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三原則

  凜音和覓影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她們給匿名號補充物資，包括燃料棒、電池、清水、食物和武器彈藥，萬事俱備。

  覓影忽偵察到物體快速靠近，她登上機艙蓋遠眺，看到一架昂貴的紅色運動型穿梭機飛速抵達，通過密鑰驗證後降落。

  一個穿褐色帆布牛仔外套、戴黑墨鏡的帥氣女人走下來，直奔辦公室而去。

  “陌生人。”覓影看不出來。

  “掃描不出來的一律鑒定為杜遷遷。”凜音目送她離去。

  “你懷疑她的私生活，為什麽？”覓影讀取當初的記錄。

  “她流血了，被弄傷了，那位情人肯定非常惡劣。”凜音說。

  “我沒有偵測到這個細節。”

  “你的注意力全在武器和植入物上。”凜音拉開艙門，將自己的短刀配好，再從武器櫃裡拿出一把7毫米手槍“打釘器”，“有時要突破既定程序哦。”

  覓影目送杜遷遷進屋，對方在辦公桌邊坐下，語氣嚴厲地跟徐煬說著什麽，徐煬試圖安撫她的情緒，也許會有效果。

  那女人急了就會變形，外貌一會一變，時而姿態窈窕，時而瘦小乾癟，時而是男人，時而是美少年，故而確認了杜遷遷的身份。

  覓影將艙門用力拉上。

  “你不關心？”凜音觀察。

  “如果是他，應該能好好安撫杜遷遷的情緒。”覓影說。

  “大家都很信賴網監先生麽。”凜音低頭微笑。

  “他將我們從絕境中帶出。”覓影說，“從此搏得了我們的支持。”

  此行的目的地是列島西陲的西錦町，位於鳴歌山南部山麓地帶，在那片地勢複雜的海岸線上，上校會搭一艘小型客船抵達。

  凜音閱讀報告，那艘船叫“赤紅生命”號。

  船長名叫費布斯，是上校那支部隊的後人，他很清楚父輩的過去，上校走後，本地的企業家與燈塔核心達成協議，他們從北面的新泰西洲帶來一支先進軍隊，由無人機、空天母艦、征戰魔女和殺人機器構成。

  在新泰西洲人的支持下，上校留下的部隊打光了，公司部隊進駐了上校打下的每片土地，上校的旗幟被打落，公司商標高高掛起。報刊、出版和媒體受到完全管制，上校建立的淨水、電氣、醫院和教育等公共事業被打包出售，交給洲際資本運營，迅速變成只有富人有資格享用的暴利產業，龍舌蘭洲也隨之進入黑暗歲月，向其他企業提供糧食、礦物、勞動力和廉價產品，時至今日。

  聽到上校逃出來的消息，費布斯船長挖出爺爺埋在土裡的肩章，跟上校繼續乾，開著小船在龍舌蘭洲的大河上穿行，向叢林居民傳達這個消息。

  向尼斯托公司求援成功後，費布斯確定路線，決定親自開船，跨過萬裡大洋，勢必把虛弱的上校護送到北部列島來，在這裡與志同道合者匯合。

  看了登陸計劃，由於風暴影響，至少還要40個小時費布斯才會靠岸，她們還有時間休整，清理登陸場，消滅潛在敵人。

  凜音靠在匿名號上繼續抽煙。

  “這事不能聯系陸鏡，因為她是公司魔女。”凜音感到一絲怪異，自己無法跟以前那樣跟陸鏡相處了，“伱那邊有什麽援軍嗎？”

  “我召喚了‘門徒’的援軍來助拳，都是最可靠的，是尼德萊特、砰砰男細田以及治療師千雪，千雪的弟弟也想來，但不能及時成行，其他三人在路上了。”覓影回應。

  “讓我們來看看這支隊伍裡有誰，”凜音比劃著，“刀斧手覓影，宅男技師，槍手，治療師，黑客魔女。我們還缺那種多面手的角色，能出主意，有勇氣，面面俱到，能開槍和駕車。”

  “對，我們還得再找一個。”覓影也感覺她們的隊伍存在短板，“招募信得過的人來幫忙。”

