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蒼王府。

  素羽是哭著回去的。

  天邑皺著眉焦急的等在門口，看著素羽紅著眼下車，心便徹底的落了下來。

  自打上次一別，他再沒見過南安的那位公主。

  那一晚的重逢，從一開始的確定，也變得有些不確定。

  昨天知道長公主設宴，特地攛掇素羽赴宴，就是想確認一下心中的猜測。

  眼下看著素羽一雙眼腫的如核桃一般，天邑不用再問，那個人定然是王妃。

  當即快步前往書房。

  蒼亟早早便回了王府。

  今日黎哲誦明面上是讓他去迎接南安使團。

  實際上是在警告他。

  是個人都能瞧得出來，他自也沒有在那久待的必要。

  城門口看著使團的儀仗隊走近，招呼也沒打一聲，便直接調轉馬頭回了天蒼王府。

  自然也就沒見到傾月公主的真容。

  此刻端坐在書房中，正在思考如何應對黎哲誦之事。

  心中正思索，就聽腳步聲，天邑動作急促的進了書房。

  蒼亟見狀隻以為天邑這是有什麽急報，便將手上的密函放在一邊。

  擰著眉看向天邑：“怎麽了？”

  天邑聞言跪在地上，努力的平複著自己的心情。

  猶豫著要怎麽開口。

  他當初從濱州回來，沒有直接說，一是不確定，二也是不知道該不該告訴王爺。

  王爺這麽多年都不曾放棄尋找王妃，若他知道王妃還活著，說不得會做和當年一樣的事，將王妃重新困在這天蒼王府之中。

  因為這個，他一直都沒說。

  可現在王妃是以傾月公主的身份到了黎夏，他就算不說，過幾日王爺也會發現。

  想著王妃此行回來的目的，天邑抬頭對上蒼亟的雙眸，很是鄭重的開口道。

  “王爺，南安前來和親的傾月公主，很有可能是王妃。”

  一句話，直接叫蒼亟變了臉色，整個人呆坐在椅子上，一時間忘了呼吸。

  好半晌這才緩過來，難以置信的看著天邑：“你說什麽？”

  天邑聞言沒說自己那次行刺的事，只是說素羽：“素羽剛剛是哭著回來的，說是南安的那位傾月公主，與王妃長得一模一樣。”

  蒼亟頓時連起身都有些不穩，雙手扶著茶幾，這才勉強站住：“你說的真的？”

  “素羽！來人把素羽郡主叫來！”

  門外的小廝聽到王爺找素羽郡主，趕緊小跑著去找郡主。

  蒼亟見小廝跑出去，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見到素羽，心中著急恨不能馬上衝到行宮親眼去看看。

  可這三年來，多少次他以為是她。

  滿心歡喜最終落空，竟讓他開始有些害怕了。

  害怕這個消息是假的，害怕自己真的過去，看到的只是南安的一個素不相識的公主。

  害怕剛剛得到的希望，會和以前一樣，化為泡影。

  腳像是灌了鉛一樣，重的無法前行。

  天邑看著蒼亟此刻激動有害怕的模樣，知道他是真的太在乎才會如此害怕。

  才會在得到消息的時候，緊張的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素羽進門的時候，隻覺得書房的氣氛很有些不對。

  無論是天邑大人，還是王爺臉色都很難看，甚至連兩個人之間的空氣都壓抑的可怕。

  上次有這種感覺，還是出去找王妃的人帶回一具屍體的時候。

  看著蒼亟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上，像是蒙了一層寒霜一般，素羽小心翼翼的出聲：“王爺，您找我有事嗎？”

  聽到素羽的聲音，蒼亟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情緒，卻又怕嚇到素羽，強壓著自己的聲音：“你今天去行宮赴宴，可是看見了南安前來和親的傾月公主？”

  聽蒼亟提起傾月，素羽緊繃的心瞬間松開。

  想起那張和王妃一模一樣的臉，眼淚忍不住在眼圈轉了起來。

  咬著牙點點頭，聲音已經染上哭腔：“嗯。”

  瞧著素羽的反應，蒼亟隻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捏住一般，疼的叫他不能呼吸。

  聲音也帶著顫抖：“她是不是和清悅長得一模一樣……”

  素羽聞言止不住心裡的悲傷，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下。

  想著王妃，一時間傷心的說不出話。

  只是重重的點了點頭。

  沒有再問一句，蒼亟隻覺得自己四肢都失去知覺一般，一時間不知道是該往前走，還是坐下。

  一模一樣，哪有那麽巧合……

  還是在南安，在白玉的身邊……

  想著當初沂蒙山莊，白玉帶走了重傷的她，他心中的懷疑變成了篤定。

  一定是她，一定是白玉保住了她的性命，將她藏起來躲過自己的視線，現在又讓她假扮傾月公主的身份，將她送回了黎夏。

  一想到這些可能，蒼亟隻覺得自己的呼吸都重了幾分。

  目光閃動，沒有焦距的看了眼蹲在地上悲傷的泣不成聲的素羽。

  直接起身要走。

  天邑見蒼亟要出去，閃身擋在他面前：“王爺現在要去哪？”

