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二零二二年，三月五日。

  按農歷而言，今日是驚蟄，但在燕山市先鋒預備軍校的教科書上，今日亦是三五事變，人類與妖魔展開艱難血戰的第三十年！

  操場處，共三個年級，六百五十二名學生身著一襲白衣，鴉雀無言，神情肅然，像是在等待著什麽。

  就在這時，也不知道哪個學生忽然喊了一句：
  “老師來了，老師來了~”

  話音剛落。

  一百二十名燕山軍人邁著整齊、有力的一致步伐，從烈士陵園至軍校操場，每一個動作都精準無比，神情肅然！
  行走之間，千百軍士，宛如一人！
  工兵科二年級生-蘇洛緊握雙拳，在這些軍人身上，他深深感受到一種名為“紀律”的力量！

  嚴格的軍紀，便是人族死守不退，以單薄血肉之軀，屢屢以弱勝強的製勝法寶！
  妖魔二族照著答案抄了三十年，卻連皮毛都未曾學會！
  每次從兩界山湧入人族邊境時，妖魔大軍總是一股腦蜂擁而上，凌亂、蕪雜，毫無章法！

  一隻妖魔，可以輕易殺死一位軍人；
  十隻妖魔，能同十位軍人打成平手；
  一百隻妖魔，卻會被百位軍人打得落荒而逃！
  但……

  “妖魔們太能生了！”

  蘇洛搖了搖頭。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妖魔們靠著子宮的力量，將萬眾一心的人族，打得節節敗退，打得潰不成軍！
  先烈們前赴後繼，拚上性命構建出的七道兩界山防線，直至今日，已失其三！
  一位又一位蘇洛熟悉的師長、學姐、前輩，死在了蟲海、鼠災、蟻群、屍潮、魑魅魍魎等弱小妖魔族群的爪牙之下！
  甚至，

  死無全屍！

  身體發膚，淪為妖魔口糧！
  蘇洛七歲那年，父母便犧牲於屍潮之中，屍骨無存，除了給他留下了五十萬元撫恤金，以及一塊神秘古玉之外，再無它物。

  “立定！”

  “稍息！”

  士官長輕喝二聲，一百二十名戰士齊齊轉身，流暢地變換陣列。

  “一排二班，二排三班，三排一班，三排二班，齊步走！”士官長發號施令。

  五十余名戰士齊步走出隊列，竟從後方軍車中，抬出了十七副血紅色棺槨。

  數百學子凝視著這些棺槨，眼神中充滿著悲慟。

  人群之中，蘇洛看著這場景，眼睛像是揉進了沙礫，一陣酸澀。

  良久。

  他才緩過心神，低聲道：

  “老師，歡迎回來。”

  血色棺槨內的逝者，正是先鋒預備軍校六百五十二名學生敬愛的師長。

  就在三十四天前，一月三十一日除夕，闔家團圓夜，舉國歡騰的時候，數千妖魔聯軍悄然入侵，於凌晨四點五十二分，攻破了邊境重鎮-漢安鎮的城門！

  無數妖魔湧入街頭巷尾，衝入家家戶戶，製造了一場駭人聽聞的大屠殺！

  萬家燈火之夜，屍橫遍野之時！
  死亡人數高達十四萬！
  十四萬不只是一個簡單的數字，裡面有忙著掙錢養家的漢子，想著菜籃子裡的鯽魚究竟是紅燒還是煲湯的阿婆，還有同夥伴鬥氣的孩子，以及情竇初開的少女，一個情書塞在兜裡不敢遞出去的青年……他們加在一起，共同構成了十四萬這個數字！

  數十位師長們聽聞此事，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暴怒如凶虎，當夜便放棄了安穩的教職工作，奔赴前線，棄筆從戎！

  可滿腔熱血，換來的卻是——

  “唉~”

  蘇洛忍不住歎息一聲。

  在士官長的指揮下，戰士們扛著血紅色棺槨，有序登上操場正前方的高台，隨後如雕像一般沉默靜立。

  士官長緩緩向前，為十七具棺槨披上了一層白布，神情肅然地報出其中一副棺槨的英勇事跡：

  “徐百草，三十七歲，外景一重天，燕山先鋒預備軍校一年級生物科老師，孤身潛入兩界山第五防線區域，攜三千公斤高爆炸藥，闖入僵屍巢穴，與蟻後同歸於盡，棺槨裡，是徐同志的衣冠……”

  聞言。

  數十名三年二班的學生心神大亂，身形搖搖欲墜，眼淚忍不住地流了下來。

  繼任的新生物老師眼神一黯，緩步走至眾多學生面前，沉聲提議：
  “同學們，聽說跟我一起背誦殺人蟻的課文，送老徐一程吧！”

  三年二班的全體學生止住淚水，齊聲悲憤道：
  “妖化殺人蟻，它擁有著強壯的顎，體呈褐色至黃褐色，無複眼，有觸角九節，後背生有小盾片，硬如鋼鐵……”

