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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重生女》第201章 我命由我(3)
  第201章 算人心(1)

  坐地起價?

  張參木隻稍微一頓,又快步走到床前,把著沈淮脈搏,仔細端詳他的神色。

  實際上,自沈淮到達漕督府後,他已擬了無數藥方,只是沒有一劑敢用上。

  方子開了,廢掉;再開,再廢;又開,又廢掉……如此往複,一地紙團,最後還是緩過勁來的沈淮將他喚過去,囑咐了幾句,之後,張參木對外便隻報憂,不報喜。

  其中真真假假,只有張參木自己清楚,倒有大半不是做假。

  外面都隻當沈淮必死無疑了,小動作都沒停歇過。

  張參木行醫五十年,其中就有二十余年是在太醫院中任職,也算是見慣宦海沉浮,這些彎彎繞繞的道道兒,他比許多人能看得懂。

  在錦衣衛到達之前,那些官兒們便想盡了辦法,或親至或派人打聽,都為了聽個確切的音訊:沈淮究竟還有無生機?若無,又能撐到幾時?更有那心急不講究的,恨不得他能說出沈淮咽氣的準確時辰。

  閻王都沒他們急。

  真正是盛時繁花簇錦,危時機關算盡。

  既然都是百般算計,沈淮又要如何坐地起價?與誰坐地起價?

  他可是剛殺了朝廷勳爵、漕運二品大員的人!
  一個時辰前,剛得知此事時,張參木驚得腦中空白了一瞬。路上或有危險,出門前蘇芽是曾經預警過的,可是萬萬想不到,兩邊分道後,先送命是竟是曹開河!
  在那條長街上,他們究竟是經歷了怎樣的生死劫殺?!
  張參木沒想到自己人到晚年,又要重新學做人:都說醫者仁心,卻少有人想過:醫者也是最見慣人心險惡的人,想保一顆仁心,何其難也。

  名利權情,愛嗔貪癡,說到底,都是人的天性,而天性又總在生死存亡之際最易露醜。就像曹開河和徐國公硬要將垂死的沈淮運走,看似關懷,實則害命,不過是最淺顯的手段,對於早已歷練得不對人做什麽期待的張參木而言,都是見慣了的尋常事:但行醫者事,莫問其余——這是郎中的自保之道。

  但凡事總有例外,比如沈淮。

  這年輕人的灑脫通透跨越了年齡的鴻溝,何況還有故人的交情在,張參木打心底關切著他的安危。眼下他已判斷不了沈淮的身體狀態,更猜不透沈淮的心思,唯以長者和醫者之心,願意讓他的心意都實現了。

  這會子沈淮要拿回光返照為題,怕是也要他配合的吧?
  也罷,他想做戲,他便陪著。

  張參木回到外間,將桌上幾團揉皺的廢藥方撿起,慢條斯理地撫平了,低眉斂目,等著。

  人來得很快。

  臨近西廂門前,走在前面的徐國公稍往後退了兩步,竟然禮讓王恕先行。

  誰知王恕也立刻停步,神色冷肅,道:“國公是在晨間見過沈大人的,對他的病況最熟悉,我等還有賴國公領銜關懷,請。”

  徐國公臉皮子像是被針扎了似的抖了抖,他怕的可不就是這個?!王恕嫉惡如仇的名聲在外,這番話的意思呼之欲出,莫不是都察院的毛病犯了,這就要幫沈淮清算什麽?
  跟隨而來的諸官員都垂著眼皮,站在後面恭謹地等待著。

  徐國公的爵位成色好看,可若論起實權,那還是得看老臣王恕的!再說了,若不是這個徐國公遠道而來湊熱鬧,未必就會有今晨長街上這場慘事,如今又要牽連多少人!

  眾人臉上端著沉肅和禮節,心裡卻攏著怨氣,氣氛一時凝滯。

  徐國公有些下不來台,又不得發作,正猶豫間,內室傳來詢問聲:“是諸位大人來了嗎?快請進。”

  聲音虛虛入耳,若非寂靜,未必能聽清。

  許多人都曾在理刑大堂上見過沈淮的,少年驚才絕豔,由內而外無一不美,便是聲音也是獨一份的好聽,極具辨識度,令人入耳難忘,此時卻有些不像了。想到高峻通報時的沉痛,突然有些惜才之意姍姍來遲,浮上心頭。

  高峻已在前引路,徐國公順勢下台,一甩寬袖,與王恕前後錯開半步,一群人呼啦啦地邁過門檻。

  進屋先見著了張參木。

  張參木滿面慚愧,向著眾人深深躬身,眾人掃過書案上揉皺又撫平的藥方,又看尤在地上的紙團,心裡便有數了:此人已技窮。

  想到沈淮要吃東坡肉和燕窩羹,而張參木又未勸阻,原因呼之欲出:沈淮,是真不行了。

  這時有人跺了跺腳,一聲歎息,張口欲言,卻被猛然扭頭的王恕一眼給瞪了回去。

  眾人肅穆,跟著王恕和徐國公轉過碧紗櫥,這便進了內室。

  入眼一張羅漢榻,榻上形銷骨立人。

  床頭被妥帖地堆了幾個靠枕,奢華的緞面擁著一張巧奪天工的臉,沈淮斜斜靠著,幾乎要陷進那些錦緞中。

  有人臉上便掩不住震驚:自理刑堂審至今,相隔尚未逾月,沈淮身上那股子耀眼的奕奕神采已不見了,雖然他骨相優美高貴,病弱不過是憑添風姿,更增風骨,可是與當初淮河灘塗之上大殺四方的精神相比,已是隱隱有油盡燈枯、回光返照之相。

  他虛弱消瘦至此,絕非一日之功,又如何在亂仗之中,一箭射殺孔武有力的漕運總兵曹開河?
  眾人正各自思量時,榻上人已迎著看過來,視線卻從眾人前方虛空飄著,仿佛沒個著落,隻軟軟地抬起手,“對不住各位,沈某如今看不太清……敢問,王大人可來了?”

  王恕近到榻前,“本官王恕,沈大人,可感覺好些了?”

  雖然晨間曾在長街相遇,可那時沈淮昏迷,被高峻背在身上,王恕並未看清他面目,此時才得以正面打量——這就是沈淮。

  王恕不僅在南京兵部,更在南京都察院之中,如何不知道沈淮傷病的來龍去脈?此行淮安,無人知道:曹開河不是他的目標,沈淮才是。

  只是,所有的盤算,都已被打亂,千絲萬縷的背景和頭緒一時理不清,隔著國法和規矩,此後又將如何論處?

  他近前了,沈淮便強撐著要坐起來,王恕伸手將他扶住,“莫動!沈大人不必拘禮,你且躺著就好。”

  沈淮虛軟無力,苦笑了一下,“失禮。”

  這時,南京副守備孫公公卻抹著眼角,招手喚張參木,“張參木,你且說說,沈大人的眼睛如何竟看不清楚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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