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為何而戰
巨大的噪音中,五十輛載重車改造過的“坦克”正在以“相對整齊”的隊列前進。履帶反覆碾壓下,原本小石子鋪成的訓練場已經變得石粉飛舞,到處都是灰塵。
海軍少將的訓練很有成效,至少在他扯著嗓子,用滿是煙味的吐沫星子噴在每一個駕駛員臉上之後,這些平時訓練時還在嘻嘻哈哈的年輕人們終於認真了起來。
訓練很辛苦, 尤其是訓練前的“指令訓練”。對於絕大多數並未接受過系統教育的年輕駕駛員們來說,這是一個挑戰。
作為有基礎駕駛知識的人,他們能夠明白在什麽情況下該踩“油”門,什麽時候踩刹車,也知道什麽時候應該對應什麽樣的檔位。
但他們就是無法把這些動作和隊長車上的燈光信號聯系在一起。
隊長車上裝備有一個可以快速打開關閉的合頁的煤氣燈,它可以在指揮官的操作下, 快速發出一組預定好的信號。
不同的快閃意味著車隊將會以不同的速度,隊形進行變化。接到指令的坦克車長需要馬上向自己的駕駛員傳達命令,而駕駛員則需要在保持行進的同時, 迅速根據指令機動到自己應該去的佔位上,並且等待下一步指令。
平心而論,這一系列操作的難度都不算太高。觀察信號、辨別指示、轉達指令、根據實際情況完成操作……這些內容中的任何一個其實都不算困難。但當它在幾乎同時發生,並且還有足足五十台車需要同時遵循指令時,它的難度就突然變得高不可攀,甚至有些“癡心妄想”了。
為了讓這些年輕人們順利實現編隊變化,海軍少將閣下開始用自己的吐沐星子給他們洗臉。帶著奧林粗口的怒吼每一句都要得到回答,而且回答的聲音還必須嘹亮清楚。
於是,訓練場上就經常回蕩著“大點聲!”“聽不見!”“我說聽不見就是聽不見!”這樣非常有精神的喊聲。
按照少將閣下的理論,士兵必須隨時保持興奮, 這樣才能更加高效的執行來自軍官的命令。但杜桑德對此有不同看法, 他經常和這些“武裝保安”們在一起吃吃喝喝, 也一起聊天吹牛。他很清楚, “武裝保安”們對於訓練工作其實都有不少怨言。
每周拿著和其他同僚們一樣的薪水, 但卻要一直住在訓練場上,每天被一個只有一條胳膊的老頭用口水噴臉。工作內容枯燥乏味,主要內容除了偶爾開著履帶車練習隊形以外,那就是全體一起站在陽光下灰土中,不停的立正左轉右轉齊步走。
軍事訓練本質上就是非常無聊的過程——軍官們通過無聊乏味且疲憊的重複動作,建立士兵的服從性紀律性和榮譽感。只有在完成了這樣的“枯燥”訓練之後,一名平民才能夠被稱為“新兵”。
通常情況下,這樣的新兵訓練要持續至少45天。士兵們同吃同住,完全習慣了和自己一樣的人一起生活。這樣才能為接下來的訓練打下一個良好的“基礎”。
但現在,杜桑德並沒有這樣的“閑暇”時間等著訓練完成,還有十五天,帝國陸軍的參謀們就會抵達紐薩爾,並且將會觀摩坦克的作戰和隊形演練。
生產線上的坦克正在以最快的速度進行組裝,貝爾福德自動車製造廠訂購的火炮目前還沒能完成交付。為了在奧林皇家軍事金屬公司的訂單萬一無法按時交付時能夠先有東西派上用場,霍恩將軍利用自己和杜尚的“職權之便”,為杜桑德先搞來了50門3寸艦炮。這些艦炮是安裝在衛戍海軍的巡邏艦上,用於進行火力威懾的“禮貌性武器”。在茫茫星海中,它們的威力最多也就拿來嚇唬嚇唬那些沒有裝甲板的民用船只和走私船。
但是裝在坦克身上,這樣的裝備完全夠用,而且還非常好用。
衛戍海軍的火炮在使用過程中不光需要極小的硝煙,同時還需要保證火炮內部擁有足夠的氣密性, 從而避免失壓。
並且,還要足夠輕巧,這樣才能夠安裝在本身就不怎麽大的艦船上。
在拆除了所有的氣密設備之後,杜桑德和波琳娜驚喜的發現,這門船用三寸炮的發射機構和管身重量都不算大,僅僅比訂購的四寸炮重了不到50磅。
重量對於陸戰設備來說非常重要——如果這門炮再重個100~150磅,波琳娜設計的炮身和炮塔轉動機構恐怕就無法有效調整火炮射擊諸元了。
唯一的缺陷是,三寸艦炮所用的炮彈要比訂購的四寸炮大出許多——為了滿足在星海中作戰所需的高初速需求,這門三寸艦炮擁有比四寸炮長出足足一倍的彈筒。彈筒內的裝藥量是四寸坦克炮的115%。
更大的裝藥量,意味著更大的後坐力。多虧了這一批坦克只需要完成演示任務即可——如果長期使用三寸艦炮,那車身和炮塔,尤其是車身上開出來的炮塔轉環可能得徹底重新設計才行。
總之,為了趕上十五天之後的演習,整個貝爾福德自動車製造廠上下所有員工都忙的要死。就連橡膠研發中心的那群瘋狂化學家們都暫時放下了手裡的化學實驗,他們開始小批量生產起了杜桑德拿回家的那種“床墊”。
將這樣的床墊鋪設在坦克內部乘員艙周圍,可以有效提升坦克的防禦性能——在實驗中波琳娜發現,坦克裝甲在遭到炮彈射擊後雖然不會被擊穿,但裝甲內部可能會崩出不少金屬碎屑。這些金屬碎屑會對坦克乘員造成極大威脅,而使用“床墊”進行鋪設之後,床墊本身可以有效阻擋碎屑迸射。
同時還能提升裝甲內部的舒適性。
為了這次演示,所有人都在拚盡全力。唯獨帝國有史以來第一批的“裝甲兵”們,對此並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
他們會在聽到霍恩少將怒吼的時候下意識立正站好,雖然站的歪歪斜斜。
他們會在聽到命令的時候,握緊雙拳用盡全力大喊“到!”
