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開工前，徐煬拿著條子去監獄提人。

  瓊亭系統的總工程師樸永哲，是他最早設計出瓊亭系統，打算把北新羅所有人都納入自動經濟體系，未來還想輻射到全世界，讓人類都沐浴在瓊亭系統帶來的好處當中。

  大將尹昌旻篡權後，樸永哲和其他知識分子言詞激烈地寫了聯名信批評他。

  之後樸永哲就被關押到今天。

  他和其他一批知識分子鋃鐺入獄，被迫日夜起草歌頌尹昌旻大將的文書，用來彌補聯名批評大將的重罪。

  “總工程師樸永哲……”徐煬嘀咕著，準備去見見這位傳奇科學家，帶隊鼓搗出瓊亭系統，這樣的人才可不多見。

  北新羅一夜間從尹昌旻的專權中解救出來，這讓樸永哲沒法確定自己是否安全。

  他出牢房的時候，兩手還各捏著一份不同文書。

  如果對方是尹昌旻的人，就交右手的詩歌，如果不是，就交左手的文件。

  “樸先生，我一打開瓊亭系統就看到你在上面的署名，是你領導了整個項目？”徐煬道。

  “是的。”樸永哲謹慎地說。

  他的臉瘦得滿是皺紋，仿佛鼻梁骨後邊有股力量把整張臉抽進去，又穿著一件蒼白囚服，人佝僂得像蛇一樣，黑色頭髮披散下來，監獄連個理發師都沒給樸永哲配。

  現年58歲，樸永哲出生在北新羅海濱一個小漁村，後因成績優異被推薦去海外留學。

  如果徐煬查的資料不假，樸永哲是三藩市理工學院130年畢業的人工智能學博士，之後在西海岸的人工智能與終端機研究所工作，發表了大量尖端論文。

  徐煬推測今天的“伊甸園”量子計算機、“全視之眼”超級人工智能，都跟樸永哲的研究有一定聯系。

  新羅內戰結束後，樸永哲便熱情十足地回到北新羅來建設貧窮的故土，結果在尹昌旻將軍的監獄裡受了兩年毒打和饑餓，實在是對其科技頭腦的重大浪費。

  “樸教授，臨時管理層已經決定了，就由我們繼續完成對瓊亭系統的研究。”徐煬道。

  “瓊、瓊亭系統……”樸永哲痛苦地低下頭，深深歎了口氣。

  “怎麽？有什麽難處嗎？設備我這裡有，其他人員你寫一個條子，我去調來。”徐煬安慰道。

  “其他的無所謂，請把監獄裡的人們都放出來吧，他們都是因為忤逆尹昌旻所以才被抓的。”樸永哲忙說。

  “這個還需甄別一下，有的是在尹昌旻治下犯法才入獄，有的是被誣陷。總之你先跟我來，我會把事情安排清楚的，這你放心。”徐煬道。

  徐煬招待樸永哲吃了一頓熱乎的食物，在監獄食堂冰冷的鐵桌上擺了一個滿滿的食盒，有燒雞、燉飯、泡菜和飲料。

  樸永哲吃得狼吞虎咽，有2年時間他都沒吃過比饅頭更有營養的東西了，身體虛得很，家鄉的泡菜更是讓他兩眼含淚。

  終於活過來了……

  “我們要確保你身體健康、精力充沛，因為我們得完成瓊亭計劃，重建百廢待興的北新羅。”徐煬道。

  緊接著，徐煬帶樸永哲去醫務室檢查了一下。

  尼斯托公司派來的自動醫療機器人給樸永哲做了檢查，來自尼斯托公司的機器人越來越多，毫無阻礙地在北新羅通行，支援著各項基礎工作。

  “北新羅沒有這些個先進無人機，但在海外地方人人都有。什麽時候北新羅也能發展得跟他們一樣好？什麽都能造！”樸永哲接受它的掃描，心裡想的則是整個北新羅的未來。

  “‘什麽都能造’恐怕比較難，因為是小地方，所以最多有一部分科技能追上世界頂峰。現階段最好先想辦法先維持人們的溫飽。”徐煬說。

  “哎——”樸永哲知道徐煬說的是事實。

  他把左手攥得皺巴巴的文件交給徐煬。

  徐煬打開看，不由得吃了一驚，竟是樸永哲在獄中用斷裂筆尖寫出的瓊亭系統開發記錄！
  零零碎碎，但積少成多。樸永哲在獄中還是朝思暮想著瓊亭系統，日夜渴望有朝一日將它建成，代替腐敗官吏與短視策略，接手對北新羅經濟的管理。

