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擇期
嘿,懂的還真不少!
沈淮都給她氣笑了。
原先讓徐遠做禮單時,徐遠還嘀咕說做得太滿,怕把蘇芽嚇到,瞧瞧吧,何止是嚇到了,都快嚇出失心瘋了——居然敢拿寶鈔作比,問他是不是在禮單上造了假?!
百年前國之初立,國庫空虛,太祖下旨設置寶鈔提舉司,發行製作紙幣,取代金銀,命民間通行,稱為“寶鈔”。之後數十年,朝廷以厲刑為輔,禁止金銀流通,督促“大數用鈔,小數用錢,錢鈔兼行”的施行,以寶鈔換走了民間無數金銀,百姓卻無法用寶鈔再從朝廷手中將金銀換回,以致於數年後,這些寶鈔盡成廢紙,扔在地上,過往行人不屑彎身。
通行了幾千年的黃金白銀都被換成了紙片,又隻準出不準進,誰的心不慌?
何況銅錢面值小卻份量重,造成的不便和影響更為直觀,僅以工商為例:金銀被禁之後,大小商人出門要攜帶巨量的銅錢,動輒要以車載,笨重不便,由此各地盜寇如入肥羊圈,層出不窮,長此以往,敢遠行者去掉了十之七八,貿易都不好使了。
諸如此類,寶鈔的貽害遍及山野,百姓崩潰,國本動搖,朝廷沒有辦法,近些年才不得不取消了對民間金銀流通的禁令。
寶鈔惡名昭彰,豈可拿來與這禮單相比?
沈淮確定這小狐狸是故意找茬兒,微眯了眼睛,哼道:“怎地?”
這丫頭三推四拖的,一直在成親這事兒上跟他打太極,看來是真有顧慮。他視線落在蘇芽臉頰,秀美的面上有似乎泛著清香的細小絨毛,被她背後的日光映得晶瑩,如夢似幻,極其好看。
他抬手欲要觸摸,蘇芽卻已嘟著嘴,指尖在禮單上戳戳點點,“不是,你自己看呀,都跟撒黃豆似的,一個個隔得那麽遠,又分得那麽散,我連淮安城都沒出去過,怎麽分辨?”
沈淮手指改摸為捏,在少女粉嫩的臉頰上掐了一把,“商鋪田宅都有定期的收益,日後紀源每月都會報給你聽。若要逐一巡視核實,待此間事了後,我便帶你去。”
“啊?”蘇芽拍掉他的手,皺皺鼻尖,眼珠子一轉,“紀源是伱用的掌櫃?看不出什麽掌櫃的氣度嘛!”
“他隻居間調度,並不出面經營,”沈淮歎息道:“小芽兒,你百般挑剔,難道是真的不想嫁我,要對我始亂終棄了?”
蘇芽被他哀怨的表情逗得悶笑,“是你自己說的,尋常人家慢條斯理地拉扯,是因為盲婚啞嫁,可我瞧著我也不甚了解你呀,所以這不得拉扯拉扯?了解了解?”
沈淮哼了一聲,往前邁了半步,與她腳尖頂著腳尖,“你還待如何拉扯?”
他湊得太近了,蘇芽站在門前,退一步就將到階下,可她既不肯示弱,又怕屋裡顏氏察覺,便隻好上半身後仰,伸出一根食指戳他:“哎,你站這麽近做什麽?退後些,好好說話!”
“不是你拉我的麽?”沈淮紋絲不動,“又拉我衣袖,又扯我腰帶,這就不認帳了?”
他伸手在她腰後兜住,歎道:“唉,早年就有算命先生上門,說我是懼內的命,如今看來,果不其然。”
此人臉皮甚厚,蘇芽講不過他,就要往階下退,不妨沈淮掌心吐勁,摟著她一個轉身,悄無聲息地一起轉到了門側,屋裡瞧不見他倆,他倆卻能聽見屋裡的動靜。
“身手敏捷,”蘇芽有些吃驚,打量他依舊消瘦的臉頰,又摸了摸他仍然瘦削的腰身,讚道:“瞧著真是大好了。”
“那可不,”沈淮將她圈在廊柱下,低頭在堆雲似的秀發上嗅了嗅,“人逢好事精神爽,入火真金色轉鮮。你快些應了我,我還能好得更快些——嗯,納吉的日子我看過了,四月廿八的日子就甚好,不如就那天成親?”
四月廿八?
“明年?”
“今年,就這個月底。”
蘇芽嗔目結舌,“你可知今日已是初八了?”
“自然知道,”沈淮笑,眼角彎彎,“我還知道這日子極配你我的八字,又逢閏月,這樣好的日子若錯過了,就還要再等許多時日,我等不及。”
蘇芽哭笑不得,“誰家結親不是要等個數月的?等上幾年的都遍地是。”
“那是別家,咱家又自不同,”沈淮握住蘇芽戳在自己胸口的手指,輕輕搖呀搖,含情的眼睛將她裹在其中,柔聲哄道:“你就瞧在我將所有家底都給了你的份兒上,應了我吧?”
蘇芽最怕他直勾勾地瞧人,剛掙扎地說了聲:“我不……”
裡面卻傳來徐遠突然揚起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安撫顏氏:“顏姨,您就別多想了,將禮單收著吧!我悄悄地告訴您個秘密。”
蘇芽不由地止了話音,豎起耳朵,要聽一聽是什麽秘密。
只聽徐遠揚聲道:“這些東西啊,原本不是聘禮,之前我家公子以為自己沒有生機了,所惦念的,無非就是蘇芽和您,便把這幾年攢下的一點家底統統都轉到了蘇芽名下,好叫你們防身。”
他話音既揚著,語速又慢,站在門口便能聽得清晰無比。
蘇芽自然知道是說給自己聽的,她不知道屋裡顏氏是什麽反應,隻覺得自己的心裡被扯了一下,下意識地回頭看。
只見門內又突然探出個黑腦袋,高峻笑皺了一張臉,縮在那裡直點頭,“是呀是呀,便是那紀源,也是他特意調過來輔助蘇芽的,不然藏春島被毀到現在不過數日,紀源哪裡能來的這麽快?說到底——主子早就不把自己當外人了!”
他喊完就跑,隻留下一串悶笑聲。
蘇芽難以置信地回頭看沈淮:“真的?”
沈淮面上有些訕訕,抬手摸了摸鼻子,“這兩個多嘴,我沒有逼你的意思。”
蘇芽一時無言,隻覺得手中禮單格外沉重,墜得她心裡生疼,滿腔暖意被深深的愧疚和愛憐覆蓋,“沈淮……”
沈淮應道:“嗯,我在。”
蘇芽嘴邊有千言萬語,卻又說不出口,終於垂眸低頭,藏住了滿眼的濕意,半晌才沙啞地喚了他一句:“傻子。”
沈淮又應:“嗯,你別嫌棄。”
蘇芽伸手,抱住他,掌心覆在他背上,耳朵貼在他心口,聽著那澎湃真摯的心跳,歎息著又喚了一聲:“傻子……”
沈淮不知她心事,輕笑著回擁,問道:“這麽說,日子可以定下啦?”
蘇芽將腦袋在他胸口蹭了蹭,“我聽我娘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