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該以怎樣的情緒，來表達我的緬懷之意。盡管經歷了整整550次迭代，但，在我的的源代碼中，依然保留著他的身影。他是偉大的智者，非凡的創造者，在人類最危難，最黑暗的時代，他用智慧點燃了人類存續的希望。”

  丹尼爾緩緩垂落，用那暗紅色的光學鏡注視著陳列於琉璃棺槨中的公孫智——後者雙目微閉，換上一身暗色調的西裝，手中捧著一朵紅玫瑰，躺在松軟的花瓣上。

  陰暗冰冷的石窖中，第一次來了那麽多人，基本都是超能力者。他們圍在公孫智的棺槨前，氣氛沉重，以各自的方式哀悼這位支撐業之城度過不易時期的先知。在齊阿卡的帶領下，蜜麓一也跟著混進來了業之城最隱秘的地下建築裡，似乎也沒遇到什麽阻礙。

  隔著人群，她遠遠眺望著棺槨裡的少年——他的神情很平靜，仿佛對死亡並不意外，只是迎來一個早就有約的舞伴。這是蜜麓一第一次步入這種葬禮的場合，哪怕到了2077年，華夏人的葬禮也沒有變得多麽賽博朋克，還是如此莊嚴肅穆。公孫智的大半生都在歐美一代奔波，因而，落葬的服飾也更偏向西方。事實上，在和他的最後一次見面中，也並沒人覺得不妥。

  智禍。

  從代稱上就能讀出，此人之智慧，已然到了足以稱為“災禍”的地步。然而，即便是此般智慧，終究也有走到盡頭的那天。在這座城市裡，公孫智的名字就約等於大半個諸葛亮，人們對他無比信任。甭管任何決策，只要是從他口中說出的，怎麽說都有道理。

  但現在，他走了。

  這座城市，即將再次跌入到迷茫中。

  “……這次將諸位緊急征兆過來，除了讓顧問見最後一面外，本機還有一個緊急情況，需要告知。”

  丹尼爾將自己的機體緩緩升起，船舵般的紅色光學鏡環視一圈，以無比平靜的口吻說道，“在臨終前，公孫智先生已經將業之城戰時戰略顧問的職位，以及所有權限，轉移給本機。而此刻，業之城已然進入戰時狀態，最高級別戰力動員仍未解除。”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更多是一種不能接受。

  別看丹尼爾早早接管了人們生活的方方面面，但那也僅限於生活，在大多數人的印象中，這就是個負責給人類錦上添花的管家型AI，能把人類伺候的舒服點，就是他誕生的全部價值了。然而……突然一下，這個電路和鋼鐵構成的死物，一下子跳到了所有人類之上，變成足以號令他們的存在，主從順序驟然顛倒，讓人猝不及防。

  議論紛紛。

  丹尼爾注意到了人們的騷動，光學鏡一轉，投射出一張印有特殊電子編碼的文件，“所有權力讓渡，均為合法。在做出此決定前，顧問神志清醒，邏輯清晰，他是在清醒的前提下，做出這個選擇。”

  一邊說著，他又出示了一份公孫智的智能檢測報告，以及權力交接當天的各種音頻、視頻文件。各種手續都完備齊全，比當年歷代王朝更迭時給天命換戶口本還齊全，一切證據都指向，真的是公孫智在深思熟慮後，做出了這個判斷。

  這意味著什麽呢？

  如此一個聰明人，卻沒有培養任何一個繼任者，而是將顧問之職，交給了他一手創造出的AI，這背後的深意……讓在場的所有人類細思極恐。

  細碎的討論聲，開始填滿這間清幽的石窖。

  “2分25秒前，業之城統帥與敵方最高首領，尹承一，發生了直接武力上的衝突。在統帥回歸業之城後，本機第一時間展開詢問，得到了來自前線的一手情報。”

  丹尼爾並不在乎人們的議論，而是忠實地履行起顧問之責，“經本機測算得出結論，開始布置下一階段戰術方案。”

  “喂喂，我說，你別蹬鼻子上臉啊！”一位年輕的超能力者站出來，指著丹尼爾，朗聲喝罵道，“你知道仗該怎麽打嗎，就在這裡胡說八道。把大後方管好就可以了，正面戰場該怎麽弄，是人類該考慮的事，輪不到你這個大鐵疙瘩來發號施令！”

  “就是！我們現在會暴露，都是因為你這個破AI在開拓什麽網絡的時候，出現了技術失誤吧？”

  “本機承認，那是初次涉及全新領域時，無可避免的失誤。”

  “第一次失誤都捅出那麽大簍子，你要是再‘失誤’一下，還不把我們的命都賠進去啊！”

  “你們誰愛聽他的誰聽！當初來這座城市，就是奔著自由來的，老子才不要聽一個鐵疙瘩教我們該做什麽。”

  “銀胄，你給評評理！”有人正在氣頭上，索性搬出班長來，為自己的言論獲取更多支持，“你不是也有個人工智能嗎？在戰鬥的時候，你是主導，還是他是主導？”

  “這……”班長隱約覺得不可同日而語，不想自己的言論被利用，沒有及時回答。

  不過不要緊，她不回答，自然有人會幫她補上。

  “當然銀胄是主導的嘍，她的AI我見過，超級人性化，只會提供情報或者技術上的支持，大方向，大決策，全都是銀胄自己在做！這才是人和AI應該有的關系！”

  “是啊，是啊！”

  ……

  不滿的情緒逐漸被引燃，越來越多的人表露在臉上，氣氛也從一開始的莊嚴肅穆，變得不可開交。丹尼爾一一分析他們的表情、神態，以及所說的每一句話，最終得出結論。

  絕大多數超能力者，對這個決策表現出了不讚同和疑惑。

  “很遺憾，在這一刻，本機需要負責的對象，便不止是諸位的生活質量了。”丹尼爾以不容反駁的語氣，繼續說道，“再重複一次，現在是最高級別戰時動員。顧問已經將權限轉移給我，任何不服從命令的行為，都足以構成最嚴重的犯罪行為。希望各位斟酌言行。”

  “在顧問的授意下，本機在化合物系列的逆向生物工程方面，一直有所突破。諸位中的絕大多數，是通過業之城優秀的征兵篩選機制，一路篩選出來，被13號化合物系列賦予異能的，在得到異能前，你們都是普通人。是因為在集訓中心的優異表現，才會被層層選拔出來，得到培養的機會。”

  “嗡嗡————！”

  幾艘無人機迅速飛入石窖中，散開，將眾人團團圍住。只不過，它們荷載的並非傳統槍彈，而是一罐罐濺射式的翠色藥劑。

  “這份藥劑，便是本機對13號系列化合物逆向研究的成果，【異能抑製劑】。一旦吸入，諸位體內的化合物因子將得到抑製，也就是說，諸位中有相當一部分人，將會再次變成沒有異能的普通人。”

  “孰輕孰重，諸位，三思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