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悲喜兩不通

  如果之前不知道那些小道消息，皮特大概還會疑惑公司怎麽突然要鬧這麽一出。

  不過這個時候，皮特大概明白是什麽情況，這次考核大概是要把人跟軟件來做對比。

  所謂的公司未來，大概就是選擇依靠軟件來擔負大部分工作，還是如同現在一樣讓程序員來付出自己的勞動價值。

  毫無疑問，能自主編程的軟件，如果真有羅賓說的那麽強，肯定比請這麽多的程序員劃算，所以他們現在能做的就是努力在這個賽道上打敗人工智能。

  其實這次競爭很不公平。

  因為皮特完全沒有這款智能軟件的消息，他相信跟自己一樣的普通程序員同樣沒有這個消息，他們不知道軟件編程需要給它什麽樣的條件，它能讀懂什麽樣的語言，它的數據庫是怎麽個構成……

  所以現在能做的，也就只能是盡最大努力做好這件事情。

  在其他人都去放松的時候，皮特已經打開了電腦，把可能需要的工具都調試好。

  這讓他有種再次經歷高考的感覺。

  當年他也是學校裡的佼佼者，但當他坐在考場上時，依然能感覺到那麽一絲絲緊張。

  十分鍾轉瞬即逝。

  當所有人都做好了準備，會議室的大屏幕上也給出了這次考核的具體要求。

  需要大家分工協作，立刻開發一款嵌入式的小程序，讓谷歌瀏覽器能具備更方便的事實瀏覽多種文件格式。

  題目並不算很難，當然也說不上很簡單。

  似乎大家也都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很快便進入了狀態。

  皮特接到的任務是跟一位同事一起搞定接口文檔跟一個數據模擬文檔。

  這其實也算是個很重要的工作，而且這次考核沒說要考慮實際場景數據的複雜度，所以其實相對而言也不算很難。

  似乎都意識到了今天這個場合的嚴肅性，沒有人在摸魚，很快所有人都投入到了工作的節奏中去。

  看到這一幕，皮特莫名的便對同事們跟自己充滿了信心，畢竟他們都是人群中的佼佼者，不然也不可能戰勝了成百上千人，被谷歌這樣的公司招聘進來。如果連他們都搞不定這個AI編程工具，那個這個世界大概就要被人工智能攻陷了吧？

  嗯，這大概是不可能的。

  人工智能不可能強到這個地步。

  真的，進入到工作狀態的皮特隻覺得今天的思路特別活躍，甚至都不需要像往常一樣頻繁的切出去到各種論壇上查詢前人的代碼，大腦的思路空前活躍，甚至一度忘記了時間，最多就是跟同組的人交流幾句，然後大家又立刻投入到工作之中，直到一陣刺耳的手機鈴聲響起。

  皮特有些不滿的抬起頭，剛剛部門主管就要求過，這次考核非常重要，讓所有人把手機都調整到靜音狀態。

  他想不明白都已經這個時候了，為什麽還有人能無視這個要求。

  但抬頭之後他便愣住了。

  因為手機是主管本人的。

  他看著主管拿起手機看了一眼，隨後神色變得凝重，然後手機鈴聲被按掉，他也走出了正在忙碌中的會議室。

  這讓皮特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預感，不過他還是甩了甩頭，然後將注意力放到了自己的電腦前，他的工作就快完成了，接下來就是交給同時去調試，如果沒有問題的話，他就能幫其他小組的同事去分擔些別的任務。

  然而就在他還差最後幾行代碼的時候，會議室大門被重重的推開，剛剛出去的主管又走了進來，然後拍了拍手，神情沮喪的說道：“好了，各位，你們可以停下手的工作了，考核已經結束了。”

  “為什麽？我們就要做完了。”

  “是的，很快就可以完成了，怎麽考核就結束了？”

  “這不公平！起碼應該等我們把任務先完成。”

  ……

  許多人開始鼓噪起來，顯然並不是皮特一個人提前知道了些信息，並了解了今天這次考核的重要性。看來大家都明白考核提前結束對他們來說意味著什麽。

  “好了，眾位，沒有意義了。我知道你們中許多人提前知道了一些消息，我只能說你們得到的消息大概是真的。未來世界我們不止是要跟人去競爭，甚至要跟軟件去競爭。是的，華夏人開發了一款能夠自主編程的軟件，剛才伱們的確就是在跟它比效率。

  但很遺憾的是，你們並不是唯一的小組。其實谷歌全球總計抽調了二十個同樣的考核組，總計537人，就在你們剛剛開始動手的時候，同時開啟了考核。而且二十個考核組是隨機分配的任務，也就是說你們拿到的任務並不相同。

  現在的結果是AI軟件已經完成了這所有二十個任務，而且已經完成了簡單的測試工作，但二十個考核組沒有一個能完成哪怕一個任務。我知道你們可能不太相信，但我剛才得到的消息就是這樣的。

