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人人皆為棋子
  左道奇眼中帶著一抹不可思議，整條事情，似乎有了一個很清晰的脈絡。

  根據卷宗記載，匠人村昔日負責皇陵修建，對於皇陵中的一草一木都極其熟悉，更重要的是，皇陵似乎與鎮壓大晉氣運息息相關，皇陵稍有差池，便會影響整個大晉，匠人村的人能夠隨時對皇陵進行修複。

  匠人村祖先更是以大代價，將全族性命與這一地綁定，以無法離開匠人村的代價，立了一尊鎮運石！

  匠人村的地位，從卷宗的描述中清晰可知。

  而且，根據卷宗所述，皇陵的修建，並非單純依賴七巧宗，還有昔日清平侯的參與，算是雜家、墨家、陰陽家三家共建。

  於是，普慈毀滅匠人村的動機也有了…

  為了顛覆大晉氣運，從而更好的傳教…

  更有剛剛長眉所鑒定的那幾枚碎片，這是一個陣法陣盤的殘片，更關鍵的是，這陣法中，帶著太多的佛門氣息，大晉的滅佛令未去，如今整個大晉中最有名的僧人，就是這位國師普慈禪師。

  左道奇站在原地，心中總是有一種怪異的感覺。

  這個案子，查起來，似乎太容易、太順利了…

  也不對，不能算順利，畢竟若非自己，姬古不會現身，自己也不會輕易得到陣盤碎片這種證據。

  但這種程度的案子，絕對算不上什麽懸案，若是真是普慈出手，真的會留下這麽多破綻嗎？

  他目光帶著幾分莫測，心中緩緩升起一個猜測。

  黨爭…進入白熱化階段了。

  普慈這個外來者，將成為第一個犧牲的陽神。

  姬靈舒輕笑，將能夠充當證據的幾枚陣盤碎片捏起，笑吟吟說道，“看來，叔父開始的假設真凶，是真的了。”

  她忽然跳到左道奇身前，雙手搭在他肩上，一臉誇張的說道，“叔父太厲害了，隨口一猜，就猜到了真凶，皇帝哥哥肯定對叔父更欣賞了。”

  左道奇用手指推開她的腦袋，一臉嫌棄的說道，“過了，過了啊。”

  “哪裡過了嗎？”

  “表情太誇張了，你這是學的誰的，真矯情。”

  姬靈舒狡黠一笑，“下次見了姨母，我這就告訴她，叔父說她矯情。”

  玄妙真人？

  左道奇不禁一陣惡寒，想到玄妙真人的樣子。

  不是吧？那位在背地裡是這樣子的嗎？

  還蠻可愛的。

  “別，靈舒啊，叔父往日待你不薄啊，你怎麽總是想著害叔父呢。”

  姬靈舒淺笑，柳眉似月，“我想吃烤魚了，叔父。”

  “回去就給伱做。”

  左道奇隨口說道。

  “做什麽做什麽？”昌邑大驚小怪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昌邑一來，姬靈舒身上的冷淡瞬間浮現，又化作高冷范兒。

  左道奇看的一陣無語，對昌邑說道，“我們在說，等結案了去湖邊吃烤魚，你要來嗎？”

  昌邑眼睛一亮，似一隻倉鼠一般，精致的臉上帶著一種向往，“當然要去啦。”

  “行，那就算你一個。”

  整件匠人村毀滅案，已經算是基本查完了，有嫌疑人、有證據，也有動機，近乎是個鐵案。

  左道奇也沒多停留，讓莫屠帶著虎衛還有燕赤俠在這裡，收斂這裡的野鬼，盡可能的驅散陰氣，他則架著馬車，帶著昌邑還有姬靈舒向京都城中趕去。
——
  尚書府中。

  公孫用從外面進來，看向張維正，“張相，關於左道奇與虎躍的死戰擂台，已經定下…”

  他一臉疑惑，今日清晨張維正從宮中回來，並未處理關於城外沸沸揚揚的滅村案，反而讓他去斬妖府找辰觀世選擇良地，為左道奇與虎躍的死戰挑選擂台。

  張維正坐在棋局之前，淡笑回應，今日與他的下棋的，是巨鹿書院大儒祁載。

  “巨鹿兄這棋藝，沒什麽長進啊，看來我似乎要贏了啊。”

