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

  電話鈴聲驀然響起，正在熟睡的茂林省化工廳副廳長徐盈一個激靈坐起身來，伸手抓起了床頭櫃上的電話聽筒。

  “喂，哪位！”徐盈強壓著心中的慌亂，對聽筒裡問道。

  她沒有來得及開燈，所以看不清牆上的掛鍾，不知道現在是幾點，憑著印象估計，應當是在十一點以後了，是不是過了零點都未可知。

  能夠在這個時候打電話進來的，必然是有十萬火急的大事。作為一名化工廳的領導，她腦子裡閃過了無數種猜測，眼前似乎已經看到了衝天的火光。

  “是徐阿姨嗎，我是高凡。”

  聽筒裡傳來一個清脆的男聲，卻是徐盈怎麽都想不到的一個人。

  “高凡？”徐盈愣了一秒鍾，然後緊張地問道，“你不是去美國了嗎？怎麽，在美國遇到什麽麻煩了嗎？”

  “沒有麻煩，是有一件比較著急的事情，需要向化工廳請示一下。對了，徐阿姨，您還沒睡吧？”電話那頭的高凡說道，語氣頗為平和，不像是有什麽麻煩事的樣子。

  徐盈一顆心放了下去，旋即惱火地斥道：“你知道現在幾點了，你說我睡沒睡！”

  “徐阿姨，對不起……”高凡做著檢討。他在美國東海岸，現在的時間是上午十一點半，國內自然就是晚上十一點半了。

  這個年代的人們都習慣於早睡。徐盈也是奔五的人了，就更不可能熬夜。

  高凡不知道徐盈家的電話號碼，還是先打電話回家，向高逸平打聽的。高逸平作為廠領導，自然要記住化工廳領導的辦公電話和家庭電話，以備不時之需。

  高凡向高逸平問徐盈家的電話時，高逸平就提醒過他，說這個時間給徐盈打電話是不合適的，徐盈十有八九已經睡下了。但高凡聲稱自己這邊的事情緊急，高逸平也就不便阻攔了。

  徐盈這會已經從剛被驚醒時候的懵圈狀態中緩過來了，她順了順氣，對著聽筒說道：“算了，小凡，你說吧，有什麽事情這麽著急，非得深更半夜來說。對了，你這是國際長途？”

  “沒事，電話費是別人付的。”高凡知道徐盈在替他心疼電話費，便解釋了一句，隨後說道，“徐阿姨，是有這樣一件事，美國有一家化工機械製造企業，想和茂林化工機械廠合資。我現在就在這家企業的廠長辦公室裡，對方急著想了解咱們這邊的意見。

  “我擔心如果明天再給你打電話，一來一去耽誤的時間太多，這邊再出點啥變故就麻煩了。”

  “有美國企業要和茂化機合資？”徐盈來了精神，“你詳細說說。”

  那頭，徐盈的丈夫林志元也已被吵醒，他幫忙按亮了台燈，又替徐盈披上了一件衣服。徐盈用手指了一下寫字台，林志元頗有默契地幫她拿來了放在寫字台上的工作筆記本以及一支鋼筆。

  徐盈攤開筆記本，擰開鋼筆蓋，開始記錄高凡報告的消息。

  “……奧丁公司準備把一部分閑置的機床和其他設備運到中國來，作為入股茂化機的資本。另外，他們還有一些專利技術，也可以授權茂化機使用，這也作為他們投資的一部分。

  “另外，奧丁公司同意派出一部分高級技工到中國來培訓茂化機的工人，同時接受一部分茂化機的工人到美國去參與奧丁公司的生產活動，學習奧丁公司的生產技術。

  “最重要的是，奧丁公司的廠長，也是這家企業的創始人瓦蘭斯先生同意擔任合資公司的外方經理，到中國來全面負責茂化機的日常生產管理。”

  高凡匯報道。

  “什麽意思，你說他同意到中國來，而不是主動要求到中國來？”徐盈對於高凡說的前兩項倒沒覺得有什麽意外，對於最後一條有些摸不著頭腦。

  “沒錯，這一條是我提出來的要求。”高凡說道。

  “你搞什麽鬼？”徐盈道，“如果是外商主動提出這樣的要求，我們還得再斟酌一下，哪有我們這方主動要求對方來全面負責的道理？”

  高凡說：“徐阿姨，我認為這一條非常重要。如果廳裡不允許瓦蘭斯先生全面負責合資廠的生產管理，那我寧可不促成這樁合資案。”

  “這種話，也就是你小高凡敢說了。”徐盈無奈地斥道。

  高凡的話其實已經說得很明白了，那就是他對茂化機目前的管理非常不滿，希望從國外引進一個有經驗的廠長來改變一下茂化機的面貌。

  茂化機是化工廳下屬最大的化工設備企業，徐盈對茂化機的情況豈能不了解。廳裡也曾幾次打算給茂化機換將，但一來找不到合適的廠長，二來茂化機的問題並不僅僅是一個廠長的問題，而是牽涉到全體廠領導、中層幹部乃至普通職工，僅僅換一個廠長，很難有多大的起色。

  高凡提出來的方案，卻是給了徐盈一個啟示：換一個國內的廠長不起作用，如果從國外引進一個廠長，是不是會有效果呢？

  時下國人對於外賓都是帶著幾分神秘、幾分敬重的。同樣一句話，從外國廠長嘴裡說出來，沒準幹部職工就會更加相信。有很多中國廠長辦不到的事情，沒準外國廠長就能辦到。

  “這件事，我說了不算，得上廳裡的辦公會議才行。”徐盈說道，“小凡，企業合資不是一件隨便的事情，雙方談判下來，起碼也得幾個月，你也不用急著現在就要聽到結果吧？”

  高凡說：“徐阿姨，這件事非常急，幾個月的時間是不可能的。我現在手上就有一個訂單，金額在2000萬美元左右。我剛才和瓦蘭斯先生討論過了，其中1500萬美元可以放在合資廠生產，另外500萬美元留在美國這邊，由奧丁工廠完成。

  “這個訂單必須在三個月內做完。如果茂化機和奧丁工廠合作的事情定不下來，那我就只能勸瓦蘭斯先生到中國另找一家合作單位了。”

  “小高凡，你是在威脅你徐阿姨嗎？”徐盈佯嗔著問道。

  “我只是陳述一個事實而已。”高凡在電話那頭笑得像隻偷著了食的小狐狸，“徐阿姨，現在美國東部時間是上午11點45分，我會在奧丁工廠呆到下午5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