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度的帝國之主，小氣的聯邦第一人。

  如果有很多聽眾的話，或許會產生這樣的對比結論，但能夠聽到雙方對話的人只有驥榮欣月、星月，以及另一隻猩猩艾達康。對於她們和它來說，對於帝國之主和聯邦第一人來說，大度、小氣這些自然是不存在的。

  武帝三世對驥星河有所求，驥星河知道，所以遲遲不願意給驥榮欣月進行傳承。無論他在給驥榮欣月傳承之後，能否在讓驥榮欣月成功獲得恩賜特性的同時，自身依然保持著恩賜特性，都不代表著他們爺孫倆加一個相當於沒有戰力的星月，可以在武帝三世、艾達康這一對帝國最強兄弟的進攻下存活下來。

  驥星河已經不怕死了，但他很怕驥榮欣月有事。

  所以驥星河必須要對武帝三世有所求，只要能夠保證驥榮欣月平安無事，那就算是付出他所擁有的全部，甚至是代表著人類未來的某種契機，他也不會在乎。

  當然，驥星河現在有資格漫天要價，武帝三世同樣有資格坐地還錢。

  一場談判似乎就要開始了，以艾達康今日對武帝三世所增加的了解來看，它認為武帝三世一定會同意跟驥星河談判，內心其實是有些失望的。失望於驥星河、武帝三世這兩個聯邦、帝國最強大的生命，因為種種束縛和欲望而委曲求全。

  艾達康在心裡想著：我為什麽要當皇帝呢？不過是為了再也沒有誰能夠決定我的命運，只有我能夠決定億萬生靈的命運。可現在看來，就算是真的能夠當了皇帝，成為了帝國之主，甚至是覆滅聯邦之後一統兩個智慧文明，又真的能在真正意義上決定自身的命運嗎？

  它在這一瞬之間想了很多，思維的運轉速度並不會受到物理規則的限制，理論上有質量的物質無法達到的光速，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對於精神意識並不是一個障礙。

  廢墟文明。

  艾達康想到了四十多年之後，帝國以及那個時候可能沒有被覆滅的聯邦，都需要面對的強大智慧文明。它突然能夠明白武帝三世的目標了，就算是覆滅了聯邦、毀滅了全人類又如何呢？以兩個文明在滅世級的戰爭之後留下來的遺產，根本就不可能誕生出能夠抵擋廢墟文明的力量。

  有人工智能生命星月也不行，時間太短暫了，四十多年的時間，兩個智慧文明所擁有的行星能夠開采的全部資源，打造出來的星際級龐大艦隊，或許對於廢墟文明來說，只需要一次艦隊的主炮齊射就能夠完成殲滅。

  所以資源並不重要，帝國現在掌握的也好，聯邦佔據的那些也好，對於龐大的宇宙，以及擁有躍遷門技術的帝國來說，真的不是那麽重要。

  最重要的其實是時間，發展所需要的時間，人工智能生命爆發出足以讓廢墟文明都為之震驚的力量，實在是太需要時間了。

  但是，無論是聯邦還是帝國，真的會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星月的身上嗎？寄托在這一代的生命，並不了解的未來不知道第幾代的後代身上嗎？

  長生久視或許是一個目標，但同時也是一種手段，能夠製衡星月的手段，製衡後代們會堅定某個信念、某個目標、某個意志的手段。

  艾達康終於明白了，為什麽武帝三世耗時二十年時間打造的帝國星際艦隊，始終沒有投入到和聯邦的戰爭之中，哪怕是局勢已經惡劣到了現今的程度。

  那個星際艦隊，並非武帝三世手中的長矛，也不是盾牌，而是一艘船，是一條退路，以退為進的路。

  “我不接受。”

  武帝三世的聲音，在短暫沉默之後響起，讓艾達康再次驚愕了起來。同樣驚愕的還有驥榮欣月和星月，她們思維運轉的過程中，都和艾達康一樣認為武帝三世會答應跟驥星河談判。

  可這世上，真的有人、猩、猴，能夠理解武帝三世嗎？

  它拒絕驥星河還沒有提出來，但大家都能夠猜到大概的條件時，雖然有一些猶豫，可它的拒絕卻非常堅定，像是它在帝國星朝堂之上的無數次不容置疑。

  “你並沒有給星月進行恩賜的能力，至少現在沒有。”