  祁載聽到公孫用提起左道奇這個名字，臉皮微微抽搐一下，隨即將目光落在棋局上，用略帶奚落的語氣說道。

  張維正脾氣很好，更何況祁載這種更像是友人間的玩笑話，他臉上露出淡笑，並未理會祁載與公孫用，隨手將一枚黑子落下。

  瞬間，棋局上大片白子斷氣。

  祁載面色瞬間變得有些僵硬，喘著粗氣說道，“巨鹿兄，你這…這有必要嗎？你我友人下棋，還下這麽狠的手。”

  “哈哈哈，我贏二十一子，祁兄，還繼續嗎？”

  “下，下個屁，二十一子讓我怎麽贏？”祁載氣呼呼道，他心中不由大罵，自己真賤，沒事乾來這尚書府找虐。

  張維正這才將目光落在公孫用身上，笑吟吟說道，“準備好了？那就通告全城吧，往後三日，此事將是這京都城中最熱的消息。”

  祁載面色不由古怪起來，張維正語氣的意思，怎麽跟自己方才的輸法那麽相似，這老梆子要對付誰？
  宗人府？還是斬妖府？
  京都城中，有高端偉力的，也就這兩個了。

  張維正注意到祁載的面色，笑吟吟將一枚棋盤翻轉，“祁兄要不繼續？我執白？”

  祁載當即起身向外走去，“書院還有些事情，今日不太方便，來日吧。”

  張維正哈哈大笑，一旁的公孫用臉上也有些憋笑。
——
  含元殿中。

  左道奇恭敬而立，身前是不斷走動的正明皇帝。

  他走的很快，不斷的來回轉悠，直到左道奇有些眼暈，他才站定，臉色陰沉。

  “朕對他不薄啊！父皇也對他不薄啊！”

  “他是有功，幫朕的皇兄報仇，斬了石雲在，但！”

  左道奇一言不發，任由姬靈雋發泄。

  “他怎麽乾的啊！”

  “臣以為，他成為國師，本就是帶著目的而來，但三年多來，不止勢力發展了聊，信徒也沒有多少，甚至於至今，我大晉的滅佛令也未解除，或許，這些都是…原因。”

  左道奇低聲說道。

  哪怕他心中覺得普慈被人設計了，落入局中，但他可對普慈沒什麽好感，普慈又不是寒山大師，對於落井下石，他並不介意為之。

  姬靈雋變得沉默，隨即重重一拳落在一旁的青花瓷上。

  砰！
  瓷瓶爆裂，繼而跌落在地。

  一旁劉喜大驚，連忙走近小心的扶住姬靈雋，“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

  姬靈雋目光帶著怒意，一把將劉喜推開。

  “息怒，息怒，你要朕如何息怒！朕的國師，要顛覆我大晉國祚啊！朕該如何息怒！？”

  劉喜被他推開，狼狽的跌坐在地上。

  左道奇默不作聲，自然能看出劉喜是裝的，堂堂登樓修士能被姬靈雋這般無力的推倒，未免有些太假。

  他也明白，姬靈雋此刻，要的就是發泄。

  “此事，還有誰知道？”

  左道奇猶豫片刻，緩緩說道，“虎衛莫將軍，兩位公主以及一名上一道道士，乃臣友人，在破案中立下大功。”

  “讓他們不要多言，這幾日，就住在宮中吧。”

  “是。”

  左道奇從姬靈雋有些肅冷的面容上，看出他的幾分心思。

  普慈…完了。

  無論如何，此案已經證據確鑿，普慈所做之事，已經超越底線，無論付出多大代價，姬靈雋這個初登大位，心高氣傲的皇帝，都不會留他了。

  走出含元殿，重見天日。

  陽光灑落在左道奇身上，但驅散不掉他心中的陰霾。

  雖然證據確鑿，但此案中，依舊存在疑點。

  一是那引走韋虎的高瘦黑袍人是誰？修為幾何？又是誰的人？
  二則是…姬古面板上所提到的讓他走出匠人村的機緣，真是他無意間得到的，還是有人有意送給他的？

  這一點，顯得尤為重要。

  召回莫屠與燕赤俠的事情，自然交給了宮中太監，左道奇徑直向雛鳳宮中走去。

  就算沒有姬靈雋的話，面對即將來的涉及陽神的風暴，他也沒打算離開皇宮，苟這不好嗎？出去萬一被普慈盯上，哭都來不及。

  姬靈舒正坐在原先貴妃喜歡坐的位置，似乎在思念貴妃。

  “叔父見過皇兄了？”

  左道奇點點頭，“估計又是一場大風暴了…”

  “叔父你以後小心些。”姬靈舒忽然開口說道。

  左道奇一愣。

  “陽神，沒那麽好殺的…”

