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就不必如此自謙了，能夠救下本皇子，又能夠搶回松濤的性命，若是還用鄉野村婦來推諉，實在是有些過了。

  只是有件事情，我實在是有些好奇。

  二郎口口聲聲說，你家娘子是鄉野村姑，那她這一手玄妙的醫術，又是從何學來的？

  若真的是鄉野村姑，怕是很難有這樣的機緣吧？”

  四皇子似試探，似好奇的看著陸則，不知道為何，他總覺得眼前這個人，他好像真的在哪裡見過，有著一種不太真切的熟悉感。

  當然，會讓他如此不舒服的，倒也不是這種熟悉，而是這個看起來應對得當的男人，每次與其相處，總能從他身上感受到幾分壓迫，這種感覺……

  “鄉野之間能人異士不少，拙荊也不過是運氣好，從小得到的幾分機緣。”陸則垂眸，淡淡的開口解釋得含混：“她有幸隨著師傅研習了幾年，才稍稍懂了一些皮毛。

  至於說這兩次的事情，也不過是殿下與世子吉人天相，倒是算不得拙荊有什麽能乾之處。”

  四皇子看著一臉淡定自若的陸則，許久才幽幽的歎了口氣：“怕不是真簡單吧！本皇子也問過隨行的醫官，別的不說，就說松濤的傷勢，那可不是一般的人能夠上手的。

  你家娘子一介女流，處理起這樣血淋淋的傷處來，倒是鎮定得很，比起那些看慣了這些傷處的老軍醫，都還要沉穩老練些。”

  “殿下，鄉野間這樣的傷處，可並不是什麽少見的事兒。”陸則並不意外四皇子心底會生出疑惑，所以這會兒他應對的自然也是滴水不漏：“農忙之時，農具不小心弄傷手臂大腿的；耕牛發狂頂穿人身軀的；還有山上野物下來傷人的……

  那些意外，山野之間出現的可並不比戰場上少。有時候慘烈之相，甚至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陸則說到這裡，見四皇子臉色發白，他不由得頓了頓，才又繼續道：“比如，我記得最清楚的一次，是一戶家裡養著的耕牛受了驚，那是一頭體格正健壯的水牛，牛角直接抵穿了那倒霉之人的腹部，還拖著那人串在牛角上發狂跑出了幾裡地。

  嘖嘖，那場面，殿下定然是沒見過。鮮血淋漓不說，髒器這些還散落了一地。

  我家娘子被人請過去的時候，那苦主已經只剩下一口氣了。”

  “難道，那樣重的傷勢，柳娘子還能妙手回春？”聽陸則說到此處，原本這心裡已經泛起惡心的四皇子也禁不住來了幾分興趣，他一臉好奇而期待的看著陸則，忍不住的開口問道。

  “四皇子您可真會說笑，那樣的傷勢，就算是天上的藥神下凡也是藥石難醫，何況我家娘子也不過就是個普通的醫者。”陸則笑起來，看著四皇子神色幽幽：“那苦主還沒等到我娘子探完脈，就咽了最後一口氣。

  大約是死相太慘，當時沿途看到的不少人晚上據說回去都做了噩夢！更有那膽子小的，當場都嚇暈死過去好幾個。

  我家娘子也是看他實在是可憐，便做了最後一點兒好事，將那苦主的髒器重新塞回去，給予縫……”

  “嘔……”四皇子再也聽不下去了，白著臉乾嘔了一聲，方才捂著嘴抬手製止陸則：“夠了，別說了！”

  “殿下，醫者的手，難免會碰觸到這些，就像我們身為武將，難免會殺人碰到屍體一樣。”陸則看著四皇子這般不爭氣的模樣，倒也沒有多少神色變化，只是看著他淡淡的笑了笑：“所以，無論是您的病情，還是裴世子的傷勢，對於我家娘子來說，也都不過是見慣了而已，真的不算什麽的。”

  “說到這裡，本皇子倒是真的好奇了。”四皇子緩了好一會兒，才將心底翻湧的惡心給強壓下去。他抬眼看著陸則，許久才冷冷的開口道：“顧二郎如今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出自鄉野的獵戶了，怎麽說起來也算是威北將軍了，柳娘子如今也已是誥命加身，為何還要這般在外拋頭露面呢？”

  有關林穗穗的事情，既然四皇子關心，那總是有人會將消息往他耳畔遞的。

  這樣一來，林穗穗想要開醫館，並且現在正在招募藥童的事情，自然就不可能瞞得住他。

  四皇子對林穗穗感興趣，一來是因為她的長相與儀態有幾分似故人，讓他一見便難以挪開視線；這二來嘛，自然也是因為她那出眾的醫術。

  有這樣一位妙手回春的神醫在他身邊，別的不說，至少他的人生安危肯定是有保障的！
  再則，現在宮裡父皇與太后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若是有這樣一位懂得醫術會調養身體的女眷在他的內宅幫他分憂，那他自然更容易能夠得到那兩位宮中長輩的歡心。

  不過，四皇子雖然喜歡林穗穗的醫術，但是卻並不表示他能接受並且同意林穗穗這樣不顧自己體面的在外面開醫館，然後她自己拋頭露面的出去幫那些普通人診脈看病。

  這都成什麽了？！
  原本四皇子覺得，他這樣的想法應該是沒什麽問題的，可是看面前這顧二郎，好像是完全不在乎一般……

  “殿下您有所不知，現在這回春館，並不是拙荊的想法，而是世子的意思。”陸則倒是沒有多辯解和解釋，而是一股腦的將這件事情全都推給了此時還在府中床榻上修養的裴乾。

  反正他現在也開不了口，那自然而然的也就只能隨便他這邊來解釋了：“想必世子已經對殿下您提過，現在北境這邊的困境。

  要說這也是高將軍行事不妥，才帶來了後續的一系列麻煩。

  如今軍中的軍醫官緊缺，外頭那些失了父兄丈夫的軍戶家眷也因為一直撫恤不到位而怨聲載道。這樣下去，難保不會被人鑽了空子來破壞殿下您的大業。

  所以，世子才會想到這樣一個辦法，利用這家醫館，來推崇殿下您的仁心。

  這家醫館裡的幾個坐館大夫，都是之前蒙冤受屈的軍中醫官，而這裡對於那些家中艱難的軍戶人家，也都有適當的撫恤貼補。這種事情交給別人裴世子多少有些不放心，所以最終權衡再三，才交給了我家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