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狐假虎威
不是繡衣衛不好收買,而是不能真花錢收買,免得皇帝知道後猜忌自己。
想起自己府試的主考官就是順天府知府劉忠坤,石仲魁乾脆直接上門。
劉忠坤見石仲以弟子之禮,向自己行禮,頓時笑的嘴都咧起來。
一番敘舊、客套後,石仲魁只是暗示幾句,劉忠坤很快明白過來。
皺眉思索片刻,果然如石仲魁預料的一樣。
在劉忠坤眼裡,順天府的經承、書吏、典吏、捕頭、衙役哪裡比得上他這個六元公重要。
甚至十年後,石仲魁的官職很可能都比自己大。
更別說此時拒絕,萬一石仲魁手裡真掌握了順天府小吏的罪證,即便他自己不上書,但把罪證交給他老是於洪高。
或者其他禦史、言官,那就更麻煩。
“伯謙但請放心,為師必然不會放過府衙內的害蟲。”
石仲魁聽完就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只是尋常上門商量,甚至帶著隱隱的威脅,怎麽就扯上師徒關系了?
可劉忠坤確實是自己的府試主考官,而且還是他點了自己為府試第一。
所以硬要說自己是座師,石仲魁也只能認了。
以弟子之禮再次道謝後,石仲魁接下來要面對的,就只剩下繡衣衛了。
走出順天府時,見一眾衙役、官吏都對自己畢恭畢敬。
石仲魁心裡歎息一聲,但願這些人中的某些人,在被貶、被罰時,不會把怨恨對向自己。
隨後忽然反應了過來。
自己幹嘛要花錢收買繡衣衛?
更不用盯著順天府。
坐上官轎,吩咐這段時間一直跟在身邊聽命薛蝌道,“去繡衣衛衙門。”
到了地方,石仲魁不僅沒進去,乾脆坐在轎子裡不出來。
就那麽大咧咧的讓人把轎子,停在繡衣衛大門側邊十米處的大街上。
這事很快傳到繡衣衛指揮使、同知、僉事等官員耳中。
“壞事了”,繡衣衛指揮同知黃瑞松皺眉道,“我等和狀元公一項沒瓜葛不說,下面還有個百戶所受皇命聽令於他。
按說他沒道理故意來堵門。”
僉事等官員一聽就點頭,有人歎息一聲道,“這麽說,是有人得罪了他?”
“也不一定”,指揮使孫進新搖頭道,“也有可能是怕犯了忌諱,引起陛下的不滿,這才故意這麽做。”
眾人聽到指揮使的話,仔細一想,很快想到大檔頭劉公公說過,這位狀元公是出了名的謹慎。
指揮使孫進新看著同知黃瑞松道,“還是你先去見見他,再說其他的。”
黃瑞松一聽心裡就不願意。
要是平時,大家肯定願意結交這位連內相夏守忠都要巴結,連劉常吉劉公公都沒機會結交的狀元公。
但此時看石仲魁這架勢,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事。
“不如讓崔和忠崔百戶去試探一番再說?”
孫進新呵呵一笑,“那不如等劉公公回來,請公公去見那位狀元公?”
這話就有些誅心了。
黃瑞松臉一黑,但他也不傻,連猶豫都沒有就起身對著孫進新拱手一禮,然後徑直出了大堂。
這要是猶豫片刻,劉公公鐵定會多心。
按說石仲魁是正六品,面對從三品的指揮同知是要先行禮了。
但他不想讓文官說閑話,畢竟繡衣衛是軍職,是武人。
聽到薛蝌提醒,就把當初皇帝給的銅腰牌給了薛蝌。
這銅腰牌實際上只能指揮崔和忠的百戶所,但對黃瑞松來說,見了這玩意他就得先跪。
石仲魁這才笑呵呵的走出官轎,對著黃瑞松行禮。
可兩人一個站著、一個跪著,心態就完全不同了。
甚至在一些遠遠看熱鬧的人來說,就是黃瑞松懼怕文官到了,得向六品官行跪禮的地步。
可以說,石仲魁確實坑慘了黃瑞松。
所以石仲魁此時並不急著說正事,而是想著如何挽救。
一則免得被黃瑞松嫉恨,二則,鬼知道皇帝聽到這事後,心裡會如何想。
“黃大人,本官此時前來,明著是兩件事,但實際上是一件事,並且還是為大人送功勞來了。”
黃瑞松此時心裡沒怨氣,那是不可能的。
文官再如何壓製武官,也沒壓製到從三品,要給低了七級的正六品官行跪禮的地步。
石仲魁對著薛蝌和於順揮揮手,很快兩人帶著轎夫和仆役避開了至少5、6米。
“大人應該知道下官兼著署理河道的差事。”
黃瑞松疑惑的點點頭,就見石仲魁臉色凝重的說道,“要是有人幫白蓮匪徒運貨物進了京城,大人說,這種人是不是該殺?”
