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光爆裂的破碎中,周奇突然懷念起過去的某些時刻。
在那些時間線裡,很多問題還沒上升到國家戰略層次,很多人也還沒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那時候,他遭遇的襲擊、暗殺,才是最有意思的。
從不入流的混混,到世界頂尖的殺手;從衣衫襤褸拿著棒球棍的流浪漢,到墨鏡風衣的滄桑帥氣大叔;從戴著面具行事怪異的精神病,到有緊身皮衣大腿綁帶別著匕首的短發酷girl……
全都在和他作對!
而那些面孔,那些身影,周奇想想就覺得有趣。
總有熟悉的人不止一次的展露過讓他陌生的一面。
也不止一次有陌生面孔橫空出場,所作所為另他難忘。
可現在呢。
和官方打交道了。
官方什麽脾氣啊?
只要確定了你沒價值,那就一點人情味不講。
逼急了,是真掏寶貝給你看啊。
就說此時此刻,如果周奇沒認錯的話,這次把車炸掉的,應該就是一發空對地導彈……
“哎……”
在燃燒著的廢墟中,周奇長長的歎了口氣。
他再一次為自己過早與蘇知雲、與官方搭上線而感到後悔了。
好不容易末日沒來,真應該先好好玩一下的……
“咳……”
周奇費力的從廢墟中再度爬出。
看著天空中的武裝直升機,以及遠處開來的坦克等等。
在這些戰爭兵器短暫的停滯中,他起身揮了揮手,十分敷衍的喊道:“別打了,你們再打我,我可就生氣了啊。”
“……”
自然沒人理會。
只有直升機螺旋槳掀起的颶風,以及坦克部隊前進的轟隆聲。
還有緊隨其後的火光,以及機槍、炮彈的炸響。
周奇僅僅只是進行了幾次簡單的躲閃,便被擊打的粉碎。
緊接著炮火衝擊讓道路頃刻土崩瓦解,路邊警示牌仿佛風中枯枝般被打的千瘡百孔,然後被折斷撕爛。
砂石飛濺,以周奇為中心近幾十米的區域內升騰起了一大片煙塵,將廢墟淹沒。
嗯……
這裡是遠離城市的高速公路,周邊是一片荒涼的區域,看起來除了幾個信號塔,和一些零星殘留的工業設施外,便沒任何其他,土地上連草都沒有幾顆。
倒是挺適合當戰場的。
即便殘留著現代生活的痕跡,但這些坦克飛機之類的出現,竟也不顯得違和?
良久,煙塵開始消散。
一排排部隊士兵開始分批次朝前探查。
“咳咳……”
這時周奇咳嗽著再次從煙霧中走出:
“真別打了……再打我真還手了……你們相不相信?我能手撕坦克和武裝直升機?”
“……”
“……”
聽到這話的人愣了一瞬。
然後僵硬。
一方面,下意識想到了電影《金剛》中的某些畫面,一方面,他們聽到了“相信”這兩個字。
【如果我們相信,他不會真的能做到吧?】
【不可能,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就算再怎麽相信,也不可能會……】
【他過來了,開火!】
劈裡啪啦……
轟!轟!轟!
又來了波洗地。
這次除了坦克和飛機,還有大批士兵端著槍從遠處集火掃射。
看這架式,勢必要將周奇挫骨揚灰。
但很快,所有人看到了驚悚的一幕。
他們真的看到,一道身影如利劍從煙塵奔中,如同電影中的超人一樣,鑽入了坦克部隊中,虎入羊群,大開殺戒。
雖然只有小小身影,卻如同鬼魅,可以輕易撕開坦克的裝甲,也能用一輛坦克砸爛另一輛坦克。
視角拉遠,身影所到之處,煙花朵朵爆起。
而後,身影抬頭看天,微微俯身,隨便跳起便有百米高,揮手間便輕松把來不及拉升的武裝直升機打爆。
這恐怖的一幕幕,真就成了科幻場景,讓所有人看的瑕疵欲裂,認知破碎……
不過,這些畫面在周奇的眼中卻是不一樣的。
他只是沉默的,看著那些坦克飛機突然調轉槍頭,開始互相開火、互相撞擊起來而已。
——
——
中海市。
戰略指揮部,會議廳內。
“……目前決定前往中海市外,營救周奇的投票數是13,決定駐守中海按兵不動的票數是8……”
“投票結果認為,我方更應該營救。”
“但蘇組長使用了她的一票否決權……認為,應該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
“……”
“我們需要理由。”
在座的領袖們紛紛提出質疑。
“目前的所有戰略決策和意圖,都建立在周奇個人身上,如果他真的出現什麽意外,我們將無法預測接下來的一切,也會失去方向……”
“既然已經決定相信,為什麽不去營救?”