  左道奇面色一僵，不過…無所謂了，反正自己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會苟在京城，就算普慈死不了，也不關自己的事情。

  但等到片刻後，昌邑帶來的消息。

  就讓左道奇徹底繃不住了。

  “左道奇，你竟然為了西苑跟一個大老虎決鬥？”昌邑似是第一次見到左道奇一般，沿著他的身子轉了好幾圈。

  “以前的你，我記得很慫的。”

  左道奇臉皮直跳，不動聲色問道，“你怎麽知道？”

  “當然是別人告訴我的，你難道不知道？城中現在傳的沸沸揚揚，張維正還找人在城外給你們搭了擂台，甚至還找了斬妖府一個真人給你們當裁判呢。”

  昌邑隨手從姬靈舒身前的盤子中取出一顆果子，放入口中。

  左道奇心中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有沒有說是什麽時間？”

  “沒說，不過聽說是等著你和那大老虎自己確定呢，反正看你們。”昌邑很是無所謂的說道。

  左道奇面色瞬間陰沉下來，他心中的猜測逐漸化為真實，與姬靈舒對視一眼，姬靈舒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見。

  顯然，姬靈舒也想到了這一點。

  他要被人利用了。

  眾所周知，普慈對左道奇的興趣，這是那日論道後，普慈便從未掩飾過對左道奇的欣賞，甚至於哪怕左道奇‘死’了那幾年，普慈也曾數次在眾目睽睽中誇讚其人。

  這種情況下，擂台搭建在城外，意義不言而喻。

  這是擔心一次殺不掉普慈，為了引普慈上鉤…

  張維正…

  左道奇第一次，對於這位名傳天下的張相，產生一種恐懼。

  從昨日自己與虎躍的衝突，便飛速制定了這個引蛇出洞的計劃。

  他腦中飛速運轉，陡然想到，關於設計普慈的人，是否也是張維正呢？

  還有那位助姬古離開匠人村，是否也是張維正？
  太可怕了，從元吉十五年或者更早的時候，就開始布局…

  往日左道奇雖然知道張維正很可怕，但更多的，對其還是一種尊敬，這是面對一個立志以天下萬民為主的老人所應有的尊敬。

  但當這種無法言說的沉重算計落在左道奇自己身上時，這種尊敬與敬佩，便變得有些不純。

  這種無緣無故的算計，是一種很讓人氣憤的事情。

  姬靈舒起身，看向左道奇，“叔父，我去找皇兄，你與虎躍之間的決鬥，不能…”

  左道奇搖頭，伸手打斷了她的話，輕聲說道，“沒用的…”

  “那位號稱算無遺策，我與虎躍，不過都是一枚隨其擺弄的棋子…何時擺放，擺放在什麽位置，在進入這盤大棋的時候，選擇權便已經不再我們自己手中。”

  姬靈舒臉上帶著一抹明顯的怒氣。

  “放心吧，我是一枚有用的棋子，不會在這種地方折了的，這不符合一個想贏棋人的心…”

  左道奇轉而開始安慰姬靈舒。

  姬靈舒面色稍緩，只是依舊擔憂的望著左道奇。

  左道奇歎了口氣，隨即閉目，這種被人當做棋子，被大勢所壓的感覺，並不好受…

  片刻後，左道奇睜眼，眸中頹意盡去，他不會在這裡倒下，自己有天帝血脈，這一點，除了左崇，其余人應該都是不知道的…

  想來左崇也不會將此事告訴旁人。

  本來他並不想摻和進什麽天帝帝屍的爭奪中，但如今…

  “你們在說什麽？什麽算計，什麽棋子？”

  昌邑傻乎乎的問這話，眼中帶著一種清澈的愚蠢。

  她雖不算愚笨，但終究信息不對等，對於很多事情，表現的是有些傻乎乎的。

  左道奇扭頭，臉上笑容洋溢，“我們在說，該怎麽算計，才能獲得公主的百花茶。”

  昌邑一揚小腦袋，“這還用得著算計？本宮可不是小氣的人，今年有新茶送來，采兒，回宮去給左卿還有西苑帶些過來。”

  隨即，她又看了看姬靈舒，用熟悉的綠茶語氣說道。

  “我可不像某些人那麽小氣，一點茶而已，本宮還是舍得的。”

  姬靈舒看向昌邑的目光，帶著一抹狡黠，顯然，她打算捉弄昌邑了。

  “姐姐不是說要吃烤魚嗎？叔父，咱們現在就帶姐姐過去吧，正好查案有些累了。”

  “叔父，你說是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