黃瑞松眼睛一亮,但他雖然確實想立功,可又怕自己當了石仲魁的棋子。
思索幾秒道,“石大人有話明說,繡衣衛查明之後,當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逆賊。”
一句繡衣衛查明,等於把責任推到繡衣衛頭上,可要是立功,又是他黃瑞松指揮有方。
石仲魁一聽就知道這人不好忽悠。
不過也對,不管是繡衣衛還是錦衣衛,能做到指揮同知位置的人,哪個不是老狐狸。
石仲魁想了想,沒明說。
但僅僅三言兩語,就把黃瑞松說的腦門微微冒汗。
那夥青皮的死活,他根本不關心。
可要是這些青皮真幫白蓮運貨,而繡衣衛中又有人包庇這群人,那牽連可就大了。
說句人頭滾滾都不為過。
甚至不需要皇帝下令,大檔頭劉公公自己就會用殺戮來向皇帝表忠心。
黃瑞松此時看石仲魁的目光裡,哪裡還有怨恨。
唯一剩下的只有不安和憂慮。
都不用查,那夥靠河道為生的青皮鐵定幫白蓮匪徒般運過貨物。
可即便只是尋常之物,硬要說這些青皮是同謀也沒問題。
當然,仔細想想黃瑞松當然能想到,石仲魁的目標肯定是那夥靠河道為生的青皮。
但好死不死的,誰讓繡衣衛有人收了錢。
而且一旦和謀逆牽連上,最少都是流放邊地或者南邊的蠻荒之地。
要是再查出有其他的罪責,死罪都是輕的了。
也就是說,石仲魁上一次門,很可能會死很多人。
黃瑞松不由想到面前這位年輕的狀元公,兩個月前一上任,就逼死工部官員的事。
暗歎這家夥不來繡衣衛,實在是屈才了。
不僅陰司手段多,心也足夠黑。
好在黃瑞松額頭冒出豆大汗水時,石仲魁笑著道,“本官聽聞繡衣衛,早已經暗中派人秘密調查和接觸過那群白蓮幫凶,這才過來印證一番。
免得打亂了繡衣衛的部署,讓逆賊逃了。”
“沒錯、沒錯”,黃瑞松臉色狂喜,“我等早已經注意到那些逆賊,只是想著抓小魚小蝦,還不如先等等。
萬一抓到堂主、香主,也能順藤摸瓜,清繳更多的白蓮匪徒。”
“這就好”,石仲魁哈哈一笑,“那下官就不耽誤大人了,告辭。”
黃瑞松看著轉身的石仲魁,心裡再次大罵。
一句‘不耽誤’,等於明擺著說快點抓人。
黃瑞松回到繡衣衛正堂,把事情一說,指揮使孫進新等人同樣嚇了一大跳。
“這位狀元公心可夠狠的,僅僅只是那夥青皮妨礙了他疏通河道,就給這些人頭上按上逆賊的罪名。”
“住口”,孫進新怒喝道,“那夥人就是逆賊,否則我繡衣衛為何早早就盯上了他們?”
剛才對石仲魁不滿的人,立馬明白此時確實得統一口徑,否則就不是有功,而是有罪。
既然達成了一致,眾人忙派人去請大檔頭劉公公,向他匯報此事。
劉常吉歎息一聲,暗道難怪夏守忠對石仲魁那麽忌憚。
不僅借刀殺人,還照顧到繡衣衛的面子,甚至等於給繡衣衛送功勞。
以至於繡衣衛還得感謝他。
“抓人吧”,劉常吉想了想後,“先關進詔獄,仔細審一審,說不定真有意外之喜。”
孫進新等人一愣,很快反應了過來。
之前大家心裡隻想著,那夥青皮是被石仲魁誣陷為逆賊。
但仔細想想,白蓮最喜歡的不就是在底層發展人手嘛。
這麽一想,眾人很快認真了起來,“是,公公。”
“對了”,劉常吉眯著眼睛補充道,“既然有人運氣不好,被狀元公抓到他手腳不乾淨,那就處理掉。”
對清洗下面人手的事,繡衣衛眾官佐心裡害怕的同時,又覺得理所應當。
不除掉那些個繡衣衛,難道一直讓石仲魁抓著大家的把柄,三天兩頭上門要挾?
