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戰其實並沒有所謂的機修天賦。

  原本只是驥星河帶著秦王戰製作機甲模型，可大大小小的孩子們卻都非常有興趣，於是就變成了青訓小隊的集體活動。

  五百多人，其實用青訓團來形容更合適，可驥榮欣月堅持用青訓小隊這個名字。

  她學著獨立團的小隊建制，把這五百多人分成了二十個小隊，並基於過去一個月時間的熟悉、了解，選拔出來了二十個小隊長。

  她是小隊長之一，也是大隊長。

  無人爭議，就算是很不服氣的秦王戰，也不得不承認驥榮欣月的優秀，更不要說是那些更懂事的大孩子們了。

  因為人太多了，所以驥星河這個全聯邦最好的機修師，全世界還活著的四個有證的八級鉗工之一，天才機修師沈木口中全世界惟一的九級鉗工。

  只能感歎一聲：不服老不行啊。

  按照原計劃用工具和材料，手動製造機甲模型，然後再讓孩子們拚裝的方案，不得不變成了借用智能機械臂、3D打印機等設備來製造零部件。

  好在蔚藍星資源豐富，設備齊全，龍洲星空軍事大學在接手了驥星河的‘養老’任務之後，簡直是不遺余力的全面配合。

  問題不大，為期三天的拚裝作業開始。

  這三天時間裡，所有的孩子們都按照各自的小隊劃分，在課余時間裡興高采烈的拚裝第四代星月的機甲模型，他們真的很開心。

  驥星河也曾問過他們想不想參與這個活動，如果不喜歡可以選擇在這個時間裡去做其它的事情。正如他對秦王戰，對很多人所說的那樣，他不會強迫別人做不喜歡做的事情。

  但有些人除外，比如唐喬，還有被星月控制的那些人。

  面對成年人的態度，當然不能和面對孩子們的態度一樣。

  結果，得到的答案無一例外，孩子們的笑容不會騙人，或許吧。

  值得一提的是，在整個活動過程中，秦王戰的進度遠遠落後於其他孩子。

  如果他的隊長不是驥榮欣月，那估計會被突然有了爭強好勝之心的各個隊伍，直接從小隊裡面給開出出去。

  事實上，在最開始組隊的時候，幾乎沒有願意和秦王戰一起。

  共同相處沒幾天的時間，其他孩子就都已經領教了秦王戰的一些嬌生慣養的行為，當大方向是驥榮欣月這樣的孩子引領時，秦王戰自然會成為邊緣人。

  而驥榮欣月也不愧是傳奇的孫女，她主動選擇了和秦王戰，以及十幾個差不多的孩子一起組隊，接受了沒人要的這些隊員。

  從這一點來看，很像是驥星河當初從殘兵連序列選人，但又有著本質的區別。

  殘兵連的那些人可以說是身殘志堅，他們的意志力甚至比身體正常的軍人們更為堅定，因為他們經歷了常人難以承受的磨難。

  身體的破敗，讓他們的心，在灰燼中重生。

  而驥榮欣月選的這些孩子們，卻完全相反，以秦王戰這個小坦克為代表，身體素質普遍高於其他同齡人，因為他們能吃、能跑、能鬧騰，玩耍起來根本就感覺不到累。

  可說到內心，他們無疑是青訓隊之中的弱者。

  是身體的強大才算是強大，還是內心的強大才算是強大？

  這個問題其實沒有準確的答案，需要結合實際情況來考量，但驥榮欣月的領袖魅力，卻因此而再次得以彰顯。

  六百八十三個第四代星月的機甲模型，陸續完成之後所有隊員人手一個，還有教官團隊、教師團隊、醫療團隊的成年人們，也都收到了這份來自於孩子們禮物。

  其樂融融。

  “爺爺。”

  “怎麽了？”

  “秦王戰的手好笨啊，要不是他，我們小隊肯定可以製造出最多的星月甲模型，就像是之前咱們在五號基地的時候，您的操作區間可以拿到第一那樣。”

  驥榮欣月對於在異星的生活，印象深刻，並沒有因為現在的生活環境變化而忘記。而她也有一顆爭強好勝的心，在外人面前需要維持的領袖風范，到了驥星河面前，就變成了真實的抱怨。