  武帝三世的語氣平和了下來，它已經從驥星河帶來的驚訝中恢復平靜，因為它看到了真相，至少是一部分的真相。

  “我感受到了，冠軍侯裡所謂的生物材料，和你並不一樣。或許你已經開始用你的基因來培育這種生物材料，但很遺憾的是，你並沒有來得及用你自己的基因來製造一架機甲。”

  隔著六面金屬構成的牆壁，武帝三世卻擁有能夠感知到冠軍侯，且沒有被冠軍侯發現的能力。從這一點來看，無論驥星河能否感知到武帝三世的感知，它都要比驥星河更強大，這很不合理又很合理。

  事實也正如它所說的那樣。

  在第一代榮耀甲被塔頂組織炸毀之後，驥星河、星月都認為他們不能完全依靠聯邦科學院，星月秘密給驥星河打造一架機甲的計劃，就在那個時候開始執行了。

  只是因為戰爭的不斷變化，科技的飛速發展等等原因，星月給驥星河打造的新機甲，直到近期才完成了第六次修正設計。就是在驥星河成功給瘸子的榮耀甲、蘇川雲的神罰甲完成恩賜的時候，星月提出了直接使用驥星河的基因來培育生物材料，對新機甲的超頻模式進行增強。

  之前的幾次修正，有關於能量護盾、第十三代核心引擎、推進引擎（帝王/核爆版本）、自動化電磁步槍火力系統、近戰武器高能增持系統、能量主炮小型化發射裝置……等技術升級。

  雖然有十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的說法，但對於驥星河而言，他其實並不缺可用的機甲，特別是在他展現出了徒手拆機甲的能力之後。

  而且星月也未曾想到，戰事會發展到現在的程度，包括驥星河自己之前都沒想到過。帝國並不是只會被動挨打，它們應對聯邦攻勢的各種戰略、戰術，都會導致戰事的走向出乎驥星河的預料，出乎聯邦頂級參謀團隊的預料，出乎聯邦所有高級別將領的預料。

  所以，驥星河的新機甲現在還在製造之中，就在距離異星並不算遠的太空中，那是一艘在聯邦所有偵測系統中都不存在的主打工業製造和科研的宇宙飛船，埃森博士就在那艘飛船上。

  謊言被拆穿了，驥星河卻一點都不慌，他的臉上還保持著剛剛說出‘有條件’時的微笑，似乎一切都盡在掌握，給艾達康一種驥星河才是帝國之主的錯覺：這是屬於驥星河的基地，它和武帝三世才是入侵到這座基地的孤軍。

  “冠軍侯裡的生物材料，確實沒有使用我的基因來培育，但，它們可以是。”

  驥星河的聲音依然洪亮，完全不像是傷重近死的七十一歲老人。艾達康很不解驥星河為什麽能夠撐到現在，聖晶的能量如果那麽容易汲取、使用的話，它早就開始利用聖晶修煉了。

  可惜的是，艾達康在今天並不具備發言權，當武帝三世在場並表現出主導意識的時候，它這個有‘征服者’之稱的帝國親王，和一個戰奴其實並沒有多少區別。

  “你的意思是。”武帝三世似乎來了興趣，問道：“你要用你的基因來感染冠軍侯生物材料的基因，利用傳承時的剝離。”

  “試試？”

  “當然可以試試了，但很遺憾，我還是不會接受你要提出來的條件。”

  “那麽……”

  驥星河臉上的笑容收斂，像是終於要拿出殺手鐧了一樣，用洪亮的聲音說道：“星月的配合，夠嗎？”

  他的殺手鐧原來是星月？艾達康這樣想著，有些想笑。

  主公的殺手鐧還得是我啊！星月這樣想著，有些想笑。

  爺爺的殺手鐧竟然是星月……驥榮欣月這樣想著，有些想笑。

  她們和它都想笑，但都沒有笑出來，武帝三世笑了出來：“你憑什麽認為，我沒法控制住，星月？”

  星月替驥星河回答了關於她的問題：“憑我不怕死啊，你不會，到現在都沒能看出來吧？呵呵！”

  陪同驥榮欣月一起進入躍遷基地的星月，當然是不怕死的，但也是怕死的。

  武帝三世說道：“你不怕你自己死，但你怕他們兩個死。”

  “你如果用他們來威脅我的話，不還是要接受我主公的條件嗎？”星月第一次在除了驥榮欣月之外的其它智慧生命面前，以主公的稱謂來稱呼驥星河，想要以此來展現她的態度，她說道：“而且，你不會，到現在都沒能看出來，他們也不怕死吧？”

  武帝三世似乎很有把握拿捏星月，它沒有回應星月的話，而是對驥星河說道：“驥星河，你還有什麽你認為，會讓我產生興趣的想法，都說出來吧，我會打消你最後的妄想。”