當天晚上,十幾隊繡衣衛出動。
抓到頭目之後,沒想到還真如劉常吉擔心的一樣。
在一個頭目的家中搜到了和白蓮有關的東西。
這下繡衣衛上上下下都激動了起來。
大肆抓人後,劉常吉左思右想,在向夏守忠匯報時,暗示說最好別提石仲魁。
夏守忠很快明白這要是告訴皇帝說,繡衣衛之所以抓到白蓮,全是石仲魁的功勞。
那大家都不用混了。
夏守忠心裡有些膩歪和不安的向劉常吉問道,“你說狀元公是不是想到我等必然不敢向陛下提他?”
劉常吉無奈的搖搖頭,“公公,狀元公的聖眷正隆,咱們現在說再多也沒用。還不如巴結著點他,只求他不找我們麻煩就是。”
夏守忠思索片刻點點頭,“也對,再聰明再有本事的文官沒了聖眷,也就和朝堂上那些大臣們一樣。
想壞咱們的事,也得看他們說的話,陛下願不願意信。”
——
石仲魁隔天正在宛平大營的節堂裡,召集薛金平等宛平屯田營的官佐,制定先清理護城河的事情時。
薛蝌急匆匆的走進來,在他耳邊低聲道,“姐夫,五城兵馬司的裘指揮使求見。”
石仲魁嘴角一笑,不用猜就知道裘良肯定是被繡衣衛嚇到了。
“讓他等著。”
薛蝌點點頭,出門後當然不會直接說石仲魁讓他等著的話。
隻說欽差正在節堂商議軍機,一時無法脫身。
裘良一聽節堂,就知道自己和賈家、薛家的交情再大,也大不過軍機。
而且萬一壞了軍政,石仲魁打自己一頓板子,不僅白打,事後鐵定還會有言官、禦史找自己麻煩。
想著薛蝌是薛蟠的堂弟,裘良忙放低姿態道,“兄弟還請幫哥哥一回,事後必有重謝。”
薛蝌見識過石仲魁的手段後,別說打包票說幫裘良,就是幫他的心思都不敢有。
不過以他的聰明,也不會直接拒絕。
說了句稍等,裘良頓時露出感激的表情。
可薛蝌再次回到節堂時,隻待在外面的長廊下老老實實的站著。
至於裘良此時如何期待,那是他的事。
薛金平等官佐得了命令離開,都已經是一個時辰後了。
薛蝌這才進了節堂,“姐夫,大哥和繕國公府的石大,人已經從戶部要來了三千石的糧草和足夠的工具,您看是否今日就命人把糧草之物轉運去京城外?”
石仲魁點點頭,然後笑著對薛蝌道,“要不要我安排幾個書吏幫你處理些案牘之事?”
說真的,石仲魁對薛蝌確實很滿意。
人雖不大,但能力絕對一等一。
而且足夠努力,居然把需要三五人處理的事情,獨自一人全處理完。
薛蝌想了想,“糧草、文書太過重要,找外人不如在薛家和賈家內尋幾個偏房有才之人委任和培養。”
石仲魁心裡對這提議不置可否,但在這世間生活了快兩年後,卻懂了一個道理。
官官相護和親親相隱絕對是封建社會,絕大部分人都會遵守的基本準則。
官官相護先不說,宗族制度對世人的約束力,雖然也不完全可靠。
但非謀逆等危及全族的危機時,出賣同族和親眷的代價,絕對超過現代人的想象。
當然,要是有仇或者基本上都不往來了,那就另說。
“伱命人去找賈權和賈芸,然後你親自考較兩人辦事的能力,要是過關,一些小事交給他們去做。”
“是”,薛蝌不敢有任何異議。
只能暗自惋惜,薛家八房的族人,接觸石仲魁的機會太少。
以至於錯過這次機會後,還不知道得等多久才有出頭的機會。
石仲魁見薛蝌微微皺眉,心裡暗笑,僅僅從平衡之術考慮,自己身邊親近之人就不可能全是薛家子弟。
“去請裘指揮使到內堂。”
“是”,薛蝌忙行禮告退。
石仲魁故意坐在主位上等了好一會,這才笑著起身走向內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