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滿江撕開了空間裂縫，將喬自如殘破的屍身放在地上。

  他雙手掩面，跪坐在地，一言不發。

  這空間虛無縹緲，漂浮著無數虛實相間的人影。

  這是妹妹秦滿意留給他的地方。

  江渡似乎以為，秦滿江獲得了白瞳之神的力量，理所當然地撕裂開了瞳界的空間壁壘。

  然而，無論是空，花，犬，還是林詞和左弦，那裂開的空間都是這個空間。

  幻化出的慘白手臂，也只是為了麻痹江渡而已。

  他早就察覺到江渡的異樣了。

  在見到江渡第一眼的時候就知道了。

  那個人……不是江渡。

  獲得了白瞳之神力量的秦滿江，完全看穿了對方的偽裝，那只是披著江渡外皮的“怪物”而已。

  但那怪物是什麽？為什麽會躲在江渡的身體中？

  為什麽……自己能看到那怪物的眼睛左邊是紅瞳，右邊是白瞳？

  難道江渡體內的，是真正的“神”？
  不管怎樣，在弄清楚原委前，絕對不能輕舉妄動。

  可當喬自如死在自己面前時，秦滿江差一點就忍不住要出手了。

  強烈的憤怒幾乎完全淹沒了他的理智，剛才秦滿江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立刻離開那裡！

  他幾乎是以逃跑的速度帶著喬自如的屍身離開了。

  因為再多呆一秒，他就會忍不住對那個“江渡”出手。

  此刻，喬自如的屍體在地上躺著，半透明的虛影自肉體中飄出。

  和其他的人影一樣，飄飛到了半空中。

  秦滿江心中各種各樣的情緒如沸騰的熔岩，他快崩潰了。

  眼看白瞳之神即將趁著秦滿江情緒崩潰的刹那趁虛而入，秦滿江的眉心卻陡然一熱！
  依稀中，秦滿江聽到自己的腦海深處響起了一聲輕微的呻吟。

  像是一個人剛睡醒一樣。

  刹那間，秦滿江的意識被拖進了自己的心底。

  此時此刻，秦滿江的精神世界堪稱光怪陸離，火焰，隕石，天崩地裂，岩漿橫流，愁雲慘霧，還有……一隻遮天蔽日的巨大白瞳。

  他的精神世界搖搖欲墜，隨時都有可能崩塌。

  而就在這樣的世界中，一雙平靜的，漆黑的眼睛穿過了一切的混亂與無序，與秦滿江對視。

  如同一汪清冽的寒潭。

  那是——江渡的眼睛！

  “江渡？你還在我身體裡？”秦滿江渾身一顫。

  此刻的異樣暫時壓過了他精神的崩潰，也許秦滿江自己也沒意識到，雖然自己從不依賴任何人，但對江渡，秦滿江卻有一股天然的依賴感。

  “你活著，我當然也還活著。”江渡的聲音低沉，清晰。

  仿佛穿越了遙遠的時間，直接在秦滿江的靈魂深處響起。

  “你到底做了什麽？你在哪兒？你究竟是死是活？”秦滿江拋出了一連串的問題。

  和另一個自己對話，這一幕顯得荒誕，卻又合理。

  對秦滿江而言，江渡曾是最大的威脅，但此刻……江渡也是唯一能理解他的人。

  “你騙了我，你不是玩偶創造的人類，那個玩偶就是白瞳之神，是嗎？”

  秦滿江的聲音並不是在譴責或抱怨，甚至有些希冀。

  “是。”

  江渡沉默了片刻，肯定了秦滿江的猜測。

  “那我呢？我到底是怎麽回事？我是人類？還是另一種怪談？”

  秦滿江急促地追問。

  “我先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江渡輕聲說道。

  “我不聽故事！告訴我實情，你在哪兒，我是誰？”

  “告訴我……”

  秦滿江跪坐在地上，喃喃道。

  “比起剛進入怪談遊戲時，你脆弱了不少。”江渡說道。

  “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在這個故事裡。”他低沉的聲音回蕩在秦滿江心底。

  “二十年前，我和左弦即將通關那一輪的怪談遊戲，可在即將成功那一刻，我們看到了……一扇門。”

  “不……比起門，那更像是一個螺旋，一個逆光的螺旋。”

  “我和她對視一眼，將意識探入了螺旋中，我們都未曾想到……在那螺旋之後的，竟然是另一個世界！”

  江渡的聲音有些激動與懷念。

  “那個世界廣闊無邊，無比精彩……而在掠過的光影之中，我和她看到了過往與未來的碎片。”

  “也知道了，我們……與這個世界的誕生。”

  江渡輕聲說著。

  “來自另一個維度的生命，到達了一個叫霧都的城市。祂們雖然強大，卻無法與那個世界堅固的規則抵抗。”

  “對了……在霧都那個世界，不存在唯心的力量，一切超凡之力，都將會被排斥出去。”

  “即便是神……也一樣，”江渡停頓了片刻，“那是一個晚上，一艘名叫伏月號的遊輪載著四十九名遊客，正在江面上航行，忽然……紅光與白光乍現，兩個匪夷所思，根本看不清的生物出現在了甲板上，以人類的認知來判斷，當時能確認的，是那兩個生物一隻擁有紅瞳，另一隻擁有白瞳。”

  “人類看不清祂們的爭鬥，只能看見不停地有眼瞳自祂們身上飛出，那些眼瞳見人就鑽，很快……整艘遊輪四十九人的身體裡，都鑽進了一枚靈瞳。”

  “但……從祂們身體中飛出來的靈瞳遠不止四十九枚，還有一部分靈瞳找不到寄生的人體，開始飛出遊輪，向其他地方探索，但它們飛不出多遠便潰散，化為烏有。”

  “再之後……紅白二瞳自霧都消失了，與祂們一起消失的，還有身體裡鑽入了靈瞳的那四十九人。”

  “那四十九人，就是我們。”

  江渡似乎笑了笑。

  “所以，我和左弦在看到一切時，立刻明白了怪談遊戲誕生的緣由。”

  “並不是白瞳之神有多麽深愛著人類，也不是紅瞳之神多麽殘暴！”

  江渡的聲音越來越大，說到後面，簡直像是在秦滿江的腦海中轟鳴：
  “這是祂們的騙局！”

  “祂們只是想收回鑽進人類身體的靈瞳！”

  “那些靈瞳，不會因為人類的死亡而重現，只能由人類最原初的情緒誘發出靈瞳的力量，一點點泄漏出去。”

  “而人類最原初的情緒……是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