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並不愉悅
杜尚和薩克森當地政權的第一次基礎並不是十分“令人愉悅”的體驗。
根據對方所透露出的情報來看,薩克森本地目前正處於一種令人絕望的混亂之中。而且這種混亂看起來似乎完全沒有可以憑借薩克森固有的社會機制,自行消弭的可能性。
薩克森所遭遇的襲擊和紐薩爾類似但並不完全一樣。薩克森的遇襲和紐薩爾最大的區別就在於結果——以薩克森公爵為首,一直到二十七位男爵為止,整個薩克森所有的中高級貴族在襲擊的第一波尚未結束前就已經全部死亡。
薩克森上所發生的襲擊具有非常明確的目標性,穿著蒸汽騎士裝甲的教會教士們首先殺死了所有的中高級貴族,然後開始屠殺管制團隊中的其他成員。從總督府到內政局,從警察署到皇家郵局,他們的行動仿佛早就經過了詳盡的設計。從襲擊開始,到大部分教士被緊急回援的衛戍海軍用艦炮炸成碎片為止,薩克森上幾乎所有的行政管理體系全部崩潰。平民死傷無數,大量礦場和設備遭到破壞。
更要命的是,薩克森的六個巨型糧食儲備倉庫遭到了惡意縱火。原本憑借這六個糧食倉裡的儲備,活下來的四千六百萬薩克森人至少能夠保證8個月的糧食供應不中斷。如果他們能夠采取類似紐薩爾一樣的嚴格管控和配給制度,那糧食供應則能夠保證大約12個月。
而薩克森的局面是……所有政府系統機關全面崩潰。
衛戍艦隊的水兵們雖然消滅了敵人,但卻根本沒有辦法應對這樣的局面——他們沒有補給,沒有明確的命令,沒有食物,沒有醫療能力……什麽都沒有。
按照習慣,薩克森衛戍艦隊做出了“向紐薩爾求援”的決定,由於紅衣郵差和他們的穿梭艦幾乎全部被摧毀,執行任務的就變成了薩克森衛戍艦隊的大型巡洋艦。
然而,他們從來沒有成功抵達過紐薩爾,在常規躍遷點上,負責送信的衛戍艦隊遭到了帝國皇家近衛艦隊的埋伏。他們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被數條帝國主力艦齊射摧毀。
損失了三條大型巡洋艦後,薩克森衛戍艦隊內部爆發出了嚴重的內亂。一部分水兵失去了再次出發尋求幫助的膽量,而另一部分則堅持至少應該把消息送到奧林。雙方的爭執逐漸上升到了語言攻擊甚至推搡的地步。
而在饑餓和恐慌的推動下,薩克森衛戍艦隊終於在襲擊的兩周後徹底崩潰。艦隊司令官和艦隊的參謀長在會議室內發生了火並。艦隊司令一槍崩碎了參謀長的下巴,而自己則被忠誠於參謀長的其他中級軍官打成了馬蜂窩。
火並迅速在薩克森衛戍艦隊的旗艦上展開,幾乎每一個緊張的士兵都在用一切手段襲擊自己的昔日同伴。一場持續了半個小時的自相殘殺後,司令派和參謀派的人馬分別撤出了艦船,然後開始重新整備力量準備重新決戰。
食物是有限的,補給岌岌可危,槍支幾乎沒有,但艦船上的火炮和基地裡的炮彈卻多到令人發指的地步。為了獲取對方手裡的糧食和其他補給,為了為自己的長官(司令官閣下或者參謀長閣下)報仇,一場集中在薩克森首府雷德斯頓附近的大規模廝殺開始了。
無論是海軍士兵,亦或者是為了活下去而加入他們的平民,手上都缺乏足夠的輕武器。一開始還有一些軍官的手槍可以集中起來發揮作用,但隨著交戰時間持續,這些沒有了彈藥,而且還因為缺乏養護逐漸鏽死的輕武器逐漸成為了沒用的廢鐵。
沒有了輕武器,但廝殺卻不能停。那些已經快餓瘋了的水兵們開始不停的逼迫他們所“征召”入伍的貧民成為他們的炮灰。每個人在出發作戰之前,都會被強行注射一種藥劑——這種藥劑是他們從帝國陸軍的戰備倉庫裡找到的。
注射了這種藥劑的人會變成嗜血的怪物,他們不需要吃飯,哪怕連續餓了六七天,也能夠突然迸發出難以置信的力氣。
這些藥劑成了支持雙方繼續作戰下去的主要動力,而沒有使用藥劑的人想要填飽肚子……那就只能不擇手段。
比如吃敵人的屍體。
對於上陣作戰的士兵們來說,殺死對方已經不光是為了消滅敵人這麽簡單了。他們的目標是將對方變成食物,或者徹底死去不必再被饑餓和戰友饑腸轆轆的視線所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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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杜尚接觸的人,是這次肉搏戰的勝利者一方。根據對方的說法,他曾經是薩克森衛戍艦隊驅逐艦的輪機長,並且還是司令官先生忠誠的部下。
說著這話的時候,這位輪機長先生手裡還拎著一條被砸斷後硬生生撕扯下來的人腿。