  這個時候的她，才像是一個八歲半的孩子。

  驥星河不置可否，問道：“那你怎麽看呢？”

  驥榮欣月歪著頭思考了一下，然後回答道：“雖然他很笨，但他拚裝模型的時候態度卻很認真，比練拳的時候認真，比上課的時候認真，比……反正就是很認真。”

  比讓我嫁給他的時候還要認真。

  這句話驥榮欣月不好意思說出來，一想到這個，她就想要去揍秦王戰一頓。

  她早就想要揍那個小胖子了，太招人嫌了。

  但她的小心思要比她的年輕更複雜，想到秦王戰的父親是秦佟，是獨立團除了韓力之外最強的王牌機甲戰士，又從軍多年，之前還是一個精銳機甲小隊的隊長，自有威望和影響力。

  所以，她忍著沒揍。

  只是馬二狗、林殊那幾個孩子，借著訓練的機會揍秦王戰的時候，她並沒有阻止……

  咳，都是為了訓練嘛。

  “認真是一件好事，做任何事情的時候，認真都是成功的必要前提。”驥星河點頭說道：“秦王戰在這件事情上，確實很認真。”

  “可書上說，成功是99%的努力，加上1%的天賦，而1%天賦比99%努力更重要。”

  “有些事情是這樣的，但並不絕對，有一個故事叫做傷仲永，是這樣的……”

  驥星河給驥榮欣月講了個故事之後，語氣認真的說道：“所以，相比於你剛才說的那句話，我更喜歡另一句話：汗水，是不會騙人的。”

  驥榮欣月點了點頭，然後問道：“那秦王戰要走了嗎？”

  “恩，他的性格並不適合這裡，有的人可以把壓力變成動力，有的人卻會被壓力給壓垮。一個輕松的成長環境，更適合秦王戰。”

  “可爺爺您之前不是說，想要成為強者，必須要先有一顆強大的內心嗎？”

  “這句話也可以反過來，成為了強者之後，必然能夠擁有一顆強大的內心。”

  “反過來？”

  “是的，道理其實都是經驗，前人的經驗不一定適用於後人，他人的經驗，也不一定適用於自身。要學會辯證的看待那些道理和問題，有一個詞叫做經驗主義錯誤……”

  驥星河對驥榮欣月的教育其實很少，但驥榮欣月接受的教育卻並不少，所以她懂事的不像是一個八歲的小孩。

  “我懂了。”

  驥榮欣月在聽完之後，一臉認真說道：“就像是製造機甲的一些材料，有的需要千錘百煉，用超高溫熔爐和衝壓機來塑形，有的卻只能用機械臂甚至是銼刀慢慢雕琢，一個不小心就會出現損傷。

  但無論材料本身的強度如何，能否經得起壓力更強的鍛造環境，它們都是機甲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可以發揮著不同的功能。當它們被用不同的方法鍛造成功之後，它們都會成為合格的機甲零部件。”

  八歲半的孩子不見了，驥星河沒有半點欣喜，有的只是心酸。

  可他卻不得不表示讚許，因為孩子們的成長，需要更多的認可。

  “是這樣的，欣欣真的很聰明啊。”

  “嘿嘿……”

  驥榮欣月開心的笑了起來，猶豫了一下之後，又問道：“爺爺，那……在他走之前，我能揍他一頓嗎？”

  驥星河好奇的問道：“為什麽呢？”

  “因為，因為……”驥榮欣月一咬牙：“因為他總是說要娶我，可我一點都不喜歡他，我要讓他長長記性。”

  驥星河想到了幾天之前他和秦王戰談心時，秦王戰提出的那個讓他手癢的要求，認真的點了點頭：“好，揍他。”

  “那秦佟叔叔那邊？”

  “欣欣啊，你要知道，他是我的兵，我是他的兵團長，我揍了他那麽多次他都沒意見，反而每次挨揍還很開心，你揍他兒子，他能有什麽意見呢？”

  “好的，那我就去揍他一頓，讓他長長記性，不要總是覺得癩蛤蟆可以吃天鵝肉。”

  “……”驥星河微微皺眉：“這句話是誰跟你說的啊？”

  “星月說的，她說這些孩子都是癩蛤蟆，我是唯一的天鵝。”

  “哈哈哈，星月說的不太對，但也有一定的道理。”

