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丁,這個久違的名字再度喚醒了楚子航內心深處的記憶,他忽然又爆發出些許力量,一把抓住夏彌的胳膊。
夏彌吃了一驚,以為楚子航還有反抗的力量,剛想動手手臂上的力量又衰弱下去,楚子航只是勉力睜開了眼睛,死死地盯著她,眼睛裡血絲泛紅。
“你知道奧丁?!”楚子航居然咆哮了出來。
自從那個雨夜之後他一直追隨著神秘的北歐鬥神,可這麽些年過去了,無論是卡塞爾學院還是那些上了年紀的教授,都沒人知道一個存在於真實世界裡的神明。直到今天,他終於從一位龍王的口中聽到這個終其一生都不會忘記的名諱。
“當然知道,我甚至知道你和路明菲一起坐著你父親的邁巴赫從奧丁手裡逃走了。楚天驕是個英雄,以自己為代價保下了你們的性命,那天晚上,我就在你們身邊目睹了一切,所以才會更加關注你,路明菲也是這個時候進入我視野的。”
夏彌說,“那座城市裡有奧丁的尼伯龍根,但它沒有入口,只有奧丁允許的人才有機會找到它,去過那裡的人都會被打上屬於奧丁的烙印,你和路明菲就能再一次進入那個世界。所以你們對我很重要,我想見到奧丁就得想辦法撬開那道不存在的門,當有一天你們回到家鄉,再度涉足尼伯龍根的時候,我得站在你們身邊才能一起進去。”
“奧丁……到底是什麽東西?”楚子航還是那樣奮力的和自己搏鬥,好不容易抓到的蛛絲馬跡,他絕不會輕易放手,泛白的指節在夏彌手腕上扣緊。
“你還是別知道的好,我明白你是想為自己的父親復仇,那是驅使你前進的動力。可我得說那絕不是你能應付的對手,甚至連我都不行。”夏彌搖搖頭,看楚子航的眼神裡仿佛寫滿了憐憫,你追隨著仇人成長,努力不懈地尋找真相,可那是你永遠無法戰勝的敵人,知道一切並不會比懵懂無知更好。
可楚子航還是那麽死倔,他甚至嘗試翻身製服夏彌,這樣他就能聽到更多的消息了,但現在他所有的力量都被剝奪,即使爆血也無濟於事。夏彌用的是龍族的煉金秘藥,只需要一滴,就能讓混血種的血統被強行壓製下去陷入昏迷。古代龍族是不屑於用這種東西的,他們偉岸的力量輕易就能碾碎人類的一切防禦,只有像夏彌這樣的龍王才會工於心計,把自己偽裝成一個普通的人類女孩,甚至在屠龍的學院裡走了那麽多圈。
“拜拜,好好睡一覺,這算是我對你的告別和所剩不多的仁慈。當你醒來這個世界上便不會再有夏彌,我需要你活下來當一份備用的鑰匙,這樣我才能有機會去奧丁碰一碰。”夏彌輕輕撫過楚子航的眼簾替他合上,只要一閉上眼睛他就很難再那麽抗拒了。
楚子航終於陷入沉眠,可他的眉頭還緊鎖著,真像是那種武俠小說裡的天命大俠,好像全世界的重擔都抗在他肩上。
夏彌起身看了一會兒這張曾讓很多人心動的英俊面孔,笑笑轉身離去,忽然背後傳來陰冷的風,意外之余她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被從床上一躍而起的楚子航撞到了牆角裡,腦袋在書桌上猛磕一下,疼的她齜牙咧嘴。
她低估了楚子航對奧丁的執著,這甚至讓他能在最後睡著之前偽裝自己,再度暴起偷襲,好在他已經沒什麽力量了,全靠自己體重來了一發肉彈衝擊,一躍而起之後整個人就像喝高了的醉漢,軟綿綿地趴在夏彌後背上,一下都動不了,唯有那雙倔強到死都不肯徹底放棄的眼睛說明他還有一點意識。
“你是想和奧丁搞基嗎?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玩過你就拋棄了有奸情,你這是戀愛中的純情少女死咬著不放呢!簡直敗給你了!”夏彌奮力把從身上楚子航推開,氣呼呼地瞪著他,“好好好我認輸了行了吧?騙你騙了那麽多年總得支付點代價行了吧?你想找死就大膽的去!鬼才攔著你!”