  他右手握的則是一篇謳歌尹昌旻貢獻的七行詩，現在扔進垃圾堆。

  “我在世界上最自由的西海岸待過，在最專權的北新羅也待過，對兩個地方都很有感悟。”他說。

  “怎麽？”徐煬好奇。

  “新自由市場帶來失業、貧富分化和企業戰爭。專權則導致個體崇拜、官僚橫行還有個人的失語。”樸永哲跟徐煬交代他的思考。

  “那怎樣才能利用瓊亭系統取長補短呢？”徐煬問。

  “物質上，用人工智能和分布式級差算法規劃；精神上，允許人們享有無限的思想和言說自由。”樸永哲說。

  北新羅又小又窮，缺乏糧食、人口，底子極差，雖然有很好的想法，但也只能一點點做起。

  樸永哲換上厚厚的棉服，被徐煬帶到監獄外面。

  看著暴雪覆蓋中的辛城，眼前簡直昏黑一片，天空也被蓋得烏壓壓的，只能看到一些白光在空中掠過。

  “那些是穿梭機？”樸永哲用微弱的耳力聆聽它們的轟鳴。

  “尼斯托公司派來的機器，在各地之間運輸物資，救危救難。”徐煬道。

  “什麽？尼斯托公司……？安保企業？還真是感謝你們，千辛萬苦來幫忙，真是麻煩你們了，送來這麽多無人機很不容易。”樸永哲感歎。

  他的印象還停留在早期，尼斯托公司剛成立那階段。

  “對了，幫你更新一下現在的世界情況——尼斯托公司已經很強大了。”