  蒼亟此刻只有一個想法，就是去親眼看看，行宮中坐著那位，到底是不是他的清悅。

  見天邑擋在自己面前沒有任何猶豫：“我要去行宮，去問清楚，她到底是不是我的清悅。”

  天邑聞言直接擋住蒼亟的路，態度堅定：“王爺若真的在乎王妃，請聽屬下把話說完。”

  “倘若現在那位傾月公主真的是王妃假借和親公主之名而來，王爺這般冒然過去，只會給她惹來麻煩。”

  “現如今不管她是不是王妃，她都是南安前來和親的公主，若和親公主身份有異，王爺該知道她會面臨什麽危險。”

  “沂蒙山莊是毀在王妃的手中，無論是趙毅，還是皇上，若知道公主就是王妃，他們絕不會放過王妃，王爺若是希望王妃能安全的在京城待下去，決不能這般冒然闖入行宮質問。”

  天邑一字一句直接說進了蒼亟的心中。

  他雖然恨不能馬上見到她，將她帶回自己身邊。

  卻也深知現在是什麽情形。

  見蒼亟往後退了一步，天邑輕輕松了一口氣隨後道：“當年王妃失子，不顧一切殺上沂蒙山莊，想要手刃趙毅和蘇清純替未曾降世的小世子報仇，只是沒想到後來王妃未能報仇還深受重傷。”

  “如今王妃借和親公主的身份重回黎夏，即便知道自己的身份很有可能會暴露，還要冒這個險，定然是想要為當年的事討一個公道。”

  “王爺若這個時候拆穿她的身份，定會壞了她的計劃。”

  天邑說著頓了頓：“而且還有一事，屬下沒有證據，是真是假也無從分辨，只是覺得王妃很有可能是朧悅郡主借屍還魂。”

  蒼亟原本因為天邑的勸說退回書桌前。

  等聽到這句話，整個人仿佛是被雷劈了一般，震驚的轉過身：“你說什麽！”

  天邑早猜到他會有這個反應，見著蒼亟臉上的震驚，跪在地上：“當初在南境屬下便聽說民間有種傳言，若人死之時怨氣過重，會入不得輪回，再得機遇便能借屍還魂。屬下一開始不信，只是後來看到王妃偷偷去看春水，才猜測她的身份，只是當時沒有證據，也沒有機會與王爺說明此事。”

  “若王妃當真是朧悅郡主轉世重生的話，那她此番謀劃的，可能就不只是趙毅和蘇清純二人的性命。很有可能是……”

  天邑話沒說完，蒼亟卻知道他的意思。

  整個人錯愕的坐在椅子上，腦海中回想著沂蒙山莊，清悅中箭那一瞬白玉喊她的名字。

  他清楚的記得，當時他喊的是長孫綺羅。

  他也因為那一聲長孫綺羅，才會一時失神受了傷。

  回想著他這麽多年和白玉之間的交手。

  他從不是個喜歡多管閑事的人。

  卻願意為她傾盡這麽多年在黎夏安插的所有死士，不惜泄露自己的行蹤去攻打沂蒙山莊。

  他原以為他是因為蘇清悅是自己的女人。

  他與自己鬥了這麽多年，所以故意如此。

  現在想來，他早就知道她是誰，才會如此不顧一切。

  南安最擅長的就是巫蠱之術，他一定早就知道她是長孫綺羅，才會如此。

  三年前的記憶如潮湧一般，浮上心頭。

  想著新婚之夜，蘇清純汙蔑她之時，她看向自己的眼神。

  和他剛將她從死囚牢裡救出來時是完全不一樣的。

  那時的眼神沒有怯弱膽顫，有的只是堅韌和再見故人的激動。

  可他被仇恨蒙蔽了雙眼，隻一心覺得是她火燒了景仁宮，燒死了那個他珍藏在心中的長孫綺羅。

  沒有注意到這一切。

  甚至因為自己所為的仇恨，折磨她，將她置於烈火之中。

  心瞬間緊鎖在一起，疼的叫他不能呼吸。

  她若真的是她重生轉世，那她得有多怕火。

  她是在景仁宮被烈火活活燒死的。

  自己卻還把她置於烈火之中。

  那天晚上柴房之中，她哭求的聲音，頓時在他耳邊回蕩。

  “我到底都做了些什麽……”

  “我都在做什麽啊……”

  眼淚從眼睛滾落，蒼亟無助的跌坐在地上。

  素羽怔楞的看著蒼亟，一時間忘了悲傷。

  她不知道王爺怎麽了，自從王妃出事之後，她見過王爺傷心落淚，可如此失聲痛哭，還是她第一次看到。

  怔楞了好半晌，這才看向天邑，沙啞著聲音問道：“天邑大人，你剛剛的意思，傾月公主真的有可能是王妃是嗎？”

  天邑聞言看著心思單純的素羽，心中有些感激。

  感激還好有她，還好她的心思單純到不會被流言和偏見影響，才讓王妃在那段黑暗苦難的日子能感受到一絲溫暖。

  強扯出一絲溫柔，點點頭：“有可能，但是不確定，如果是真的王妃，那她現在的處境就很危險，她不能讓任何人認出她的身份，所以我們看到她，都要裝作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