她重新把楚子航拖回床上,期間甚至累的差點向後栽倒,在不激活龍血的情況下,她確實就是人畜無害的普通美少女,所以才能那麽多年穩穩當當地生活在這個不屬於她的社會。
“一杯冰水就能讓你多保持一會兒精神,聽我說完了你再好好睡。”夏彌倒了一杯冰水喂給楚子航,那種煉金藥劑沒有解藥,但是有辦法緩和,她坐在床邊,慢慢揭開了塵封的大幕。
“卡塞爾的教科書告訴你,龍族血統與生俱來,不會再輕易提升。但你自己就很清楚,血統是可以再繼續向上突破的,你使用的那種技術就是,代價是你會慢慢向著龍族血統一方傾斜,直到脫離人類,也無法真正跨入龍族,變成徹底無意識的死侍,只剩下對血統的渴求和狂暴的殺戮欲望。”夏彌輕聲說,“不過這世界上,確實存在安全進化血統的方法,甚至可以讓人類成為純血龍族,那被稱為封神之路,這方法從混血種誕生開始就一直存在,但據我所知迄今為止成功的只有一個。”
“對,就是你所尋找的奧丁,他是在數千年前就走完了封神之路的唯一混血種,因此得到了神名成為傳說,人類崇拜他,畏懼他,尊敬他,將他的故事化作傳奇永遠流傳。奧丁的力量甚至凌駕於我們龍王之上,能夠媲美黑與白兩位皇帝,但說是媲美不代表就能相近了,這中間永遠還存在著天塹般的鴻溝。龍族並不接納奧丁,不承認這從底下爬上來的卑微小人會是和我們一樣的龍,而人類也漸漸不再崇拜奧丁,因為他們發現奧丁會殘殺同胞,龍族的基因讓他變得嗜血而殘暴,他和死侍的區別僅僅是他還有自我理智和更強的力量,殺戮欲只是他毫無保留的心理釋放。”
“奧丁只會躲在尼伯龍根的世界裡,從數千年開始就冷眼旁觀,已經進化的血統還不足以讓他滿足,品嘗到至高的權力之後,只會渴望更上一層樓,他想要代替黑色的皇帝,成為新的龍皇。他一直都在等待,等待諸神黃昏的降臨,那一天黑色的皇帝將會重生,而奧丁也會帶著他所擁有的一切去爭奪唯一的帝位。你們人類神話裡描繪的那個奧丁確實是真實的存在,只不過他不為了什麽阿薩神族的生存,只是為了自己的私欲,英靈殿正是他積蓄軍隊的手段。”
夏彌說,“奧丁的力量使得他可以借助尼伯龍根那個層面跨越空間,所以抓住他很難。你和路明菲故鄉的那個尼伯龍根是我發現為數不多能找到他的地方,我需要他手裡那種進化血統的方法,但是打開那扇不存在的門只能依靠你們這兩把鑰匙,現在我找不到路師姐,只能選擇把你先留下來留作備用的,免得你卷進混戰裡被誰給一槍崩了。”
“好啦,奧丁的事兒就這麽多,我全都告訴你了。”夏彌晃晃腦袋,“將來你總有一天會再次見到他,因為你和路明菲都是從他的世界中逃走的人,奧丁不會允許有人泄露他的秘密,雖然我都跟你說完了。到了那個時候,我奉勸你還是別想著什麽報仇的事,跑就是你最好的選擇,以人類之身絕無可能對抗那樣的對手,他的力量是空間,因果,和概念,遠超你的認知想象,任何一條都能叫你死無葬身之地。我去找他,想要得到進化的方法大概也只能用偷……反正他肯定不會像你一樣可以試試色誘。”
追尋多年的仇人終於有了眉目,楚子航那顆憤怒的戰鼓之心,終於在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的黑暗中漸漸沉寂,慢慢閉上了眼睛。也許在這場夏彌送給他的夢境中,他將再度回到高架橋上,這一次的選擇不會是逃跑,而是長大的孩子終於站到了父親身邊,不必仰望他的背影,以雨中高亢的戰歌一起奮進,刀光揮舞熾密如網,直至迎來死亡的終章。