  驥星河乾笑了幾聲，表示在一定程度上認可之後，又好奇的問道：“那欣欣喜歡什麽樣的男孩子呢？”

  雖然才八歲半，討論這個問題都是小孩子話，但驥榮欣月的心智太早熟了，也確實應該注意一下這個問題。

  在這方面，驥星河非常認可星月的那個說法：驥榮欣月有女帝之姿。

  “我喜歡能殺猩猩的男孩子，我長大以後要嫁的，必須是殺的猩猩比我殺的還多的。”

  這……

  驥星河突然覺得，他不應該擔心驥榮欣月會早戀、會被人騙了，他應該開始擔心，驥榮欣月以後嫁不出去的這個問題了。

  以驥榮欣月的天賦和成長速度來看，就算是李元霸這樣的機甲戰士，如果是和驥榮欣月同期的話，那摘星的數量也是拍馬都趕不上。

  不僅僅是因為驥榮欣月自身很強，還因為她才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能夠得到星月全力以赴幫助的人。

  驥星河都差了點意思。

  在組裝第四代星月的機甲模型活動之後，驥星河跟秦佟有了一次通訊。

  和面對秦王戰時溫柔的態度完全不同，驥星河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罵。

  這讓秦佟突然覺得，他是驥星河兒子，秦王戰是驥星河孫子，現在爺爺正在為了孫子的教育問題找兒子的麻煩。

  從年齡上來看，其實差不多。

  “那我讓他媽把他接走，送到機修專業的……”

  “你為什麽這麽蠢呢？”驥星河罵了一聲之後說道：“他需要的不是高強度的教育環境，而是正常的生活環境和教育，你這樣做，會把他唯一的興趣愛好變成負擔，他會和排斥成為機甲戰士一樣排斥成為機修師。”

  “那我該怎麽做啊。”秦佟有些委屈，他確實沒什麽教育孩子的經驗，有了孩子是不錯，但他一來異星就是多年不回。

  上一次抱秦王戰，還是四年之前。

  “讓他和正常孩子一樣上學，滿足他對於興趣愛好的教育需求，他不懂的時候，又真的感興趣的時候，就會主動詢問，父母要做的就是在這個時候解決他提出來的問題，這樣循序漸進，才能夠讓他健康的成長。”

  “可您剛才也說了啊，他並沒有這方面的天賦，如果不加強培養的話，以後可能成不了機修師，最多就只能當一個正常的修理師，修修汽車什麽的……”

  驥星河冷著臉：“怎麽，你看不起修汽車的嗎？”

  秦佟瞬間驚覺，他怎麽能忘了，全世界最強大的機甲戰士，他的兵團長，以前就是一個修汽車的呢？

  “我不是，我沒有，我……”

  驥星河語重心長的說道：“你們這一代人，很少有種過地的，因為文化割裂的原因，你們很多人甚至不願意相信，這個時代還有人在種地，而不是所有的農業生產都變成了機械化、信息化的農場。

  我見過種地，我也聽人說過種地的一些事情。養孩子和種地其實一樣，肥料少了就長不好，但肥料多了就會把莊稼給燒死。對於孩子的教育，其實就相當於是種地的肥料。

  關於父母對孩子的引導，就像是修剪盆栽，你修剪出來的樣子，真的是最適合盆栽的形態嗎？恩……你知道盆栽吧？”

  秦佟受教的點頭：“知道啊，景觀綠植嘛，花盆裡的叫盆栽，種外面的是園林綠化。”

  “很多在評論盆栽和園林綠化的時候，最喜歡用的形容就是返璞歸真、大道至簡、貼合自然，但事實上，又有多少是真的自然呢？”

  驥星河看著秦佟說道：“你自己說過，你想要把戰爭結束在我們這一代，但又認為應該讓下一代擁有打贏這一場戰爭的能力，因為你擔心我們會輸。這是矛盾的。”

  我們這一代？
  秦佟其實想說，咱兩可不是一代人啊。

  “那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驥星河又問道：“我們這一代人，在上一代人看來，是不是像你在看下一代人？你覺得他們不行，上一代人覺得我們不行，可我們行的，所以，下一代也行的。”