杜尚靜靜聽完了輪機長的所有講述,然後請隨隊的紅衣郵差過來重新詢問了幾遍問題。等到紅衣郵差給出“他說的都是實話,沒有更多詢問價值”的眼神後,杜尚點了點頭,開始了發言。
“我們這次來,攜帶了大量的食物和補給,有足夠的能力幫助薩克森重新建立起秩序。”杜尚一邊說著,一邊從自己的副官手裡拿過兩塊還算新鮮的麵包遞了過去說道,“你先吃真正的食物。”
看著這位輪機長扔下手裡的人腿,開始囫圇吞棗的吃起了麵包後,杜尚和其他躲避人腿的海軍士兵們一樣向後稍微退了一點,隨後他掏出手槍,打開保險,朝著輪機長的額頭扣動了扳機。
“砰!”輪機長的顱骨被掀開了一大塊,腦漿噴灑而出,塗抹在了那條被扔地板上的人腿上。
倒地抽搐的輪機長什麽動靜都沒發出來,但手卻仍然死死抓著那塊麵包,無論如何都不松開。
“把他扔到路邊。”杜尚收回手槍,低聲命令道,“登記他的個人信息,按照逃兵處理。”
沒有人在意遠征軍和帝國海軍已經不是同一序列,也沒有人在乎這個曾經的“同袍”的屍體被扔在路邊。事實上,能把他按照“逃兵”處理,這已經是杜尚在展現自己的憐憫了。
按照帝國法律,吃人肉是毫無爭議的重罪行為。無論是故意進食人肉,還是在“別無選擇”的情況下吃,帝國法律對於吃人肉都有專門的規定——罪犯應當以腰斬後碎屍的形式被處死。
按照教會的典籍,腰斬並且碎屍意味著罪犯已經被徹底剝奪了作為“人”的一切權利和尊嚴。
被當做逃兵處死,至少輪機長先生仍然還是以人的身份死去的。
“向艦隊發布指令,全體降落在星際降落場。”杜尚的命令非常簡單且直接,“命令遠征軍陸軍,在艦隊著陸之後全體以戰鬥姿態出發,清剿星際降落場周圍所有以五人以上規模集結的團體。”
前面的命令都很正常,但到“清剿”這一段開始,就有些不太正常了。
“五人以上規模?”在一旁聽著命令的羅森有些猶豫了,他詢問道,“所有超過五人的群體都要清剿掉?這裡可能會有普通家庭吧……”
“這兩派人已經在降落場周圍交戰了至少三個月的時間。他們不光強行征召周圍的平民入伍,甚至還會吃人。”杜尚看了一眼這個和自己兒子差不多大的年輕人說道,“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在降落場周圍生存的超過五人的群體,不可能是普通家庭。”
如果在幾個月以前,杜尚是絕對不會向別人這麽解釋的——命令就是命令,你可以對命令心存懷疑,但執行不能有任何猶豫。就算下級軍官要質疑命令,也必須在命令執行完畢之後才能發問。
軍隊就是這樣的組織,這種在外人看起來根本就不講道理甚至有些過度“死板”的習慣和條令,是維持軍隊作為一個高效暴力組織的根本。
但現在的解釋……杜尚進行的也毫無違和感。他很清楚,自己面前的這個年輕人是杜桑德最信任的心腹之一。他老了,霍恩中將的年齡比自己還要大個至少二十歲。就連菲利普準將今年也足有四十四歲……年輕一代的軍人之中,展現出指揮天賦並且同時獲得了杜桑德高度信任的人並不多。
毫無疑問,羅森就是杜桑德選定的軍事領域的最高指揮官。或許在幾年或者十幾年後,他就將成為代表杜桑德統帥整個紐薩爾軍事力量的人。
但是,羅森的知識儲備和經歷並不足以讓他成為一個可以勝任這一職位的人。雖然在建立了羅森金屬工業和綜合安保公司之後的幾年中,羅森瘋狂補習了許多知識,並且還被杜桑德拉著和洛琳一起學習。但他仍然不足以成為一名合格的高級指揮官。
杜尚決定給自己的兒子幫個忙,在有機會的時候帶一帶羅森這個年輕人。在旗艦指揮艙裡的都是高級軍官,他們當然也能明白杜尚的意思——這不會對後面的命令執行造成什麽不良後果。
“你的坦克部隊也放出去——選擇攻擊目標的時候要謹慎。”杜尚對羅森直接下達的命令就更像是在教學了,“對方雖然擁有的只是一些從艦船上拆下來的中小口徑火炮,而且裝藥也不是很充足……但這些中小口徑火炮也足夠打死人了。進攻的時候,一定要注意進攻方向,他們使用的是拆下後臨時安裝的火炮,難以轉移也難以迅速調整射擊諸元。如果能夠從側翼或者背後進攻,效果會好很多……”
羅森一邊點頭一邊拿出了一個小本子開始記錄,從小父親就沒怎麽和他這麽溝通過,手把手教育的機會就更少。雖然對當時杜尚解除了杜桑德的一切職務仍然有些不理解和怨氣,但……他還是習慣把這個不苟言笑的中年人擺在“父親”的位置上去對待。
這大概就是他會在杜尚被軟禁之後,仍然經常偷偷去莊園裡探望這尊黑塔的原因。
對他來說,杜桑德是恩人,是兄弟,是親人也是效忠的對象。但杜尚對他而言,身份卻要簡單的多。
杜尚,是一個不擅於表達自己感情的,有些笨拙的父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