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對不起,將你弄丟了
可即便如此,晏晚晚也還是停頓一會兒,便又開始說,只是……言徵還是沒有醒。
像是為了應證瑞杉這話一般,裡頭又響起了晏晚晚低啞的嗓音,說了些什麽,不太聽得清楚, 語氣平靜,甚至帶著輕輕的笑,可落在外頭幾人的耳中,卻覺得心酸得厲害。
晏晚晚其實也並未對言徵說什麽,該說的,能說的,這兩日來她都說盡了,隨著時間的推移,腦袋遲鈍,嘴也木了,想到什麽便說什麽,漫無邊際,詞不達意,亦不知他到底有沒有聽見。
她端了熱水來,將櫛巾打濕,用來捂他的手,一點點擦洗,認真且細致。待得櫛巾下她握住的那隻手微不可察地輕輕抽動了一下時,晏晚晚低垂的眼睫微微一顫,手亦是頓住,以為只是她的錯覺,畢竟,這兩日, 她已經有過太多次他已經醒來的錯覺了。
可是,這一次好像當真不一樣。
再一次感覺到那修長的食指明顯的掙動時, 晏晚晚確定了那不是錯覺,帶著兩分夾雜著忐忑的激動驟然抬起眼來,急急望向榻上。見到枕上沉睡了兩日的人緩緩睜開了眼睛,略略停滯了一瞬,轉而往她看了過來。
四目相對,她一句話也說不出,卻是倏然就紅了眼眶。
言徵看著她眼角滑下的淚,原本還有一絲迷茫的雙眸徹底清亮過來,“娘子——”這一聲呼喚裡亦是帶著兩分急色。
晏晚晚微怔,神色黯了一瞬,卻也隻一瞬,那黯然便盡數消失了,功虧一簣雖然可惜,但沒有什麽比他平平安安來得更加重要。想不起來便想不起來吧,哪怕他永遠都想不起來也沒有關系。
言徵卻被她紅濕的眼眶還有那一瞬的失落刺激到了,急急從床榻上撐坐起來,喊道,“蕭小魚”
這個稱呼再讓晏晚晚一怔,神色莫名看向他。
言徵望著她的眼, 輕勾唇角笑了,“我終於找到你了。”只是,這一場找到跨越了漫長的時空,遲了整整十三載。
“你想起來了?”晏晚晚有些不敢置信,帶了兩分小心翼翼問道。
“是啊!”言徵笑著抬手,如往常一般,將她頰邊不聽話的卷翹發絲勾到耳後,“多虧你那一劑猛藥,我都想起來了。”理智尚存時,言徵不過須臾,就想通了那個雪夜,晏晚晚落水的一切真相。
晏晚晚此時卻顧不上這些,一雙眼睛仍是緊緊盯著他,“當真都想起來了嗎?可有哪裡不舒服?我.我去叫唐姑娘來給你看看。”說著,便是急急忙忙要起身去叫人。
誰知言徵卻是將她拉住,“我沒事兒,真的,我敢保證我再好不過。而且是的。過去忘了的那些,我都記起來了。”
晏晚晚在他平緩的語氣中也慢慢鎮靜下來,轉過頭看向他,眸光切切。
言徵歎了一聲,眼波閃動,似有淚光隱隱,“對不起,我將你弄丟了,不小心忘了你,你就在我身邊,我也沒能認出你,還過了這麽久,才記起你,我真是可惡得很,若換成我是你,也永遠不會原諒我。”
“才不是。”晏晚晚眼裡也有淚光,卻是伴隨著輕笑,“我才不會怪你,本就不是你的錯。你還活著,而且如今記起了我,便比什麽都重要了。”她這一番話自然是真心實意,沒有半點兒摻假。
兩人一時間都沒有說話,只是相視而笑。那一笑間,便好似道盡了萬語千言。
晏晚晚面上平寧下來,雖然眉眼間透出幾許倦色,可籠罩在眉間的陰鬱卻是已經消散乾淨了,雙眸也是清亮了起來,她抬手將他壓躺回榻上,“你可餓了嗎?我還是去叫唐姑娘來給你瞧瞧,然後再去廚房給你弄點兒清淡的吃食?”說到底,她還是不太放心。
言徵卻是拉著她的手不放,眉眼低垂,遮蔽了眸中暗光,“先等等,我先與你說說.”說到此處,他抬起眼來,目光清亮灼灼將她睞著,“說說那日的事兒。”語氣也平定下來,一如從前的清潤溫雅。
晏晚晚知道他說的是什麽,被他拉住的手與身子都是一並僵住。
言徵將她拉坐到身邊,帶著薄繭的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似是在思忖著該從何處說起,過了好一會兒,才語調幽幽道,“我記起來,那日,我倆到河邊釣魚,回家時我爹神色凝重地過來.”
在九歲的蕭讓記憶裡,那本就該是個尋常的秋日。若硬要說有什麽不同,那便也只有那日據說是他娘與他爹相識第十五年的日子。
沈南燭自來喜歡一切有紀念意義的日子,諸如他們家裡人的生辰,她和蕭衍互訴衷腸的日子,成親的日子諸如此類,不勝枚舉。而蕭衍習慣寵著她,每每遇上,都要好生慶祝一番。不過這樣的日子,他們倆更喜歡獨處,膩膩歪歪,你儂我儂,半點兒不避諱兩個孩子。蕭衍更是常常笑言讓他們學著些,蕭讓以後該如何對待自己的妻子,而蕭小魚則要擦亮眼睛,選好要嫁的人,過好自己的後半輩子。
可兩個孩子卻受不了這硬往嘴裡塞的狗糧,於是這日大清早,便如往年一般,他們倆早早躲了出去。
蕭讓幼時勝負心比起現在不知重了多少,尤其是對著蕭小魚的時候,勝負心更是居高不下。
兩人相約釣魚,便非要比出個勝負,再順道給晚膳加個菜。
釣魚是錘煉耐性的,幼時的蕭讓雖是跳脫,但卻也很沉得住氣,尤其是比起蕭小魚來。是以,釣魚這樣的比試沒有少過,但蕭小魚甚少有贏的時候,每每總被蕭讓笑話,說她真是白瞎了名字裡有個“魚”字,都不討魚喜歡的。或者也就是因為她是“魚”,她那些同類才不甘心被她吃掉吧?
那一日也是一樣,坐了半日,蕭讓仍身姿如松,端坐如磐石,身邊的竹簍裡已經有了兩三條肥魚,晏晚晚腳邊那一隻卻不過只有兩條巴掌長的小魚兒,是蕭讓常說的連塞牙縫都不夠的大小。晏晚晚起身提著竹簍到了河邊,剛將竹簍裡的小魚倒進河裡。
這也是蕭衍素日的教導,這樣的魚兒還未長成,不可吃了,得放了生。讓它長大了些,綿延子嗣,來日才有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孫;子子孫孫無窮匱也。魚子魚孫綿延不絕,他們才有釣不盡,也吃不完的魚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