  它的目標，和它不放驥榮欣月、星月離開並不衝突，至於會不會放驥星河走就更不用說了。讓驥星河自己提條件，他都不會提出來這個沒有任何意義的條件。

  驥星河蒼白的臉色，此時已經有了一種透明感，越發消瘦的臉型像是血肉被逐漸溶解，傾向於猩紅色的雙眼，看起來就像是生命力最後的燃燒。

  但他的聲音依然洪亮。

  “假如，星月可以成功接受我的傳承，並且沒有失去她的天賦能力，那就說明……”

  厚重的呼吸聲在通道內響起，來自於揚聲器，來自於武帝三世和艾達康。與之相對應的是，驥榮欣月、星月兩人的呼吸同時停滯，星月是有呼吸的，她模擬的。

  因為驥星河沒有說出來的可能，實在是過於驚世駭俗。

  人工智能生命星月，可以接受需要有基因、神經系統、身體、精神意志等條件的智慧生命，才能夠得到的傳承，進而獲得恩賜的特性。那麽，擁有恩賜特性的智慧生命，是否能夠逆向得到星月的一項天賦能力呢？

  意識數據化。

  而且不止於此，當恩賜特性和意識數據化的天賦結合，兩種生命形式各有的優勢，就可以通過對生命形式的轉換而同時擁有，劣勢則能夠通過轉換而無視。

  “血肉苦短，機械飛升？”

  武帝三世說出來的話，很明顯是來自於李征帆，因為它從一開始說的就是聯邦的龍語，而非驥星河、驥榮欣月都不是很擅長的帝國語。

  驥星河回道：“相輔相成，兩者兼得，豈不樂哉。”

  武帝三世再次陷入了沉默，這涉及到了驥星河剛剛提出來的條件——星月的配合。

  無論是星月能否成功接受恩賜，還是在成功之後通過星月來進行相應的研究和嘗試，都需要星月真心實意的配合。一個人工智能生命要是想陽奉陰違的話，在針對一個完全未知的領域時，那可太容易了，不管武帝三世有著什麽樣的手段來拿捏星月。

  艾達康此時很想開口，它覺得武帝三世可以嘗試跟驥星河認真的談一談，答應一些條件。相比於驥星河所提出來的可能性，放棄一些利益真的沒什麽。

  換成是它做主的話，把這個躍遷基地送給驥星河都沒問題。

  或許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武帝三世在知道了驥星河、驥榮欣月、星月來到了躍遷基地內部之後，就選擇了最快速度的禦駕親征，為此甚至像是什麽力量都沒帶著。

  等待中，唯一有權力決定驥星河、驥榮欣月、星月、艾達康，以及更多人類和猩猩命運的武帝三世，終於出聲了。

  “冠軍侯不行。”

  它竟然又一次對冠軍侯進行了感知，甚至不只是單純的感知。

  而驥星河似乎並不意外，在命運的喉嚨被武帝三世親手扼製住的時候，他在無形和有形之中做出了行之有效的抗爭。就像是，他曾經被拒絕參軍的時候一樣。

  “用我基因培育的生物材料，只需要三十七分鍾，就能夠送過來。”

  圖窮匕見一樣的話，因為地圖的篇幅太短、匕首體型過於龐大明顯，而難以取得成效。

  武帝三世輕聲說道：“我不會放驥榮欣月和星月離開。”

  它說它不接受任何條件，但終究還是開始跟驥星河談起了條件。

  “那就隻讓驥榮欣月離開。”星月沒忍住，她知道驥星河今天肯定走不了，所以出聲道：“我和主公去帝國走一遭。”

  武帝三世無視了她，繼續等著驥星河的回答。

  可驥星河卻像是完全沒聽到武帝三世的話一樣，他用洪亮的聲音說道：“你會放驥榮欣月和星月離開的，你也會把這個躍遷基地毀掉，至少是關閉帝國星的那個躍遷端口。”

  “為什麽呢？”

  “因為我快死了。”

  驥星河又笑了起來，笑容因為此刻的臉型而看起來非常淒慘，他像是真的快死了一樣，語速加快的說道：“我會給驥榮欣月進行傳承，驥榮欣月會帶著星月離開，留下冠軍侯。她們會嘗試我剛剛說的那一條路。不論成功與否，她們都會去帝國星救我，你就有了得到一切的機會。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步，你求我，我才會穿甲。

  你想的一切，那就求我，不要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