“尤其……”
“尤其是,蘇組長,你應該是無條件站在周奇一方的人,為什麽會使用一票否決呢?”
“……”
蘇知雲視線平靜,面無表情的搖頭:
“是營救,還是戰爭?”
“目前的局勢是,為求利益,多股勢力綜錯糾纏在一起,不達目的不罷休,但他們針對的只有周奇一個人而已。”
“一旦我們前去迎接,真正的戰爭會立刻爆發。”
“可中海的局勢剛剛穩定下來,我們絕不能冒這個險。”
“永遠別忘了,我們的敵人是末日,而不是除此之外的任何人…”
“而我有理由相信,他可以輕松解決現代一切手段的襲擊,並嚴格履行自身行動。”
“所以只要在這裡等他就好了。”
“況且……”
“我們相信他,是因為他是力量的來源,不是因為他是領袖。”
“我們從精神上相信他就好了,從戰略層面上,你們更應該相信我。”
“……”
“……”
——
——
“周奇,我累了。”
黎清趴在周奇背上說道。
“……”
周奇隨口回答:“累就少說話。”
黎清無語:“哦。”
周奇歎了口氣。
其實他也累。
畢竟,從剛剛的第一場碰撞後,他們又接連遭受到了五次襲擊。
這五次只有一次是正面的,能讓周奇以更快的速度避開。
剩下的四次,全都是超遠距離打擊。
那就沒辦法。
只能是死了又活,活了又死。
一不小心刺激到黎清,變了怪物,他還得花力氣給變回來。
最後,實在沒辦法,他只能另辟蹊徑,帶著黎清徒步穿越一些偏僻的荒蕪地帶。
不然,就算被打死不了,也煩死了。
他只是在進行一些引導和戰略布置,又不是真想和所有人作對,也不想大開殺戒。
所以避開是最好的。
但這樣……
還是有些狼狽啊。
“哎。”周奇忍不住再次歎了口氣。
“噗嗤。”
卻聽身後黎清笑了起來。
周奇有些奇怪:“你笑什麽?”
“笑你呀。”
“笑我什麽?”
“我也不知道……之前看你總一副輕松寫意的樣子,我心裡就慌得很,現在看你唉聲歎氣的,我反而很想笑。”
“哦……”
“嗯。”黎清輕吐口氣,突然伏在他肩側幽幽道:“周奇,你說,我們像不像一對末日裡的亡命情人啊。”
“嗯?”
周奇疑惑的停下了腳步,扭頭看黎清。
近在咫尺的對視中,周奇從黎清眼中看到了跳動著的光暈,也看到了周遭的一切——
一條簡陋又看不到盡頭的破公路,周遭是毫無現代痕跡的,由黃土、雜草、樹木、矮山組成的荒野。
路旁連個欄杆也沒有。
遠處連個信號塔都沒有。
這次為了躲避追兵,他們走的可真是一條荒涼的路,遠比之前的高速荒涼的多。
而且說起來,他們的出發地是一片末日,目的地,是另一個末日……
嗯,還真有那味了。
周奇看了她一眼,然後轉過頭去:“像。”
“嗯哼。”
黎清哼了一聲,從周奇背上下來,整理好自己重新換上的裙子,自顧自的向前走去,一邊走,一邊環視欣賞周圍的一切。
周奇默默跟著。
良久,黎清停下腳步,看著遠處天空,有些喃喃的說道:“我在想,在我們最初遭遇絕望的時候,是怎樣一副情景?
“會互相責怪嗎?會不停抱怨嗎?會討厭對方嗎?
“還是放肆、然後享受?”
“……”
夕陽下,金色的光輝讓問出這番話的黎清顯得很美,金燦燦的。
“……”
不過周奇並沒回答。
黎清便轉頭看周奇,眼眸帶著光:“你不覺得嗎?世界像是就剩下我們兩個人了,雖然隨時面臨著死亡的危險,但我們想做什麽都可以……這感覺,好棒。”
但周奇搖了搖頭,打破了對方的氛圍感:“收收味。”
他上前,雙手扶著對方的雙肩,正視著對方的眼睛認真道:“很遺憾的告訴你,你不能再繼續幻想這些美好的事了,你正在離永遠的變成一頭怪物越來越近,我很快就再也拉不動你了。”
“……”
黎清愣了下,有些委屈道:“你就不能讓著我點。”
“?”周奇眉頭一挑:“那你要問問末日同不同意。”
“我不。”黎清一改往日乖巧端莊的樣子,微微掙扎道:“我想跳舞。”
周奇搖頭:“我勸你別想。”
黎清小臉一板,冷聲道:“不要。”
她掙脫周奇的手:“你經歷過那麽多次了,讓我體驗一次怎麽了?”
