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4章 同病相憐

  流光影業。

  三十七層，大會議室，各個部門的高層，陸陸續續推開玻璃門進來，圍繞著橢圓形的會議桌找到自己的位置。

  一個兩個，行色匆匆，全然沒有平時的從容淡然、運籌帷幄， 表情略顯倉促，快速掃視全場尋找自己熟悉的身影。

  交換眼神。

  詢問情況。

  卻沒有能夠得到答案，對方也是滿臉困惑的表情，於是快步走過去，在旁邊落座，壓低聲音交換信息。

  沒有人大聲交談。

  但空氣裡依舊微微湧動著窸窸窣窣的聲響，交頭接耳的雜音摩擦碰撞，聽不清楚具體話語， 卻能夠清晰感受到音節和音節碰撞過後的瑣碎火花悄然消融在氧氣之中， 即使是空調也壓不住那種躁動的悶熱。

  所以，臨時召開緊急會議，到底是為了什麽？
  也許……

  “正義曙光”？
  流光影業將“正義曙光”對標“騎士聯盟”，這不是一個玩笑話，也不是為了製造話題而故意策略性地放出風聲，而是公司內部真正的決策，並且下達了硬指標，這次作品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對於流光影業來說，最大的威脅並不是頒獎季也不是藍鯨影業，而是神奇影業。

  面對神奇影業的強勢崛起，流光影業正在一點一點丟失陣地，節節敗退，如果他們不能及時止住頹勢，那麽未來的局面只會越來越困難， 甚至可能行業第二的位置也保不住， 還要持續下滑。

  偵探漫畫宇宙，就是流光影業下一步全盤布局的核心。

  因為如此，他們願意向陸潛伸出橄欖枝。

  因為如此，他們在頒獎季混亂之中也無暇顧及藍鯨影業。

  因為如此，他們對“正義曙光”的票房成績懷抱巨大期待。

  然而——

  “正義曙光”，不僅僅是失敗而已，還是一場驚天動地的慘敗、潰敗、脆敗，一點點還手之力都沒有。

  所以，接下來呢？

  最新一期全球票房周末排行榜出來之後，整個流光影業上上下下就籠罩在一片陰霾之中，低氣壓足以令人窒息。

  現在，又是緊急會議，腦海裡的第一個聯想關鍵詞，自然就是“正義曙光”，但沒有人能夠百分之百肯定。

  更準確一點，甚至沒有人敢直接說出“正義曙光”的全名。

  不知不覺中，這個關鍵詞就成為了違禁詞，人人都用“那個”、“它”、暗示眼神來指代，模棱兩可地打著暗號，唯恐自己一不小心說出那個名字， 腦袋裡隱藏的炸彈可能就會直接爆炸。

  不安，混亂，恐懼， 茫然，緊張。

  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在會議室裡彌漫，那些含糊不清的竊竊私語更是讓這種恐怖張力完全支撐起來。

  魏勝新，也是其中一員。

  他安靜地坐在角落裡，沒有參與任何交談，只是望著窗外藍天，有些出神。

  大腦一片空白，無念無想，一直到耳朵裡捕捉到支離破碎的關鍵詞，如同種子一般，在腦海裡生根發芽，然後就再也控制不住：

  “……陸潛……”

  一個短短的關鍵詞，就已經足夠。

  魏勝新忍不住想，如果當初他邀請到了陸潛，順著施文勳的意思，將陸潛邀請加入團隊，是否能夠改變“正義曙光”的命運。

  又或者，由陸潛來執導“正義曙光”，又會是什麽面貌？
  此次張本卿出演黑暗騎士，簡直被罵到狗血淋頭，面癱、油膩、僵硬等等，這些都是預料之中的批評；但萬萬沒有想到，“笨拙”也成為張本卿的原罪。

  為了出演超級英雄，張本卿開始增重增肌，整個身體擴大了一圈，結果穿上製服之後，卻整個人顯得特別臃腫笨重，不僅看不到肌肉，而且如同吹氣球一般腫脹起來，所有武打場面都顯得笨拙遲緩。

  魏勝新所不明白的地方就在於：
  “愛人”和“正義曙光”，拍攝時間基本就是一前一後，同一時期完成，那麽，同樣一個版本的張本卿：
  在“愛人”裡，好評如潮，甚至被無數網友稱讚為“性/感”；但是到了“正義曙光”裡，卻慘遭萬人唾棄，被罵到自閉，以至於張本卿不得不暫時關閉自己的社交網絡帳號——

  鋪天蓋地的咒罵著實太壯觀才慘烈，就連工作人員都已經承受不住。

  所以，問題出現在哪裡？
  難道……真的是陸潛？

  魏勝新覺得，胃部開始灼熱起來，一陣煎熬。

  那天在綠樹俱樂部……

  如果自己抓住機會，徹底顛覆整個局面，那麽現在他們的處境是否不同，他是否能夠作為功臣被奉為上賓呢？
  嘩啦啦。

  會議室入口處傳來一陣騷動，如同湍急的流水一般。

  魏勝新條件反射地轉身看過去，然後就看到了施文勳。

  平時，總是溫文儒雅帶著淡淡書卷氣的施文勳，此時卻如同落魄書生一般，青青的一片絡腮胡已經很久沒有打理，黑眼圈幾乎就要耷拉到下頜，即使帶著帽子，也依舊無法掩飾眼睛裡滿滿的血絲。

  那深深凹下去的眼窩，顯得特別憔悴，沒有任何光彩。

  既然施文勳都出現了，答案也就逐漸清晰了。

  看來，緊急會議應該就是關於“正義曙光”的了，但事已至此，他們還能夠怎麽辦？
  即使預測命中，但沉重和焦躁的情緒還是沒有得到緩解，拖拽著腳步緩緩下沉，如同被湖水吞噬一般。

  魏勝新的頭皮一陣發麻，胃部再次翻滾起來，收回視線，拒絕和其他人交流。

  不經意間，他就看到了另外一個身影。

  會議室裡，眾人都正在和施文勳打招呼問候，只有非常非常少數幾個人是例外，身影頓時就凸顯出來。

  魏勝新是其中一個，而對面的祁雲光則是另外一個。

  祁雲光也安靜地坐在角落裡，面無表情、眼神無光，沒有動作也沒有話語，表面也看不出什麽特別，但由內而外散發出一種灰色氣息，悄然彌漫。

  視線，不經意間地在空中接觸。

  魏勝新看到了祁雲光。

  祁雲光也看到了魏勝新。

  兩個人，在流光影業裡分別隸屬兩個派系，利益競爭者，平時幾乎沒有任何私交，偶爾在工作場合碰面也是針鋒相對，沒有揮拳相向就已經算是相安無事了。

  然而，此時，兩個人卻交換了一個視線，雙雙停留了片刻。

  盡管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也沒有交換心情日記的打算，但莫名地，他們在這一刻感受到了“同伴”的氣息。

  短短的一個瞬間，他們似乎不再孤獨，以至於翻滾灼燒的胃部也稍稍平複了下來，暫時忘記了刺痛的煎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