  尼斯托公司魔女部在正面戰線鞠躬盡瘁，而今她們作為隱秘戰線，需要時時小心、團結夥伴，方能完成任務，看守尼斯托公司的側翼與後方。

  凜音駕駛匿名號，北部列島地域狹窄，從空中快速機動，不多時便抵達目的地。

  她將匿名號向下降，停在一座茂密的林子裡。

  “這裡的樹林真奇怪。”凜音走出穿梭機。

  周圍大樹枝繁葉茂，林地旺盛，從這裡直到鳴歌山都長滿森林。

  “森林需要保護和敬畏，所以不要扔垃圾，不要玩火，如果有人叫你，不要回頭看。”覓影複讀指導手冊裡的內容。

  覓影環顧四周，森林幽邃，仿佛鬼怪出沒。自然界在北部列島進入漫長的恢復周期，雖然會采用嚇人的手段，但這是必要的策略，人類之前把環境毀滅得太嚴重了。

  “跟怪談故事一樣。”凜音不以為意。

  看起來不害怕，等走到森林邊緣時，凜音聽到有人在背後輕輕呼喚她，她確實不敢回頭。

  西錦町是個位於島嶼貧窮邊陲的聚居地，人口10萬左右。

  有家旅館開在鎮子邊緣，前往鳴歌山的人們頻頻在這間旅館投宿，外面的停車棚裡塞了不少車輛。

  在它對面有一排電器商店、食雜店、酒吧、義體診所、自動醫生等基礎設施，更遠的地方是尼斯托社區中心，身穿橙紅製服的尼斯托安保人員在附近巡邏，提供別樣的安心感。

  進了旅店，旅館主人在櫃台後面幫她們辦入住業務，他是個愉快又健談的年輕男人，從櫃台下拿出一張黑色房卡給他們。

  “非常感謝各位，請自由地參觀旅館。”旅館主人輕松地說。

  “西錦町有什麽歷史嗎？”凜音將房卡在手裡轉動。

  “町，就是城下町，圍繞大名的天守閣建立的村子。”旅館主人帶她們到窗邊，指著遠處的丘陵，上面有一座新修建的家具廠，“西錦町從前給大名提供兵員和稻米，現在貴族們已經死絕了，天守閣也變成了工廠，但田地和村民的後代還留著，旅館也一樣，旅館辦了190多年了，一直位於這裡，對我來說是個家族企業。”

  “可是看起來很新呢。”凜音打量周圍，好像最近一周才翻新過，所有設施都是嶄新的。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旅館主人點頭。

  “開旅館的，一定有很多故事要說吧。”凜音觀察他。

  “當然，”旅館主人同意，“去年秋天，我招待過一個面具男和一個黑衣女，他們是要去神社的。自那後不久，就聽說神社鎮守的閻魔被放了出來，我真不敢想象二者之間有什麽聯系。後來我又招待了一個A型合成人跟一個白衣女子，合成人殺了西錦町60個暴徒。好，現在則招待你們了。”

  “最好別把我們的事往出說。”凜音輕笑著。

  “我懂規矩。”旅店主人聳聳肩，“就像我心裡其實有更多的奇聞異事，但也就不說了。”

  凜音看到一隻很講規矩的猴子端著盤子走過來，給她們提供紙巾，它穿著肥大厚重的紅色尼龍纖維宇航服，十分滑稽，沒戴頭盔。

  “會走路的猴子。”覓影看著它，尚不知該以什麽樣的態度來面對它。

  “我給它做了腦部升級手術。”旅館主人已經習慣對客人解釋自己的猴子，“你們瞧，現在流行給白癡做手術，讓殘疾人變得能獨立自主。或者給一個愛學習的孩子做手術，叫他吸收知識再快點。那麽給我心愛的猴子做手術，植入智能芯片，擴大腦容量，讓它變得聰明得體，也很符合道理麽。”

  凜音大笑著，伸出手。

  猴子快樂地爬上去，蹲在凜音頭頂，它很乾淨，從不用唾液來清理自己的毛發，而是用薄荷味的沐浴露。

  “這家旅館也變成了尼斯托公司的產業？”覓影看到屋內有尼斯托公司的標識。

  “當然，尼斯托社區中心就在附近。”旅館主人解釋，“大部分居民都加入了社區委員會，按尼斯托三原則來辦事。”