如此說著,她轉身朝前跑去。
“……”周奇放下手。
黎清跑了幾步,便停下來漫步,一邊嘴裡哼著歌,一邊張開雙臂,迎著微風,小心翼翼的走起了舞步。
她是學過舞蹈的。
不過並未精通,只是略懂。
而且是那種很溫婉、清雅的古典舞,不是現代舞。
而此刻她走著淺淺的舞步,輕盈的旋轉著身體,倒是有種奇特的氛圍感。
“……”
周奇並沒強硬的阻攔,只是靜靜的跟著她,看著她,然後在跟了一段路後,找了路邊一塊大石頭坐了下來。
黎清似乎察覺到他的動作,於是並未再往遠處走去,只是就近的漫步起舞。
許久。
黃昏之際,太陽最後的余暉落下,晝夜交替之際,光影迷離,一切美好從鮮豔變得朦朧。
似乎在遠離。
而周奇這時似乎反應過來似的,視線恢復了焦距,開口問:
“所以你覺得,這才是對的麽?”
“……”
黎清又轉了幾圈,才慢慢停下動作看向他:“什麽?”
周奇擦掉緩緩流出的鼻血,看向遠處逐漸黯沉的天際,靜謐道:
“……當腦中有了靈感,心中有了觸動,就一定要去追尋它,無論何時何地,即便身處末日,即便粉身碎骨,也萬死不辭……對嗎?”
“……”黎清微微一愣,眸光似有顫動。
周奇看了她一眼,笑了下,又轉回頭去繼續道:“你不用不好意思,我知道你其實是有嘲笑我,看不起我的意思,你似乎在給我示范該怎樣勇敢直面自己的內心……但這些都沒關系。”
“我沒有。”黎清聲音弱了下去,目光微微有些躲閃。
周奇搖搖頭:“我其實也覺得,這就是人類天生的使命,末日定義不了我們,它無時無刻不再告訴我們,這是錯的……但對就是對,死一萬次也是對,我是這麽想的。”
他認真的看向黎清:“再相信我一次吧,如果這次成功了,你想怎麽樣,我都陪你。”
“……”
黎清嘴巴扁了下,靜默了一會兒,她走到周奇身旁蹲了下來,腦袋埋在腿間,委委屈屈道:“哪裡來的‘再’?我還是第一次……
“所以你到底重生了多少次呀?跟個老頭子似的,一點都不好玩,難得我好不容易放飛自我,你卻這麽掃興。”
周奇頓了下:“不記得了。”
黎清頓了下才反應過來他回答的是哪句,便又問:“沒有看到過希望嗎?”
“沒有。”周奇搖頭:“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難。”
“那你愛不愛我。”
“?”
黎清思維跳躍的幅度讓周奇愣了一下,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有些不好意思道:“這個倒是……每一次,都比上一次少一點,就現在來說,很難再有感覺……”
“……”
“……”
氣氛陷入沉默。
良久。
“哼,怪不得。”
黎清突然起身,又恢復了往常那副清清冷冷的樣子。
不過她說出的話卻十分感性——
她看著周奇,輕輕的說:“對不起,我要承認你是對的,如果是現在的我回到一個月前,一定會接受你的表白。
“就如你說的,我們被現代的規則禁錮住了思想和感性,如果末日不來,也許我真的不會和你在一起。
“但我現在我已經想清楚了,周奇,我,隻代表我,我喜歡你,我們可不可以結束過去的朋友關系,改做情侶?”
嗯,雖說她整個人都有些繃著,但語氣是怎麽都繃不住的。
甚至有些顫抖。
在周奇目光深邃的看著她時,她的視線也忍不住的躲閃,遊移。
就挺不禮貌的。
而且她的臉也很紅。
“……”
但周奇沒任何情緒起伏的反應。
他只是看了她許久,才慢慢起身,神色逐漸變得嚴肅的說道:“我懷疑你是在存心報復我,我在家裡花了那麽久攢的精神力,都快讓你掏空了,你知道讓一隻怪物變成人要付出多大代價嗎……”
“……”
黎清聞言怔住,臉色出現了些許尷尬,緊隨其後的是慌亂。
種種情緒浮現在清雅絕美的臉上,但最後通通變得黯淡:
“我,我,對不起,我錯了……”她低落道。
“趕快走吧。”周奇平靜的擺了下手:“如果這次你能堅持不變成怪物,我就答應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