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文蜷縮著坐在矮凳上，包袱被他雙腿夾著放在大腿上，端著一碗糙米飯，有些拘謹。

  再看到一桌子的菜時，又驚訝的瞪大了雙眸，瞳孔都彰顯著所見的驚訝。

  江家的條件在江家寨算得上中等，以往他每次休沐回家，阿奶都會準備最好的東西給他吃，所以，哪怕現在荒年缺糧，家家戶戶都縮衣節食的時候，他還能吃到一碗滿滿的糙米粥，只是配菜差一些。

  但他也心滿意足，因為他知道，除了他，家裡其他人都是吃的粟米甚至是蕎麥野菜糊糊這些，而現在，嬸嬸家不但人人都吃上了糙米，這配菜豐富多樣的他都不曾見過，哪怕還沒吃上，光是聞個味道都已經饞的饑腸轆轆。

  對於江文的到來，大家都只是抬頭看了一眼，之後就埋頭乾飯，誰也不說話。

  江文強裝鎮定，也緩緩舉起筷子，他臉色微紅，謹慎又羞怯的去夾香味誘人的那碗酸菜魚，等入了口，他震驚的舔舔嘴，果然比想象的還要好吃。

  一頓飯吃完，院子裡的人陸陸續續散了大半，中午可以歇息半個時辰，大家夥把自己留出來的飯菜歡歡喜喜的帶回家。

  兩個兒媳婦則開始收拾碗筷，農村人向來節儉，飯菜很少會有剩，尤其林家不管男女都是乾飯王，飯菜都會吃的乾乾淨淨，收拾起來也方便。

  江文拿著空碗，有些不好意思遞給大表嫂，在江家時，娘會收拾洗碗，阿奶更是不讓他碰一點除讀書以外的事情，在書院也有專門的人收拾洗漱，他是來小姑姑家乾活的，不應該讓大表嫂幫他洗碗。

  “大表嫂，我自己來就好。”

  他起身將包袱放在椅子上，幫著端了一疊空碗，搬瓦片時手上留下的紅痕和碗碟上的汙漬融合交錯，他卻顧不得那麽多，只是小心翼翼抱著碗碟，跟在大表嫂身後。

  江豔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灶房就放著兩個木盆，裡面都裝滿了水，這會吃完飯的小豆子正蹲在哪裡，拿著手裡的空碗盛水去喂鬧騰的雞鴨。

  林南是最後吃完的，他拿著自己的空碗走過去，語氣冷漠的說道：“不想吃白食就自己洗碗，要不然就去擔水！”

  江文點頭，有幾個他不認識的人在洗碗，他一個大男人，也不好意思和一群婦女蹲在一起洗碗，隻訕訕的放下碗碟，學著林南去拿木桶。

  家裡現在一共兩副木桶，兩人一人挑走了一副。

  林南走在前面，時不時回頭看江文，見對方折騰好半天才挑著空桶出來，走幾步還差點一個踉蹌摔在平地上，他氣憤的瞪了一眼，要是敢把娘新買的木桶摔壞了，看我不罵死他！

  到了水井，林南麻利又熟稔的開始打水，沒幾下兩桶水都滿的差點溢出來，他揚著下巴，臉上繃著一抹冷笑，挑著一擔水趾高氣揚的就走了。

  江文不會挑水，所以一路上他都在細心地觀察這林南的一舉一動，在看到瘦弱的林南擔著兩桶滿滿的水，他心下震驚的同時又止不住的讚歎。

  學著林南的動作，他費勁的來回打水，丟下水井的小桶滲滿了水再提出來倒在自己的木桶裡，這個過程他就累的夠嗆，反覆操作了好幾次，好不容易才裝滿了兩桶水。

  氣喘籲籲的休息了片刻，他又急忙拿起扁擔開始擔水，微微佝下腰身，他狠狠的吸了一口氣，憋的俊臉通紅，咬牙切齒的用盡渾身力氣，磨蹭了一會，找到合適的位置，才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肩上的重量瞬間壓在肩頭，壓的他幾乎喘不過氣，他哽著一口氣，踉踉蹌蹌的往前走，每走一步，水都跟著灑出來一些，可此時他雙眼發昏，咬著牙隻想趕緊回到家，已經顧不上灑出來了水。

  江豔站在院門口，看著那個搖搖晃晃，仿佛下一秒就要摔在地上的謙謙君子，心裡不由得感慨江文和江家那窩極品確實真的不一樣。

  但是看到比江文還矮了一個頭，挑著一擔水穩扎穩打，步履矯健，如履平地一般走回來的林南，她心裡說不出的惆悵，小小年紀，林南已經對這些家裡這些活計得心應手。

  江文趔趔趄趄好不容易走回了院子裡，放下擔子那刻，他差點一屁股就坐回了地上，跌跌撞撞才站穩了身子，再一看，本來滿滿的兩桶水灑了大半。

  他紅著臉，沉默的把木桶搬到灶房去，再把水倒進水缸裡，他從來不知道挑水這麽辛苦，哪怕現在放下了扁擔，他都能感受到肩頸上的刺痛……原來表弟他們平日都在做這麽辛苦的活。

  林南仰著頭，他個子比江文矮不少，為了突顯自己對江文的不滿和不喜，他隻得高揚頭顱，擺出一張臭臉，語氣不屑的說道：“還沒有挑的穩當，我可一滴水都沒灑出來，還有，你啥時候回家？難道真要賴在我家不回去？”

  江文不急不慌，只是朝著林南抿嘴淺笑，聲音溫和道：“二表弟，我不回去，我答應小姑姑，等還完了錢，才回去。”

  林南冷著一張臉，心裡說不出什麽滋味，別人不知道，他自己很清楚，不管他表現的再怎麽討厭江文，可心裡清楚，他羨慕江文，做夢都想成為像他一樣的人。

  “你衣服都濕透了，要是帶了換洗的衣物，就去換一身。”江豔看穿了林南的想法，她拍了拍林南緊繃的後背，朝著江文淡淡的說道。

  江文搖搖頭：“小姑姑，我隻帶了幾本書和筆墨紙硯。”

  “老二，去找你大嫂拿身你大哥的衣服給他。”

  林南黯淡點點頭，他早就應該知道，娘不管怎麽樣都不可能會真的放棄大表哥他們，可不管娘怎麽想，只要對他們還和現在一樣好，他就滿足了。

  江文和林東差不多的身高，換了林東的衣服出來，那儒雅的翩翩公子姿態一下就抓住了人的眼球，江豔眼中也不免閃過讚歎，果然氣質不同，同一套衣服展現的效果就不同。

  林南見著江文那一身深藍的新衣，這是娘給他們買的布料，他們幾兄弟一人一身，還沒怎麽穿過，可是他們穿著村裡人最多誇讚幾句買了新衣服，或者是豔羨的說衣服很好看，哪怕只是這樣他都覺得自鳴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