  AI自主生產軟件的檢測工作是X實驗室在提前搭建好的環境下做的測試。而且參與測試的工程師是盲測，在考核開始一個小時後，他們才收到需要他們測試的程序，並且他們並不知道發給他們的這些軟件是否是AI自動生成的。

  結果二十個考核組的任務，全部提交的是AI生成的結果，最終測試組那邊給的全優。我想你們應該明白全優是個什麽概念。在一個小時時間內，完成二十個任務又是個什麽概念。

  所以各位，沒有意義了。哪怕再給你們五個小時，讓你們把任務完成，然後送去調試，也沒有任何意義了。如果你們想聽我的建議，那就是趕緊提高自己吧。不管是做AI調試，還是一般的編程工作，未來都將會被軟件替代。

  據我所知，如果大家還想在這個行業有一份飯碗，就需要精通更底層的計算機邏輯，比如為硬件寫底層驅動，這一塊AI似乎還沒法做到。當然這可能跟你們目前所掌握的技能不太一樣，但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不管接下來公司做出任何決定，請理解。現在大家可以回到崗位上去了。”

  說完，主管轉身離開，留下一群人茫然的面面相覷。

  剛剛主管的話的確讓人絕望。

  尤其是對於皮特來說，他已經足夠努力了，甚至可以說今天是他入職谷歌以來乾勁跟效率最高的一天，他覺得所有人都拿出了最好的狀態，但在如此短的時間裡，AI直接戰勝了二十個考核組，盲測結果還全是優秀。

  很明顯這已經不是靠個人努力可以解決的問題了，這是來自於科技進步的降維打擊。任何掙扎都是徒勞的。

  皮特很清楚，他留在谷歌的時間大概可以用小時來計算了。換了他是公司決策層，也不可能繼續養著這麽多程序員去做哪些軟件就能替代的工作。跟龐大的程序員數量比起來，使用軟件大概是零成本的。

  正如剛剛主管說的那樣，未來大概只有高端的程序員才能被公司重視並留下，說不定薪水還能暴漲。人工智能程序不止是能編程這麽簡單，還成了最能體現人類價值的分辨器。

  凡是它所不能替代的職位，才是真正的價值所在，相信所有公司都不介意花大價錢請這樣的大佬來工作。而那些可以取代的職位，從此已經不需要人去做這些事了。

  所以華夏那個人隔空出手，直接毀了一個行業。

  一時間皮特有些失神，所以他的余生真就不能安穩的度過了嗎？

  ……

  此時感覺到分外恐慌的可不止是皮特。

  此時矽谷也不止谷歌一家公司正在做同樣的事情。

  當思科拿到軟件的專營權之後，第一時間自然就是在矽谷的大公司推廣。

  雖然這款軟件也有收費的個人版本，但首先還是要搞定能長期合作，能給思科穩定現金流的大客戶們。

  矽谷的這些高科技公司顯然就是思科第一批大客戶。

  不管是谷歌、微軟、蘋果，又或者臉書、推特，等等軟件公司，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程序員多還有錢。

  這款軟件能幫助這些公司節省大把的人力成本，每家公司只要把節省出的人力成本十分之一給思科，就能讓思科賺得盆滿缽滿，再加上個人版本的推廣，足以讓思科浴血重生。

  可以想象此時的思科推廣力度多大。

  畢竟他們不但要在十年內把約定好的賠償款都給寧孑，還要支付昂貴的湍流算法激活碼。同時這款智能軟件的授權也不便宜。

  現在思科拿到的還是最初級的版本，按照合同約定，體大計科院還要視他們的代理成績，來決定後續軟件升級版本是否繼續交給他們來運營。按照他們所打探到的情報，寧孑主持的軟件實驗室還在進一步測試跟增加軟件的功能。

  除了編程之外，這款軟件還將增加AI動畫製作、AI視頻等等功能，等等。

  甚至寧孑的軟件實驗室還打算為這款軟件打造更先進的專用大型數字引擎，未來的計劃是讓AI能自動生成並製作出足以媲美現在市場上最知名團隊做出的CG動畫。

  這對於思科來說又是一大筆收入。

  以人工智能目前表現出製作軟件的效率，可以想象未來製作各種特效動畫的時候，必然也是一把好手。說不得未來的好萊塢都能有思科的一席之地。

  同樣，這個軟件個人版的威力同樣巨大。

  雖然個人用戶不像企業用戶那樣，可以利用超級計算機或者先進的服務器，來將軟件的效果最大化，很難設計大型軟件。但經過市場調查，思科管理層認為軟件同樣是有市場的。

  尤其是對於那些對計算機跟編程有好奇心或者向往的用戶，可以輕松的利用軟件跟家用電腦設計一些個性化的訂製小程序，比如TXT閱讀器，又或者桌面管理軟件之類，甚至是自行開發一個小遊戲……

  而且個人版還能開發的更有趣味性，比如通過遊戲的形式來呈現。

  思科其實已經開始準備打造全球最大的AI智能軟件交流社區，這是專門為那些個人用戶準備的，這個時候思科新成立的軟件銷售部門正在摩拳擦掌，準備著大乾一場。

  當然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在思科派出代表團去華夏之前，思科還在倒閉的邊緣徘徊，公司的生死甚至已經不在掌控在他們手中，而是在華夏人的一念之間。

