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柳胭脂（本章重寫）

  熊華沉吟片刻，苦笑的將八百美金推了回去，也說不清有幾分情真意切，
  “實不相瞞，我有意多個朋友多條路，但實在是沒有多余的人手來替吳兄弟尋特拉基湖。”

  孟實眼角抽搐，忍不住看向了酒吧裡十幾個在打牌喝酒碰杯閑聊的漢子。

  吳青倒是不急，反而饒有興趣的問道，

  “方便透露嗎？說句不害臊的話，倘若是要硬橋硬馬，舞刀弄槍的事，正是我老本行，我乾的就是賞金獵人的活，說不準我還能替熊老板排憂解難。”

  他也沒什麽不好意思的，打架是自己的長處，尋地是地頭蛇的長處，吳青這叫互惠互利。

  熊華一頓，眉眼中已經生出了些許的不耐煩，他覺得他的話說得夠清楚的了……不過他習慣恪守生意人的本分，話語還是和和氣氣，
  “吳兄弟的本事我自是信的，不瞞吳兄弟，我以前也練過些許拳腳，可惜天資一般，又半途而廢，於武道一途上沒什麽成就，不過眼力勁還是養出來了些。

  我看吳兄弟行腳之間，落步裹胯，腳尖扣地，上體正直，顯然行家裡手。”

  熊華沒在吳青身上看見槍，沒槍也大概率就不是個荒野怪客，只是個普通武師之類的。

  不過他根本也就沒提這茬，誇的盡是實實在在的話，直叫人聽了心裡舒坦，隨後才話鋒一轉，委婉的說道，
  “不過須知這美利堅西部荒野之地，列同乾國滇地瘴毒之地，尚待文明開發，多詭奇之事，拳腳難有用武之地……”

  熊華額頭青筋暴起，噔噔噔連退幾步，指著吳青說不出話來。

  吳青在熊華說著“不過”兩個字的時候，就抬起來左手，在熊華說到“滇地瘴毒，詭奇之事”時，手心已經冒出了淡淡的弧光。

  酒吧中本來抽煙喝酒打牌的青壯們猛地丟掉手中的酒瓶撲克，眼神俱是一愣，刷刷刷的抽刀拔槍，可眼前一花。

  轟！
  一道弧光撞在了酒吧當中那盆足有兩人環抱粗的盆景，發出巨響。

  吳青眼皮都沒眨一下，嶙峋粗壯的盆景巨石被月珠擊碎，黑色碎石塊迸濺的酒吧到處都是，粉塵湧動。

  孟實一縮脖子，張大了嘴巴，“我的天啊~”

  十幾名喝得半醉不醉的青壯這時酒全都醒了，死命的嗆著湧入喉嚨的粉塵，脖子都粗紅了一圈，勉強才把十幾把各式的槍口準星對準吳青，一個個面色滿青，憤怒咆哮，
  “媽的死撲街。”

  “叼你死撈頭，信不信我起你天靈蓋屙屎啊！！！”

  面對眾多槍口的逼迫，吳青聳了聳肩膀。

  劇烈的咳嗽聲卻猛的一滯，咳得直不起腰來的熊華五官都奔開了，此時卻強撐著扶住酒吧櫃台，吼粗脖子，
  “給我住手！！！”

  “老板？”十幾名大手全都不可思議的看著熊華。

  熊華掏出手帕抹掉刻出來的口水，捂住口鼻，防止吸入煙塵，接連吩咐道，

  “把槍給我收起來，阿泰阿勇，你們兩個把這裡收拾乾淨，衰豹，去樓上把我辦公室收拾一下，再沏壺茶……”

  “是，老板。”一名乾巴巴瘦削的男人收起槍，奔上了樓梯。

  “等會！”

  熊華忽然又叫住他，衰豹回過頭來，熊華吩咐道，
  “在我文件櫃最裡頭，君山銀針茶，先開水預熱茶杯，預熱完後擦乾淨水珠，七十度水，先快衝到茶杯二分之一處，稍後慢衝到八分滿，聽明白了嗎？”

  衰豹愣了一下，“什麽叫二分之一？”

  “二分之一就是……”

  熊華臉上的表情五味雜陳，半晌後一閉眼，“算了，伱先去泡茶就行了。再給孟會長準備一間住處，那他歇息下。”

  “好咧。”

  “噔噔噔”衰豹就上了樓，熊華吩咐完了，這才朝著吳青作揖拱手，

  “吳兄弟，上樓喝茶。”

  …………

  君山貢茶自乾始，每歲貢茶十八斤，茶香氣清高，味醇甘爽，湯黃澄高，衝泡後，芽豎懸湯中衝升水面，猶如茶劍。

  “我八年前在香江登上太平輪時，家裡人給我塞了一斤君山銀針，六年時間我喝了十五兩半，最後半兩都在這壺裡了。”