隨著訓練一天又一天的進行,這些武裝保安們的情緒也越來越糟糕。盡管訓練營裡嚴格禁酒,但小夥子們之間的衝突卻越來越多。打架鬥毆的事情時有發生,甚至出現了一起車組成員合起夥來打斷了自己車組車長鼻梁的事情發生。
霍恩將軍和羅森最後是通過朝天鳴槍的方式,才製止了這場嚴重鬥毆。
得知這個消息的杜桑德馬上趕到了現場。他看著這群士氣低落,眼神裡全都是不耐煩的武裝保安們,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
他們壓根不知道自己的工作有什麽意義,不明白每天枯燥的訓練能為自己和家庭帶來什麽變化,不知道自己駕駛著的坦克能夠發揮出什麽樣的作用。
用最客氣的話來描述形容這些武裝保安,那就是一群烏合之眾。之所以說這是客氣的描述,是因為至少“烏合之眾”裡還有個“眾”字存在。而他們更像是一盤散沙。
不知道自己應該為何而戰的一盤散沙。
杜桑德幾乎在一瞬間就明白了過來,這麽下去肯定不行。他拒絕了霍恩少將“武力彈壓,通過恐懼來馴服士兵”的建議。而是在距離演習只有十四天的時候,叫停了半天的訓練。
在訓練場上,杜桑德叫人搬來了一個裝炮彈的木頭箱子,自己站了上去。其他灰頭土臉的武裝保安們一個個坐在浮土中,聽著杜桑德的“訓話”。
杜桑德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用盡可能大、但語氣比較溫和的聲調喊道,“各位,你們認識我吧?”
“勳爵先生!”台下傳來了稀稀拉拉的聲音。
“今天,我在這裡要向你們發表一次演講。”杜桑德提高了嗓門,認真盯著台下的眾多武裝保安說道,“雖然我只有十四歲,但是看在你們管我叫‘先生’的份上,我覺得我還是有這個資格向你們演講的。”
“我今天要演講的題目很簡單,這是一個問題的答案。”杜桑德高聲說道,“今天,我來回答你們一個問題,一個你們已經反覆思考了十六天,甚至不惜毆打自己的兄弟朋友也沒能換來答案的問題。”
“我們,究竟為何而戰?”
杜桑德站在炮彈箱上,看向這些年齡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年輕人。突然邁步走下了箱子。他快步走到一個臉色木楞的年輕人身前,“你叫什麽名字?”
年輕人下意識的從地上跳了起來,雙腳並攏高聲回答道:“我叫方丹,勳爵先生!”
“方丹先生,您在來到這個訓練場之前,從事的是什麽工作?”
“在上阿爾賓的領航員大街和騎士街上巡邏,勳爵先生。”
“您的工作內容是什麽?”
“逮捕犯罪者,維持街道秩序,驅趕乞丐和闖入蒸汽馬車使用道路的小孩。”
“那麽,這些工作的目的是什麽?”
方丹有些困惑的看向杜桑德,但卻不知道該回答什麽
杜桑德笑了笑,讓方丹坐了回去。他又叫起了幾個年輕人,向他們詢問同樣的問題。這些武裝保安們基本都是從事秩序維持工作的,巡邏的地點遍布整個上阿爾賓。但有一點是一致的——他們都無法回答自己工作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在我看來,你們的工作只有一個目的。”讓一位黃頭髮的年輕人坐下後,杜桑德對著氣氛稍微活躍了一些的人群喊道,“你們維持秩序、逮捕罪犯、保護兒童的安全,歸根結底,是為了人民服務,是在為所有的紐薩爾人服務。”
帝國語裡並沒有“人民”這個單詞,杜桑德非常直接的用“平民”和“人群”兩個詞拚湊在一起,代指了佔整個帝國人口數量最大的一批人。
“你們的工作,是為了維護社會秩序。而社會的秩序,最終會幫助人民獲得更加安全的生活,更加穩定的工作。他們走在路上,不用再擔心自己的財務被盜竊、不用再擔心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脅、不用再擔心自己的孩子會死於意外。”
杜桑德聲音更高了些,他對著這些武裝保安們大聲說道,“你們的工作,歸根結底,是為了人民服務。”
周圍的氣氛熱鬧了一些,“為人民服務”這個詞雖然聽起來陌生,但是在這些武裝保安耳中卻透著一些親切的感覺。
“現在,你們的工作地點變化了。不用再去街面上巡邏了,但是,我的朋友們,你們的工作仍然是在為人民服務!”杜桑德大聲說道,“你們駕駛著的坦克將會成為帝國最先進的兵器,而它們的訂單將會為整個紐薩爾帶來大量的工作!坦克保衛人民,訂單喂養人民,而你們,將是這一切的根基!”
“你們要明白,自己在為什麽工作——你們在為人民更加光明的未來工作、你們在為無數紐薩爾人的飯碗工作、你們在為整個帝國的安全工作!”杜桑德朝著他們揮舞起了自己的拳頭,“你們本身就來自於人民,你們的工資和補給出自人民,你們的工作和目的只有一個!你們不知道為何而戰,那我來回答你們!”
他轉身跳上炮彈箱高聲喊道,“為人民而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