有了剛剛的經驗夏彌有點擔心楚子航會不會再忽然詐個屍,反覆確認這家夥這次是真的徹底睡去了,她才拉上窗簾讓陽光散去。
翻開五鬥櫃,裡面收拾的整整齊齊,疊起來的天藍色校服,胸口有仕蘭中學的標志。一疊疊白色襯衣,袖口或是領口有不同的花邊。長襪短襪棉襪絲襪都卷成團,一個挨一個放在某個抽屜的一邊。
楚子航坐在女生的臥室裡,絕對不會想著翻箱倒櫃看看都有什麽意想不到的東西,否則他就會看見這個被當做衣櫃用的五鬥櫃,裡面的每一樣東西都代表著某一段記憶。有時是穿著校服裙的少女,並肩走在放課後的小路上,蹦蹦跳跳的馬尾掃過他的肩頭。有時是陽光四射的夏裙姑娘,和他一起坐在露天的咖啡館閣樓分享一杯巴菲。
確實是色誘,所以夏彌得準備很多不同風格的衣飾,因為她無法確認楚子航這種人的腦袋裡到底會喜歡什麽樣的風格。如今她對路明菲簡直算是良師益友,可這些實際上都只是經驗之談,如果不是經歷過楚子航那顆榆木腦袋的毒打,她怎麽會那麽了解這個柳下惠身上的全部弱點分分鍾拿捏呢?
只不過她很聰明,早早的學會了放下,否則遲早深陷這個泥沼中,戀愛是世界上最危險的毒藥,就連亞當和夏娃都無能為力。後來看見路明菲那麽喜歡楚子航的時候,沒來由的夏彌就想到了過去的自己,兩個女孩的影子似乎就在這一瞬間重疊,總愛在不知不覺的時候就和他靠的很近很近。於是夏彌就老忍不住想要湊過去幫路明菲一把,讓路明菲成功,就像填補上了自己過去的遺憾,那樣心裡多多少少也會開心一點。
龍族也許是進化樹上演變最成功的物種,他們近乎完美,悠久漫長的生命,繭化歸來的重生,匪夷所思的言靈力量,甚至能夠抗衡整個世界。但這世界上最強大的物種絕對是人類,毀滅性的武器僅僅是表面暴力的一種,人類最強大的地方在於文化,信仰,精神,以及自我認同,以至於連龍族這種生物,在學習著模仿人類的時候,會不知不覺間也把自己認同為人類中的一員,做許許多多和他們一樣的事。
耶夢加得不會愛上人類,但是夏彌會,這個女孩是龍王自己締造的影子,就連她自己也無法否認,在身為夏彌生活的時光裡確實做了很多本不該存在的錯誤。
但,那又怎樣呢?有些錯誤本就很美好,你總不能因為沒有什麽美滿的結局,就否定過往曾經發生過的一切。那一年蟬叫到要壞掉的夏天,那一年飄搖到露出打底褲蕾絲的裙擺,那一年閃閃發亮的耳環上倒映著男孩什麽都不知曉的懵懂模樣。將來的日子裡你總會忽然回頭,想起原來那天櫻花樹下遞給你的不是巧克力,盒子裡裝的是錯過了很久的甜甜蜜蜜,你想要再品嘗一次那時的味道,卻發現它只剩下了甜美之後那些調味料的酸澀,已經不再那麽純粹。
夏彌換上了長及腳踝的吊帶裙擺,搭上防風的針織小坎肩,還很難得的戴了一隻單邊的桃心耳夾,踩著夾趾的系帶羅馬鞋。
她是要去奔赴戰場,英雄們的武裝是鎧甲,戰馬,和尖刀,而漂亮的龍王姑娘即使要去迎敵,也會希望自己是漂漂亮亮的,不可愛的女孩在這世界上沒有立錐之地,只要用心,總會有閃閃發光的時候。
臨走的時候她從胸口拽出了一條鏈子掛在房間裡的門把上,鏈子的末端掛著一枚銀光閃閃的鑰匙,這把鑰匙能打開這個房間的鎖,作為送給楚子航的臨別贈禮,她狡猾的在純情男孩心頭劃上了屬於自己的印記,還沒忘記留給他一個懷念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