  兵團長，咱兩真不是一代人啊，你才是我的上一代啊。

  “一代人有很多，不是所有人都要成為機甲戰士，成為機修師，成為將軍，成為軍人。全都打仗去了，吃什麽，喝什麽，拿什麽打？”

  驥星河質問之後，秦佟歎了一口氣。

  “兵團長，道理我都懂，可我真的有些不甘心啊，您驥家是虎父無犬子，李家是滿門忠烈，我秦家怎麽就不行了呢？”

  “因為不需要。”驥星河認真的說道：“有了我們，已經夠了，這不就是你參軍的意義嗎？”

  秦佟愣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有些答非所問的說道：“是的，我們會贏的，我們一定會贏的。”

  關於秦王戰的教育問題就這樣被解決了，說解決其實並不恰當，只是讓事情回歸原本的軌道上去。

  但這確實是一個問題，因為青訓小隊裡不止一個秦王戰。

  最讓驥星河覺得無法接受的是，五百多人裡面，有很多並不喜歡機甲和練功的女孩子。

  她們喜歡洋娃娃多過機甲模型，喜歡畫畫多過練功，喜歡在過家家的時候當醫生，多過在訓練的時候當士兵。

  可她們的父母幾乎都是軍人，所以她們的父母認為，她們也可以成為優秀的軍人。

  畢竟，有一個驥榮欣月啊。

  一個一個的談心，孩子和父母，驥星河真的有些累了，他的心很累。

  但其實他沒法責怪這些孩子的父母，秦佟沒有對驥星河說的一些話，有人對驥星河說了出來。

  “驥將軍，您說的我都懂，可如果我們的孩子都畏懼戰爭，不敢上戰場，那普通人的孩子，又會是什麽樣的呢？

  我們是犧牲了很多，但我們也得到了很多，比如，我們可以把孩子送到您的手下學習，而普通家庭甚至不知道您每天在做什麽。這就是我們的特權，我們不應該辜負這種特權。

  因為這是人民群眾賦予我們的特權，所以我們要不惜一切代價保護人民群眾。我們的子女，天生就享受了這些特權，那他們天生就要承擔更多的責任和義務。

  養尊處優，對不起我們的犧牲，對不起為了我們而做出犧牲的人民群眾，對不起……被您帶回家的百萬英雄，我們的百萬戰友。

  是的，每個孩子的天賦和意志都是不一樣的，不是所有人都能夠成為優秀的軍人，但哪怕是不夠優秀，小時候做不到驥榮欣月那樣，長大後做不到我們這樣，老了之後做不到您這樣。

  但那又怎麽樣呢？這場戰爭注定會有很多犧牲，我們希望，我們的犧牲可以讓很多人不用犧牲，如果我們做不到，那就讓我們的孩子來。

  是的，這對於他們來說很不公平，但請您再去看一看，您帶回去的百萬英靈埋骨的英靈山，然後告訴我，命運對於他們來說，公平嗎？”

  蔚藍星以前並沒有英靈山，但當驥星河的平安號宇宙戰艦，帶著數十萬個承載了英雄靈魂的骨灰盒，回到了蔚藍星的時候。

  聯邦相關部門，說服了很多很多，想要把骨灰盒放入英雄衣冠塚的家庭。

  於是，聯邦有了一座英靈山。

  參拜者億萬。

  “驥星河。”

  同樣把唯一的小孫子送到驥星河身邊的楊安泰，身為聯邦三星上將，眾神山戰區的總司令，有資格直呼驥星河的名字，還可以懟驥星河。

  他這樣懟道。

  “你說的道理都很有道理，但其實狗屁都不是，打了兩年仗，當了將軍，一點長進都沒有。我問你，你打仗的時候，為什麽要斬首？為什麽要在衝陣的時候優先破壞敵軍陣地的反導系統？

  兩利相權取其重，兩害相權取其輕，解決問題要從源頭上來，什麽才是造成這種不公平的源頭？

  打不贏，就別說公平，打贏了，你求我把孫子送到你身邊學功夫，學駕駛機甲，我都不同意。”

  驥星河疲憊的心，恢復了正常，且比之前更強大。

  他問道：“真的嗎？”

  “什麽真的嗎？”

  “打贏了之後，我求你把你孫子送到我身邊，學功夫，學駕駛機甲，你都不同意？”

  “啊？什麽？敵軍發起反攻了？回聊啊驥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