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記筆記

  醒來之後，上校被告知晚上有場線上會議，他要把收到的信複述出來，而尼斯托公司會把內容無損交予遠古魔女之手。

  在那之前他決定四處轉轉。

  舍場千雪看到他離開工廠，問他是否要一張現金卡。

  “沒有錢可是寸步難行的，老先生，5000夠嗎？”舍場千雪問。

  “夠、夠。”上校忙點頭。

  他想起可怕的事情，90年前，上校那時還是個年輕小夥，已經通過一系列戰爭聲名鵲起，他受邀前往近東地區，幫助幾位王侯訓練部隊來對抗香料公司。

  那裡的王侯給他準備了價格十萬的名酒，為他配上豪車與美女衛隊，給上校吃的是稀有水果和海味珍饈。出行時，他坐在豪華轎車後座，被美女環繞，望著兩側的平房和窮苦居民，上校隻覺羞愧難當，恨不得從車上跳下去。

  他感激尼斯托公司沒有把他當成一個特權人物，低頭反覆打量著這張平平無奇的塑料卡。

  上校的年代裡，現金卡不過是種金融遊戲，人們爭吵著，追究它的價格到底會暴增還是暴跌，一張現金卡的價格可以在短短幾年裡飆升幾百倍，令所有參與其中的“玩家”變成百萬富翁，也可以一夜之間跌到谷底，叫投機者一貧如洗。

  而今它憑借高流通、高便攜性以及去中心化的特點，成為了真正的公司時代貨幣。

  上校在龍舌蘭洲已經體驗過，他摸索著上面的感應器，右上角的微電子屏幕跳出5000的數字，他把卡收進口袋，然後離開房間，想了解一下尼斯托聲名鵲起的合作工廠和自由社區的狀況。

  舍場千雪看著上校走遠，費布斯船長和其他水兵們在門口護送，上校單薄的背影一點點消失在他們的視野中，走進周圍的城下町中，看起來特別平靜。

  “不用派人保護嗎？”費布斯船長詢問。

  “這裡是尼斯托公司庇護下的安全區，沒有威脅。”舍場千雪解釋，“而且上校應該一個人就能撂倒刺客。”

  “嗯……”費布斯想到上校曾在劇院把刺客扔出窗外，勉強放下心來。

  離開舊工廠後，上校穿著棕色皮鞋，在水泥道路上穿行。

  他看著周圍明朗的春光，呼吸清新的空氣，對尼斯托公司拓展出的事業感到印象深刻。

  在他原先的了解裡，北部列島飽受巨型城市疾病困擾，一切城鎮都被上京的經濟虹吸效應所吞噬，成為其經濟附庸，所有人才、技術與資金都匯聚到上京之中。

  而現在，城市之外的領域又有了全新面貌。

  經過長時間的努力和開拓，上京灣工業區的工廠被分散出來，一間間工廠重新在尼斯托社區周圍開啟。

  一台白色的大型穿梭機呼嘯著在上校頭頂掠過，其中滿載成箱商品，至少100噸，這些商品是從周圍的工業建築裡收集的，它們將被售往海外，為尼斯托公司提供源源不斷的資金收入。

  上校走了一整個上午和一個下午。

  他去了附近的工廠、社區、學校、醫院和農地，還在網吧坐了一會。他一邊走一邊在自己的筆記本上不停地記錄，思考周圍發生的一切。

  他接觸了不同的人，去跟他們攀談生活和文化問題，這裡的人都很閑，很有時間聽一個老頭說龍舌蘭洲口音。

  社會的各個層面都發生了奇異的狀況，上校不知不覺間就已經寫了許多頁筆記。

  “在這裡，一切都變化得很快，”上校記錄著，“企業家已經滾了蛋，一切收益由員工協調分配。再也沒有什麽許諾和謊言，人們奪了刀，自己開始切蛋糕。”

  “尼斯托公司嘗試建立一個規模廣闊、野心勃勃的社會形態，為每個願意進步的人提供機會。現在有60萬名員工，45個科研中心以及超過4700座工廠，又有超過750萬人生活在尼斯托社區當中。這個奪取了新希盛基業的工業新巨頭正成為東半球的領袖級企業之一。”

  “社區人口是他們的基礎。現在，郊外建立了大量的社區，就像一片健康的土壤，被法律保護，有清潔水源和乾淨空氣，讓人們免於生活中的暴力、歧視、殺戮以及汙染。社區提供體面生活所需的一切資源，提高吸引力。每天都有成千上萬人從上京中分流出來，加入社區，成為基本盤，並漸漸加入尼斯托公司的分工體系中。”

  “這裡的產業很乾淨，也很明晰，信息管理系統協調著一切。我今天見到了電子零件廠的員工、自媒體撰稿人、化學教師、車輛工程師、農業工人、執業護士、自動工廠主管與室內設計師，他們的月工資最低是7500，最高達到45000。薪酬分級不是強行定製的，而是通過開會討論出來的，人們不斷調整更公平的薪酬體系，既不出現盲目的平均，也不出現駭人的差距。”

  “每個員工都在尼斯托公司裡擁有各自的股份，具有更大勞動才能的人，其股份相應地持續增高，他們說，隨著自己的付出，能清晰看見其權益如何隨個人與公司的發展而不斷增加。”

