體。

  某天，她從師父留下的木箱裡，找到了幾本殘卷的陣法典籍和符法典籍

  她高高興興的把那些典籍捧到黃康面前，“師兄，咱們可以畫符籙掙錢！這裡還有很多陣法典籍！”

  “咱們馬上就要有錢了！”

  黃康將其拿過來，翻了兩頁，便皺了皺眉，“師妹，符籙和陣法學習可沒那麽容易，這兩門技藝修煉起來極其耗費靈石的。”

  “像咱們這種又沒有靈石砸，又沒有師傅教的半吊子，根本學不出路，況且這些典籍上記載的紋路大多都已損壞了……”

  她卻執著想要試一試，為了掙錢活下去，他們必須什麽都學一學。

  萬一、萬一學出頭了呢？
  功夫不負有心人，兩人這幾年來，不知撞了幾百回牆，在沒有師父教導下也悟出了一點門道，符籙造詣小有所成。

  二人開始嘗試畫一些常用的普通符籙在集市地攤上賣。

  因為兩人的符籙越賣越火，開始被某些有心之人注意到，甚至有眼紅的同行雇那些街頭混混過來砸場子。

  某天，一大群人來到他們小攤前，一腳踹飛那些符籙，看向二人冷笑道，“什麽三流九派的東西，也敢拿出來賣？真是丟人現眼！”

  “……師妹，你先回去。”黃康站起身來，擼起手臂的衣袖。

  她看了眼他，沒有動。

  “聽話，回去！”師兄第一次衝她發火。

  她隻得離開。

  等傍晚的時候，師兄才鼻青臉腫地回來，她忙拿藥上前為他擦拭傷口，癟著小嘴難過道，“師兄，你就不該跟他們打，那些符籙沒了就沒了，咱們還能再畫，再換個地方繼續賣……”

  “不管換幾個地方，也終究會有人上門找事。”

  黃康雖然挨了揍，但他今天卻意外地高興，他從乾坤袋裡倒出了幾千顆靈石。

  “師兄，你打贏他們了？”少女見地上堆起那小山般的靈石，瞠目結舌，對面那群人可都是築基前期，而師兄只不過是一個煉氣後期。

  “輸了。”

  “那這些靈石是……”

  “我從那些家夥錢袋裡摸出來的！”

  “這、可這不是偷嗎！”少女驚魂未定道，總覺得師兄這副熟練姿態，不想是第一次乾。

  “偷？這可不是偷！”

  黃康極力隱忍著心中的怒氣，“你不知那些該死的家夥從平民百姓手中偷走多少錢，偷走多少血汗，偷走了多少人命！”

  “我只不過是把不屬於他們的靈石拿走而已！”

  黃康師兄經常說自己不是乞丐，他們家曾經也是名門望族，可惜得罪了當朝權貴，最後被貶，後來又遇上了饑荒，他不得不淪落在街頭當上了要飯的乞丐，整日靠偷盜與乞討為生，若不是被從天而降的師父救了，他可能早就餓死在街頭了。

  “但不管怎麽說，下次別這麽冒險了。”她拿出藥水給他上傷口。

  黃康嘶了一聲，痛呼數聲，等上完藥後，他從懷中掏出一遝黃紙符籙，“不過我也沒想到會被揍這麽慘，我明明是按照典籍上所記載的疾行符，一筆一畫的畫出來了，怎麽還是被那群人追上了？”

  煙煙將目光落在那些符籙上，莫名覺得有些眼熟。

  她拿起一張符籙，仔細看了片刻，她突然轉身跑回房拿出符筆和紙墨，重新勾畫了一張符。

  “此處的紋路應該這樣畫……”

  “典籍上記載的符籙紋路有殘缺，這是一張改良疾行符，畫法與普通的疾行符不同。”

  “改良疾行符？”這還是黃康第一次聽見這個新鮮名詞。

  他拿起少女畫好的那張改良疾行符，捏碎，下一秒他整個人的身影便消失不見，又過了短短幾息，他又回到了原地，頭髮都是亂的。

  “居然成功了！”

  黃康扭頭看向表情淡淡的小師妹，“你是怎知道的？”

  “……我也不知道。”她皺了皺細細的眉，又搖頭，在某種潛意識中，她似乎畫過這種符籙，而且畫過很多遍。

  所以，在她剛才看見那張半殘缺的符籙之時，腦海中下意識便浮現了那張完整的符籙紋路。

  *
  黃康喜歡上一名世家小姐，意圖上門求愛，卻被家丁們群毆了一頓，趕了出去。

  “她為何不喜歡我？”他悶悶不樂。

  “因為師兄你長得不好看又沒錢。”她殘忍道。

  黃康：……師妹你還是閉嘴吧。

  “那師兄你為什麽喜歡她呀？”她又問。

  黃康臥坐在地上，嘴中叼了根草，長歎了口氣，不禁回憶起當年。

  當年在他還是一個小乞丐的時候，那名姑娘曾經給他布施過一碗米粥，當年若沒有這碗米粥，他可能早已餓死街頭了。

  正所謂滴水之恩，以身相報。

  他心中一直殘留著那抹溫柔如姣姣明月的身影。

  師兄當天晚上喝了很多酒。

  煙煙見到這一幕，不禁想起師兄這些年過得有多麽艱難，他把她含辛茹苦的養大，不管生活多麽窮困潦倒，他依舊是那副笑呵呵的樣子，這還是她還是第一次看見師兄露出這副悲傷的模樣。

  其實師兄長得不醜，相反很俊朗標志，只不過他的相貌在帥哥滿天飛的修真界並不突出惹眼。

  ……他若是有錢一點，或許那名姑娘就不會對他不屑一顧了。

  可師兄這些年為了養大她，幾乎連一塊靈石都沒存下。

  是時候換她來回報師兄了，少女心道。

  *
  煙煙偶然得到了一個尋寶盤。

  她順著尋寶盤的指示，來到山下一處荊棘遍地的隱蔽山洞。

  這山洞似是荒廢了很長時間，從未有人踏足，到處都是落葉和灰塵，也不知其中有沒有危險。

  她遲疑了一瞬，但一想寶貝能換好多好多的靈石，最終還是義無反顧地跑了進去。

  這一跑改變了她整個命運。

  她從未想到過有一天，原來鎮龍宗的山下真的壓有龍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