  但現在不一樣了。

  思科談判團爭取到了最有利於他們的賠償合同，除此之外還拿到了這個世界最先進人工智能技術的代理權。毫不誇張的說，臨危受命的思科新任CEO，同時也是這次前往華夏的談判團團長——尼古拉斯·哈羅德，已經成為了思科股東們心中的英雄，更讓他坐穩了現在這個位置。

  當然正如寧孑總結的那樣，這個世界的快樂是守恆的。

  就如同思科股東們的快樂，是建立在無數人的悲傷之上的。

  ……

  皮特是在下午兩點收到了公司發的解聘郵件。

  沒什麽好說的，辭退的很乾脆，甚至不需要做工作交接。

  皮特覺得谷歌已經算仁至義盡了，甚至還讓他在最後一天裡免費吃了一頓公司提供的美味午餐，雖然他今天其實沒什麽食欲。

  當然這也意味著他有三個小時的時間來收拾自己的個人物品，自己交還屬於公司的財產。

  要說突然也並不突然，有了之前考核的鋪墊，甚至給他一種很自然的感覺。

  辭退郵件中還有一份補償公告，給了他兩種選擇，如果簽署一份放棄權力書，他將能拿到相當於十六周薪水的辭退補償，而如果不肯簽署這份協議的話，將只能拿到八周的辭退補償。

  皮特思考了片刻後，最終還是決定簽署了協議。

  拿到手的才是真實的。

  加州的法律，谷歌比他們摸得更清楚，如果真要跟公司較勁的話，他很清楚大概率是佔不到什麽便宜。

  其實撕去那層溫情脈脈的面紗，資本真要對普通人下手的時候，絕大多數時候他們這些人是沒有還手之力的。尤其是這個時候谷歌大概是最不懼怕旗下的人選擇罷工的時候。

  辭退他們這些殘次品省下來的錢可以讓谷歌為那些願意留住且真正有價值的人提供更高昂的薪水跟分紅，以及更喪心病狂的福利。更別提他已經從主管口中得知，谷歌這次已經花錢聘請了貝恩谘詢公司負責這次裁員的各項事宜。

  人跟人之間的差距就這樣被拉大了。

  讓皮特做出這個選擇的原因，其實也不全是因為他此時的悲觀心理，朋友圈的哀嚎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在灣區打拚的華人有自己的圈子，畢竟在國外從事差不多的工作，有什麽消息可以相互通個氣，偶爾遇到困難，說不定還能遇到熱心人搭把手。

  皮特從沒見過朋友圈發出的消息如此的悲觀。

  他已經看到多個谷歌的同事在朋友圈發出哀嚎了，尤其是一些今年剛剛被聘任的程序員，有的人拿的還是H1b工作簽證，這意味著被裁員之後如果六十天內找不到工作延續簽證，就不得不買張回國的機票。

  但這並不是最慘的，還有的人剛剛轉了美國國籍，花大價錢買了灣區價值百萬美元的豪宅，還背負著沉重的貸款，這個時候失業也意味著將失去剛買的豪宅。

  還有夫妻雙雙被辭退的，可以想象此時那種迷惘的心情。

  當然，不止是谷歌……

  其他的公司也許不像谷歌這麽雷厲風行，但許多人也收到了風聲，他們很可能在一個月或者更短的時間內被大范圍辭退。

  顯然矽谷的裁員潮已經啟動，大概只有頂尖的技術大佬，才能在這輪裁員潮中保住飯碗。

  換言之，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將可能有數十甚至上百萬矽谷原本被人欽羨的精英崗位被人工智能軟件所取代。

  這也讓皮特陷入一種無法釋懷的恐慌之中……

  在寸土寸金的加州灣區，如此龐大失業潮的席卷之下，他簡直不敢想接下來的就業形勢會有多惡劣。不用考慮招聘市場了，不管之前招聘市場之前有多火熱，接下來都將會迎來最寒冷的冬天。

  最讓皮特感受到絕望情緒的是，就在剛剛，他看到朋友圈裡一個在谷歌人工智能研發部門供職多年的朋友也發了消息，他所在的整個部門都被裁掉了，他本來還認為人工智能將是未來被谷歌定為最重要的發展方向，結果命運竟然跟他沒什麽不同。

  所以這款人工智能軟件竟然還能給人工智能調參？

  最後他在朋友圈裡終於看到了有人說出了他一直憋在心裡的話。

  “那個軟件是寧孑開發的！我簡直不敢相信竟然有人能開發出這種軟件，他是魔鬼嗎？難道那些該死的公司高層不知道，如果他們依賴於機器而不是人，將沒有未來可言嗎？該死的寧孑，該死而又短視的資本家，很快他們就會發現，矽谷即將變為地獄。”

  矽谷會變成地獄嗎？

  皮特不知道，他只是覺得也許是時候把名字改回劉新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