  “他們告訴我，在尼斯托公司，一切工作的目的是為了幫助所有員工實現更高品質的生活，他們有體面的工作條件、價格低廉的生活必需品，並在空余時間進行學習。勞動真正成為維系人們生存的基礎，而非苦役，工作像一件自由的事情，從我接觸到的人來看，他們是自主地加入自己願意做的事情當中。”

  “最可喜的變化是層級被削減了，上下級之間不再有可怕的人身依附和權力壓製，管理者因他有管理的才能而得到他的崗位，他跟其他人是平等的，只是工作內容要求他發揮協調與組織的本領。他不能侮辱下級並從中取樂，下級也免於阿諛奉承，即便賄賂主管，他也不能給人提供什麽，只會讓送錢的人自慚。尼斯托公司的精密、高效追求也不允許他們將工作時間浪費在維持人際關系上。”

  “房屋也是重大問題，過去，在我所站的土地上，原先出售的商品住宅地價在17500每平方米，對於工資中位數3300的居民來說是天價。現在土地被尼斯托公司控制和收購，實行積極的新計劃，大量商業公寓改建成了居住中心，一旦加入尼斯托公司，他們便可得到自己的一寢之地，無需支付額外租金與購地價格，原本勞動結余極低的產業員工，現在能得到建立自己家庭與生活的基礎了。”

  “以此來看，每個員工實際上成為合作者、加盟者，每個人的涓滴余力匯聚成了尼斯托公司的產能。他們的個體積極性比其他常規企業高出太多，綜合來看提高了尼斯托公司的效益。”

  “根據他們的前景報告，以這樣的理念，尼斯托體系繼續擴展，在它覆蓋下的員工會是這樣的——擁有工作和家庭，擁有薪水、生活前景、保障和消費信心，擁有用來發展和完善自我的空閑時間。”

  “故此，尼斯托公司在強大軍事力量之外建立了經濟引力，關於這一點，最奇妙的是，其實這些健康的員工在公司視角中同時也是優質的消費者。也許未來會發生這樣一個驚奇的現象：投資公司發現他們必須向尼斯托公司投資。”

  “來自世界各地的公司會懇求著進入北部列島，因為只有在這裡，他們才能找到世界上最後一片旺盛的工業級消費市場。這些投資會轉化為更旺盛的力量。公司的逐利原則最終變成他們自己的墓鏟。現在已經有了這樣的趨勢，傍晚的時候，街邊有一些公示牌，費德羅-麥吉購物集團宣布要在每個有尼斯托社區的地方建一座費德羅商場，還會贈送停車場和充電樁，他們相信尼斯托員工的消費力。”

  “其他公司很明顯都在瘋狂榨取利益，不怕死後洪水滔天，抱著相信後人智慧的念頭。唯有尼斯托公司在解決眼前的問題。”

  “但這種發展路徑也是獨特的，因為尼斯托公司的武力太強了，足夠正面打崩一家著名企業，我曾被希盛的忍者暗殺過四次。而且北部列島本來就是相對富裕和發達的地區，基礎發展程度很高，技術同樣進步。東半球的傳統文化也讓這裡的居民擁有紀律與勤儉的特性。這些要素都促進了現在的繁榮。而世界其他地方並非這樣，在那裡進行革新，要面對的挑戰大得多。”

  “我仍然想念龍舌蘭洲，人們太苦了。”

  上校寫完這些筆記，繼續在社區裡漫步。

  他在路人眼裡只是一個不那麽時尚的老頭，有著溫和的微笑和筆直的步伐。上校體驗了一下自動醫生，機器給他打了一些營養補劑，建議他在現有基礎上每天增加200大卡的熱量攝入。

  晚上，放工後的工廠才是最熱鬧的地方，人們換了班，然後便散去消遣。部分人急於重新學習知識，對他們來說換崗成了新的重要追求，他們的文化程度只夠讓他們做些基礎工作，而只要有一技之長就能獲得更高薪酬、更優良的勞動技能評級。

  新、進步、生機勃勃，上校對這一切都很滿意。他在這裡吃了頓客飯，然後就回舊工廠去了。

  在上校自己的房間內，他把自己背下來的那封信用板正的語調複誦出來，覓影將它記錄而下，再轉發到希盛神宮深處的密室當中。

  這封信好長，上校一直流利地背了5分鍾，覓影無法確信人類是不是都像上校這樣善於背誦，還是說上校也是改造人。她掃描了兩遍上校，都沒找到任何植入物的痕跡，然而上校還是這樣背下來了。

  一封由秘文寫成的長信，法洛莎在希盛神宮的密室中聆聽著，徐煬站在她身後，用數字心智記錄。

  當法洛莎聽完信件內容後，她略略點頭。

  “我明白了。”她說，“讓老頭在那邊再呆一會吧，信件的內容太複雜了。”

  “是。”覓影收到消息，轉向上校，“信件已經轉交了，您可以在這裡再休息一會。”

  “已經休息夠了，我還可以幫忙。”上校太擔心被當成庸人或者需要進療養院的人了，“我可以幫你們訓練軍隊，我打過仗，很多很多仗，小規模的，大規模兵團的，叢林的，雪地，沙漠，高山。我可以訓練你們的軍官，教他們怎麽跟公司部隊對抗。我想回到軍隊裡，我仍然可以是一名上校。”

  “明白。”覓影鄭重地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