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0章 本末倒置
江許靜靜地看著眼前滿臉雲淡風輕的陸潛,那種理所當然的表情,一股煩躁就湧上心頭,惡狠狠地瞪了陸潛一眼。
“這是激將法,對吧?”
“小子,我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你還太嫩了,這種伎倆,就沒有必要在我面前耍了,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那麽,陸潛呢?
沒有否認。
不僅沒有,而且還認真點頭,“確實,江許老師厲害,一眼就識破了,這就是小伎倆。老師果然是見多識廣,所以,老師肯定還有解決辦法的,對吧?老師這樣的人物,怎麽可能如此輕易就說不可能呢。”
“多掉面子呢。”
嘻嘻。
說完,陸潛還展露一個笑容,朝著江許豎起兩個大拇指。
江許:……
注視著陸潛,江許居然被噎住了,一口氣堵在胸口,吐不出來也吞不下去,差點就要沒有緩過氣來。
最後,終究還是沒有能夠忍住。
“草。”
江許惡狠狠地罵了一句粗口,又又又蹬了陸潛一眼,但再也沒有理會,轉身邁開腳步,大步大步離開。
遠遠地,就可以聽到江許失去控制的聲音在回蕩。
粗口。
粗口。
還是粗口。
罵罵咧咧,根本刹不住車,江許暴跳如雷地破口大罵,整個攝影棚裡回蕩著他的聲音,眾人噤若寒蟬。
然而,陸潛呢?
笑容滿面、怡然自得。
視線,看看江許,再看看陸潛,在兩個人之間來回移動,最後雞皮疙瘩開始瘋狂尖叫,不寒而栗。
就在此時,陸潛就抬起頭來,掃視全場。
嗖嗖嗖。
所有人連忙低垂腦袋,回避視線,唯恐一不小心眼神交匯,然後就會產生“與美杜莎對視”的慘烈後果。
人人都在竭盡全力隱藏自己的視線,匆匆邁開腳步,越發勤快、越發賣力起來,全心全意地投入工作。
“陸潛最新未命名項目”,已經正式投入前期籌備,所有準備工作有條不紊地展開,但人們就已經深深感受到了其中的困難和挑戰,陸潛的腦海裡似乎有著源源不斷的奇思妙想,對每個環節都提出嚴峻挑戰。
看看江許就知道了,編舞環節,按道理應該是相對簡單的,畢竟他們不可能編排一堆高難度的舞蹈,然後將演員們肢體表達能力的笨拙暴露無遺,這樣自曝其短的事情沒有人會做,所以編舞需要相對簡單。
然而,誰都沒有想到,電影開篇的第一場集體舞蹈,就給江許提出一個巨大難題,令人懷疑人生的程度。
事實上,又何止是江許呢?
陸潛也不例外。
嘴巴上,陸潛不斷提醒江許,應該繼續挑戰繼續嘗試,但內心裡,陸潛也正在對這場戲做出重新評估——
電影開場的第一場戲,陸潛設置了一場群戲,一鏡到底,真正的一鏡到底群戲。
以一場群戲,奠定電影的基調,同時寥寥數筆勾勒出城市景象,這就是陸潛的野心。
鏡頭,從進入蘭川的高架橋開始,分別聚焦在暫時不認識彼此的男主角和女主角身上,但不是關於他們的相遇,而是他們兩個人各自準備進入蘭川,結果卻因為工作日的擁擠交通雙雙被堵在高架橋上。
難以想象的超級大塞車。
在堵車的漫長時光裡,然後,有人開始跳舞,最後演變成為所有人離開駕駛座,一起在高架橋上跳舞。
包括男主角和女主角。
簡單來說,兩位主角只是引子,真正的焦點是群像,是關於這座城市的群像。
正如陸潛所說,這場戲的計劃是兩百名演員,並且動員超過一百五十輛汽車,在蘭川進行實地拍攝。
陸潛準備申請拍攝許可證,將一座高架橋封鎖起來——拍攝“死侍”的時候就想要嘗試的事情,這次終於需要付諸行動,而且不是在慶城,就在蘭川;屆時,整個劇組可能超過四百個人,擁擠在高架橋上。
而且,一鏡到底。
想象一下,鏡頭從一個人開始,從點到點,而後擴散到一小個群體,並且在不同群體之間輾轉騰挪,每個群體都展現出不同風貌和不同特色;最後演變成為整個集體,將高架橋乃至於蘭川側寫納入其中。
經歷過“死侍”的拍攝就知道,這場戲的調度和構圖難度多麽離譜。
另外,需要注意的是,“死侍”的一鏡到底,只是一個框架,哪怕不是嚴格的一鏡到底,也沒有關系。
但這次,陸潛準備拍攝一次嚴格的一鏡到底,沒有拚接也沒有瑕疵,整個劇組所有部門全部調動起來。
從表演到編舞,從攝影到音響,從燈光到調度,方方面面都需要完美契合,不容許瑕疵,否則可能就要推翻重來——
一鏡到底,一次拍攝可能需要三天到七天的準備,但一點失誤就需要重新開始。
難!
超出想象的困難!
難於登天的那種難!
也難怪江許爆發了。
就連江許這樣的老資格都說“不可能”、“做不到”,可想而知其中難度了。
這也引發陸潛自己的思考。
他需要如此大費周章嗎?
嚴格來說,這場戲,和故事無關,存在與否,不會影響電影的整體,和敘事、和人物等等全部都沒有關系。
也就是說,這場戲的用途,純粹就是一種“電影感”的展現,從調度到構圖再到視聽層面的全方位享受。
但是,代價是什麽呢?
彩排可能就需要一周到兩周,乃至更多;正式拍攝,至少也需要一周。
也就是說,這裡就需要花費三周甚至更多時間。
藍夏電影節的截止期限還高高懸掛在頭頂上。
哪怕撇開藍夏不說,花費如此多時間、如此多精力以及如此多成本,就為了拍攝製作這樣一場錦上添花的戲份,值得嗎?
而且,付出如此龐大的代價之後,拍攝效果如何?是否能夠達到預期?又是否能夠和電影的主體完美契合?
全部的全部,都是未知的。
在陸潛看來,他希望這場戲能夠畫龍點睛,但現在的關鍵就在於,“龍”都還沒有畫出來,就開始想著“眼睛”,這算是本末倒置嗎?
又或者,如果一定要拍攝的話,是否能夠調整檔期,先拍攝電影主體,然後將這場戲放在最後進行?
但這樣的話,一個重重的包袱就始終沉甸甸地壓在胸口,是否可能會影響電影拍攝的心態呢?
毫無疑問,這樣一場一鏡到底的戲份,是陸潛短暫導演生涯裡,最困難最挑戰最野心的一次嘗試。
陸潛按照自己的本心,完成構想、付諸行動,但真正來到實踐階段,重重困難卻讓陸潛也開始反省思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