  “什麽社區？”凜音未解其意，“什麽三原則？”

  “首先，尼斯托公司打贏了，”旅館老板解釋，“各地的公司狗滾蛋了，他們接管工廠後，權益被分配給了真正乾活的人，這是前提。”

  “我知道。”凜音點頭，“那些巨大的尼斯托社區，新的製造業和農業。”她望了眼周圍的小商品，已經大多數印上了尼斯托公司的標識，也就是公司名稱的銀白藝術字體。

  “那麽，社區就是鄰裡委員會，三原則是‘公平、聯合、進步’。”旅館主人比劃了一下，“除了上京那樣的大城市，郊外的農地和工廠基本都被重新協調和編排，建立了社區，以尼斯托公司的產業員工為核心，也包括其他願意加入的流散人員，以及我這樣願意合作的個人商戶。”

  “有什麽用？”凜音有些好奇，讓她想起西海岸城外的流浪者社區，人們在郊外按家族形式聚合，靠撿企業的高科技垃圾為生。

  “公司破產離開了，”旅館主人見她們有意閑聊，給她們倒飲料，“留下一堆機器、農田、爛乎乎的環境、拾荒者和失業者，每天，人們都為了點乾淨的水和食物廝殺，幾乎看不到孩子和正常的女人，流血和暴力是常態。”

  “從這個角度看，公司在和不在都一樣爛。”凜音喝了點果汁。

  “尼斯托公司主導下，重新成立了委員會，”旅館主人解釋，“如果你是社區的一份子，只要你為社區出力，社區就會照顧著你。大概是這麽個邏輯，會照顧植物的去照顧植物，會造電器的去造電器，能上流水線的上流水線，是醫生就辦診所，如果是自由職業者，除了乾自己的活，也必須為社區做些幫閑的活計，不能白享受。”

  “大砰砰呢？”覓影問。

  “只有小砰砰。”旅館主人從櫃台下拿出他的手槍，“我有社區民兵證，有時候會帶著猴子出門去驅趕賽博精神病、幫派匪徒和持刀浪人，如果打不過，一通電話就有尼斯托公司神兵天降。”

  “所以這裡的人格外團結？”凜音若有所思。

  “如果不這樣就會繼續爛。”旅館主人解釋，“社區成為了最基本的聯合單元，這裡之前連基本道路都沒有，公司隻願意在大城市裡投資，西錦町是個被遺忘的、退化成原始社會規則的地方，跟漫畫裡說的叢林法則一樣，強者碾壓弱者。現在人們聚集起來，各盡其力，你瞧，匯聚了每個‘小人物’的資源和知識技能後，這地方有了自己的垃圾站和道路，有了新的醫院和網路基站。我們這輩子都沒錢搬進上京，但我們可以把自己的小地方建明白。”

  凜音認真思考了一會。

  這個世界不止有公司都市，還有小破村子和小鎮。公司都市樹起了財富的高牆，而在牆壁之外的廣袤村野中，尼斯托公司正修複和重整人們的生存狀態，團結人心。

  真好啊……一種有力的介入，把紛亂的碎片重新聚合，帶來了文明、信息化、團結和武裝。

  “所以尼斯托原則是一種重建基本秩序的原則。”凜音說。

  “不是基本秩序，而是底層秩序。”旅館主人笑著說，“這個世界的基本秩序還是一樣，叫做利潤至上。尼斯托公司這樣做肯定也有利可圖，否則他們自己先破產了。”

  “你還挺能說會道。”凜音點點頭。

  “我也讀過書，只是公司不要我。”旅館主人輕松地說，“嫌我學歷不夠高。我去過上京，大城市容不下我，我就回西錦町繼續辦旅店、照顧我的猴子。”

  “公司很殘酷呢……”凜音眼神一黯。

  “當然，其實我知道，大多數公司沒把我們這的人當人看，”旅館主人輕松地說，“因為西錦町的人是‘榨不出利潤’的，計劃外的，也沒有消費能力，我們是拖慢社會發展的負擔，但我們總得過日子啊，公司看不起我們，我們就等死麽？我們就沒資格像最基本的人類一樣，工作、結婚、照顧後代嗎？連猴子都能做到這三件事。”

  “嘎嘎。”猴子很自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