  熊華和吳青對坐在一張沙發椅子上，語氣誠懇，
  “吳青兄弟，說句心裡話，我本以為你不過是個身強體壯的武師，莽頭漢子，沒想到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是我小瞧吳兄弟，怠慢了，勿要怪罪，我在這給你賠禮了。”

  客氣的有些過分了，吳青本隻想小露一手，省得叫人看輕了，但熊華現在這前後態度轉變之大，未免有些太過於生硬了。

  說著，熊華雙手舉著茶杯，將手中的茶盞往吳青面前遞來，不過沒遞到，對坐在另一個沙發中的吳青就將手中的茶盞撞了過去，他手速比熊華快了不知幾倍，愣是沒讓熊華躲閃，茶杯就磕在了對方的茶杯上。

  好好一出斟茶賠禮的戲碼，愣是被吳青碰出了拚酒的架勢，碰完，吳青就牛飲般將自己茶杯中的茶水喝淨，最後還將茶杯倒置，愣是一片茶葉都沒掉出來。

  “我吳青是個粗人，做事手段糙了點，好好一盆景被我整沒了，該我說還望熊老板勿見怪才是。”

  熊華怔了怔，心裡松了口氣，也學著吳青的樣子，將茶杯當酒杯，一飲而盡。

  熊華放下茶杯，吳青又道，“攤開話來說，熊老板是生意人，我算半個賞金獵人，歸根結底都是買賣人，咱們直接談買賣就好。”

  熊華聞聽此言，也不墨跡，起身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拿來一張信紙，上面雋秀的英文字，遞給了吳青。

  “吳兄弟快人快語，那就談買賣，我發動我公司的人脈替吳兄弟你找到特拉基湖，吳兄弟替我將這事辦妥？”

  吳青接過信紙一目十行的看著，看完後表情稍有些怪異。

  熊華忍不住問道，“吳兄弟可是有難處。”

  吳青搖了搖頭，“只是覺得好笑，我之前在乾國時，做的就是巡……巡捕的活計。”

  “嗯？”熊華一樂，“那可真是撞在吳兄弟槍口上了……不過倒不需要吳兄弟查什麽案子，搜檢的事，我公司的夥計會辦妥，但如果真搜出來了，那就得勞煩吳兄弟出手了。”

  吳青點了點頭，簡短回應，“行。”

  接著低頭將信紙又細細的看過一遍。

  信件的抬頭是中央太平洋鐵路公司在施工地的負責人施特羅布爾，與陸地飛行者號指揮官迪奇。共同署名。

  這裡值得一提，雖然中央太平洋鐵路公司的負責人和員工也居住在陸地飛行者號上，但雙方之間，合作關系，互不統屬。

  中央太平洋鐵路公司負責施工工程建設。

  陸地飛行者號和上面的聯邦軍事人員由聯邦政府戰爭部派遣，負責保衛施工安全。

  現在既然是雙方共同發的公文，自然就和鐵路工地有關，準確的說，是有邪惡存在影響到了鐵路工地的施工進度。

  這很常見。

  這裡不是東部的蒸汽都市，沒有布滿天空的蒸汽飛艇、沒有縱橫交錯十幾道線的軌道列車，更沒有充斥河水中的蒸汽潛水艇。

  東部蒸汽都市沒有邪惡的容身之處，哪怕只是一只會數數的公雞都能上報紙。

  而西部……吳青才來幾天，就已經撞見了兩個冷血者，一堆的荒野怪客，這些可全都是美利堅國家科學院定義的“邪惡”。他這個同樣被人看做怪客的東方佬也能夠隨意流竄。

  可見美利堅西部的法治與主權的稀薄……這話好像重複過了。

  話歸正題。

  文書上寫明，兩周前，有一名切削組的白人技師失蹤，在當時並沒有引起鐵路公司方的注意，因此地工作艱辛，時常會有員工不辭而別。

  尤其是白人們只是合同工，而非賣身的賒單工。

  但接下來的一周多時間內，又連續有兩名白人技師失蹤，過高的頻率這才引起了鐵路公司方的注意，他們開始在附近的山林中搜索。

  在一個山溝裡，找到了三名白人的屍體，以及一名華工的屍體，共四人，屍體被啃噬大半，驚恐萬分的臉色凝固在了臉上，他們的天靈蓋上都被開了一個圓孔，裡頭的腦漿被吸食乾淨……