  “那樣的話會跟希盛起衝突吧，有什麽需要的話，北新羅的部隊會幫忙！”樸永哲忙說。

  “我們已經擊敗希盛，統一整個北部列島了。”徐煬道。

  “真了不起——那一定會跟黑火革新交戰，我們雖然海軍很弱，但也能幫忙巡邏一下海域。”樸永哲先是驚訝，然後又沉肅道。

  “我們也打垮了黑火革新的霸權，黑火革新不複存在。”徐煬隨意地說。

  “什麽？”樸永哲這下是真驚呆了。

  “總而言之，現在泰亞群島和嘉龍坡也都在我們的掌控范圍內，尼斯托公司跟巨型企業一個身位了。”徐煬跟樸永哲說。

  樸永哲的身體一哆嗦，差點在雪地裡摔倒。

  不可思議啊……

  他抬起頭，看著上千個光點密密麻麻掠過天空，然後又像鳥群一樣整齊劃一地列隊分散，前往北新羅各處，仿佛劃過一陣流星雨。

  那全都是尼斯托公司派來調節事態的穿梭機和運輸設備，浩浩蕩蕩，無窮無盡！

  至少有上萬噸物資被輸入北新羅，真是令樸永哲汗顏。

  這樣的恩惠，北新羅人民可要花許久來償還了。

  “巨型企業尼斯托公司”！這個概念也深深震撼了樸永哲。

  一家公司同時支配北部列島、泰亞群島和嘉龍坡？一旦能做到這種事，在世界上堪稱頂尖力量了。

  三地加起來，有無量的自然資源、經濟基礎和工業實力，人口也接近10億，對渺小的北新羅而言宛如天神！

  有這樣的公司幫助，恐怕終於能將瓊亭計劃付諸現實。

  “我很想開工，但北新羅的計算終端中心已塵封多年。”樸永哲深呼吸，等待徐煬的進一步安排。

  “去我船上造。”徐煬把他的紫風號找來。

  紫風號降落到地上，這台穿梭機優雅奢侈，一下給樸素的北新羅注入了一絲公司世界的靡靡之氣。

  “這艘穿梭機裡有計算設備？”樸永哲很吃驚。

  它外觀纖細時尚，怎麽看怎麽像那種土豪開到大學或酒吧門口找女人用的。

  “用雲終端技術，在船上乾活，實際是傳回上京計算中心的，延遲可能有個2~3毫秒吧，先湊合用。”徐煬跟樸永哲開工，合作完善瓊亭系統。

  由於先鋒的實踐一直遭受挫折，所以人們漸漸對其不抱希望。

  徐煬打算檢驗一下瓊亭系統的成色，看它到底能不能取代公司盛行不衰的市場方案。

  開工不久，樸永哲就被徐煬提供的技術支持深深打動。

  太先進了，這個網工專員的設備。

  他怎麽也想不到，昨天還在爛泥坑裡等死，今天就能用上尼斯托公司的數據終端，與實力首屈一指的北部列島團隊對接。

  樸永哲在監獄裡的時候，整個世界的科學面貌不停煥新，迫使他繼續學習、應用新技術。

  從閱讀最新期刊開始，樸永哲選擇先了解海外同行們的研發成果，免得自己在這重複造輪子。

  搞科技的話，學術交流是重中之重，到了樸永哲這個級別，科研不可能是閉門造車，必須跟西海岸、上京、新安府、倫德尼姆、萊塔尼亞等地的頂尖智力交流。

  徐煬也留在這跟樸永哲一起開發，解決難點。

  由於雲網路的發達，已經不需要在北新羅建巨型計算中心，只要把網路基站鋪開就行，所有交互數據都合並到尼斯托公司的希利斯之海裡。

  給老百姓聯上網，這就是徐煬的主要任務。

  雲網路技術已經非常發達，甚至可以說是有點過時了，但在這裡用也合適。

  所謂雲技術，就是通過互聯網轉發存儲、處理能力和軟件應用程式，它們托管在北部列島的服務器上，但是新羅人在這上網就能訪問。

  這樣一來，本地人就不用花錢配置終端，顯卡、處理器統統不需要，有根網線、有台顯示器就能一步到位，計算是在北部列島完成，但顯現在本地人的設備裡，實在不行拿部手機就行了。

  只要網速正常，打遊戲、看電影都很流暢。

  利用雲技術，北新羅人能以最廉價的方式跟上現代消費文明。

  “我這邊搞定了。”徐煬忙完了幫老百姓上網的事情，回頭看樸永哲。

  “還好我們留下的生產制度還在運行，集體工業、合作農場，都是過去時代留下的瑰寶，來自各車間和農業設施的數據都被記錄下來，存在檔案裡，正好成為瓊亭系統的分析材料。”樸永哲規劃他的系統，興奮不已。

  經過無數新羅研究人員的努力，系統本身已是接近完成，樸永哲要做的就是讓人們的心血不至白費。

  它將收集經濟方面的數據，包括生產效率、庫存水平和消費需求狀況，隨後計算出商品與服務的生產與分配計劃，優化資源利用效率，最大化實現公平。

  徐煬鋪設完網路站點後，就幫忙設計分布式算法。

  他操控無人機在北新羅各個區域建立巨大的數據信息收集中心及希利斯之海站點，這些都是無人操控、自動建設的，減少了人為影響的危害。

  “也有受商業公司的‘大數據’影響吧。”他觀察樸永哲設計的算法，它能收集信息，隨後推測、分析出人們的需要。

  “沒錯，就像那些公司的數據部門，夜以繼日地工作。不過他們優化是為了把人們關進信息繭房，推送令人感興趣的東西，讓人越來越蠢，迎合商業流量。他們還用大數據預測市場數據，優化供應鏈和倉儲物流的狀況，這都是市場的把戲，在瓊亭系統中，這些數據和算法會表現得更好。”樸永哲沉聲說。

  “只要使用這些數據的人沒有私心和惡意就好了……”徐煬觀察著瓊亭系統裡歸納的檔案，很多條目記載了一個北新羅人的一生，就像公司收集的用戶畫像那樣。

  大道施行的時候，會是怎麽樣的呢？天下是人們所共有的。AI將沒有私心，為人類呈上公正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