  暫不得知是一個變態殺人狂隱藏在了附近，還是某些擁有奇怪儀式的邪教流竄而來，亦或是譬如靈吸怪這種可憎之物在作祟。

  總之鐵路公司負責人施特羅布爾與陸地飛行者號指揮官迪奇震怒。

  除了迪奇上校派出了陸地飛行者號後備步兵營的兩支小隊之外，也要求平日裡負責華工工地安全的熊華公司，將整個華工營地內部徹查一遍。

  至少先排除掉內部的異常因素。

  之前熊華說人手不足，倒不完全是鬼扯，整個塞拉嶺華工營地三千多人，熊華勞務公司的夥計大約二十多人，徹查一遍會是相當費勁的事情。

  但要說打聽一個打聽消息的人都沒有，那也是扯淡。

  探消息需要的是熊華公司平日裡累積下來的渠道，和其余十二家勞務公司的關系、白人監工的聯系，采買物資時附近城鎮的殷勤，而不是讓熊華的夥計去搜山檢海。

  吳青放下信紙，“什麽時候開工？”

  熊華抬頭看了一眼辦公室桌上放的小鬧鍾，凌晨一點過一刻，
  “明早，現在工人們還在施工，工地內人員不齊，搜了也沒用。今我先安排間屋子給吳兄弟歇息，還是說先吃頓便飯？”

  “熊老板美意心領了，不過今早從莫信鎮出發，車馬勞頓，還是先歇息。”

  “那好，鄙人這就吩咐夥計們去收拾一間客房。”

  “那打探特拉基湖的事也就拜托熊老板了。”

  “吳兄弟放心，一定盡心盡力。”

  …………

  熊華勞務公司的一樓是酒吧，三樓是辦公室，二樓則是夥計們的宿舍以及客房。

  應該是在山中的緣故，客房的條件只能說是乾淨。

  原木搭建的房間，硬杉木的床板，鋪了一層麻將塊涼席，第二天天還未亮，被人敲門叫醒時，吳青隻感覺腰酸背痛。

  “吳先生，兄弟們已經在樓底下等著了。”

  “好的。”

  吳青扭著脖子下樓，就聽見渾身骨骼劈啪作響，脆響成一串鞭炮似的，聽得一旁引路的夥計暗自怎舌，早就在樓下等待的熊華目視著吳青下來，笑道道，

  “吳兄弟身手精湛，武藝想必已經是到了極高深的地步，莫不是已經到了虎豹雷音的境界？”

  吳青瞥了熊華一眼，一邊轉動腰板松懈肌肉，一邊回道，
  “睡太久，背僵了。”

  熊華尷尬的哈哈了連聲，一同響起的還有一道掩不住風情的笑聲，這時吳青注意到一樓酒吧櫃台的前面，坐著一個女人。

  一頭黑發，高馬尾辮，露出纖細白皙的後脖頸，穿著白色的亞麻襯衫，光看背影，很惹人眼球。

  女人輕輕放下玻璃酒杯，轉動高腳凳，把正臉露了出來，二十七八歲，正是極具風味的年齡，柳葉眉，丹鳳眼，以白鬼佬的話說便是極具東方韻味。

  轉過頭來望見吳青精悍的模樣，明顯眼神驚喜了一下。

  這時右手撐住在腰上扭腰的吳青回瞥了一眼，眉頭一皺，心裡一突，發現事情並不簡單，
  “自己一年輕男人，腰不太行……年輕男人腰不太行……這可不行，須知拳似流水腰連貫，腰似蛇行腳似鉛……丹田如球腰如軸，會轉打人不用愁——這腰不行，打人都沒勁，還說是羽士行者……”

  對於這名女人，吳青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打量著周圍熊華的夥計們正在檢查配槍，看樣子這些夥計們的心裡並不太輕松。

  畢竟這些夥計們都是普通人，面對可能存在的可憎之物，妖魔鬼怪，心頭都有些忌憚。

  坐在酒吧櫃台前的女人見吳青視線輕輕一瞥就挪開，眉頭一挑，卻並不以為的莞爾一笑，抓起酒杯抿了一口，腳下的長筒皮靴卻不動聲色的在熊華的灰色西裝褲管上留下了一個腳尖印子。

  尬笑了兩聲的熊華故作忘事的一拍腦門，
  “哎呦，瞧瞧我這記性，來來來，吳兄弟，給你介紹一下。”

  他抓著吳青的手臂，指著女人說道，

  “這位我義妹，柳胭脂，我熊華勞務公司的股東……”

  熊華欲言又止，卻又點到為止。

  吳青見狀率先拱了拱手，不過也沒多的表示，只是奇怪熊華勞務公司的二老板竟然是個女人。

  柳胭脂不著痕跡的又將吳青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睛一亮，塗著紅色指甲油的兩根青蔥手指夾著一張卡片塞進了吳青的上衣口袋，笑道，

  “我阿兄的產業都在鐵路上，出了鐵路不靈光，要是之後收斂到了你胞兄的屍骨，不急著回國的話，去我那坐坐怎樣？這是我在聖塔芭芭拉郡的地址。”

  指尖在吳青的胸口上又逗留了片刻，柳胭脂才又轉回了吧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