  言語之間，飽含哀鳴送別之意！

  三年二班所背誦的這些內容，正是三年級下學期，老徐讓他們預習，原計劃在後天新學期第一課的講課內容。

  士官長心中一歎：
  “總有一天，這些年輕人也要走上戰場，與無窮無盡的妖魔……血戰廝殺！”

  在數百人的注視下，數十名學生縱使聲音嘶啞，亦要大聲背誦著生物書上關於妖化殺人蟻的全文：
  “……其致命弱點有二，蟻目細小脆弱，易受風沙類傷害襲擾；尾部排泄口，無盾鱗阻隔，以銳物穿刺最佳！”

  這一刻，包括蘇洛在內的六七百號人，都將妖化殺人蟻的相關生物知識及致命弱點，深深地印刻於靈魂深處！
  十七副棺槨，代表著十七位師長的死亡訊息！

  “陳洛平，九竅境，歷史科高級教師，三十四歲，於玉門關戰役中承擔斷後工作，所在連隊遭八千血奴圍剿，全軍覆沒……”

  “趙安國，六竅境，妖魔語實習教師，二十五歲……”

  “孫建軍，外景四重天，地理……”

  每當士官長訴說起他們的事跡，台下的學生們即便聲音嘶啞，也要以背誦全文的方式，為師長們送行！

  “現代史第七課，第一次兩界山戰役爆發，最高領袖發布全面戰爭動員令，以傾國之力，將妖魔趕回老巢，成功佔據三成兩界山土地，先後建立七重防線……”

  “妖魔語第四冊第二講，定語從句……”

  “地理第一冊第五小節，兩界山頻繁爆發地震，其根本原因是人界與妖魔諸界相互靠攏擠壓，地殼運動所致……”

  師者，傳道受業解惑者也！

  今日，亦是十余位老師的——

  最後一課！
  待士官長講述完每一位師長的英勇戰績，繼而沉聲道：

  “你們老師參戰之前，都有一個共同的請求，他們跟烈山陵園那幫大老粗聊不來，如若戰死，隻想葬在學院後山，每日享受那芳草鮮美，落英繽紛，順便監督你們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走吧，隨我去後山！”

  五十余位軍士面容冷峻，肩上扛著一口口血紅色棺槨，一步步邁入軍校後山。

  後山的積雪早已融化。

  櫻花繽紛的青草坡上，萬物複蘇，生機勃勃，一朵朵年輕的花兒，這一朵，那一簇灑在山坡上，紅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迎著初升的太陽閃閃發光！
  卻在這山花爛漫時，先鋒預備軍校全體師生，如一陣冬夜寒風，冷硬地闖入偌大後山美景之中。

  直到下葬，十二處墓地依次祭拜完畢，六百五十二名學生也未曾露出半點笑容。

  蘇洛心中悲慟，向前幾步，拉住士官長的衣袖，語氣無比誠懇：“首長，我想提前入伍！”

  聞言。

  全校六百五十二名學生都被“入伍”二字撩撥了心神，紛紛躁動了起來，齊聲呐喊：
  “首長，我想入伍！”

  “首長，我們想入伍！”

  怒吼聲一浪高過一浪。

  聲勢愈發宏大，鳥雀驚飛，響徹山林！
  眾人心中的悲憤情緒，轟然爆發，千言萬語，匯聚成了一句怒吼：

  “首長，我們想入伍！”

  士官長冷硬回復：
  “你們可想清楚了？戰場上刀劍無眼，憑伱們這些小崽子，想殺死一隻離群的殺人蟻，都難如登天！”

  蘇洛聲音格外嘶啞，語氣艱澀道：“首長，我今天背了整整五篇課文，我不甘心，我想替老師們報仇！我想上前線！”

  一篇課文，便代表著一位熟悉的師長辭世……

  士官長身形一滯，歎息一聲，隨即指著數公裡外征兵專用列車的方位，冷聲道：
  “今天是征兵的最後一天，家世清白，體測達標者，上車就走，我會幫你們加快流程！”

  “謝謝首長！”

  蘇洛聞言大喜，立馬轉身向征兵列車的方位一路狂奔，身後跟隨著數百名渴望保家衛國的年輕學子，眾人將征兵點圍得水泄不通。

  參軍！

  入伍！

  保家衛國！

  年輕人，從不缺少血性！
  然而。

  征兵軍官凝視著數百名熱血青年，沉默許久，一開口就給在場大多數人判了死刑：
  “你們家校長，早就預判到你們的行動，他已經提前跟上頭打過招呼，凡是先鋒預備軍校一、二年級生，都不得報名上車，哪怕你們退學，也上了今年的黑名單，不予錄取！”

  薑，還是老的辣！
  老校長尚未出現，便早早站在了大氣層，不但預判到學生們可能會怒而參軍，甚至早早設置好黑名單，將退學的辦法，也堵死了！
  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蘇洛回到宿舍，整個人倒在綠皮床鋪上，兩眼無神地凝視著天花板，苦澀道：
  “還要，再等整整一年嗎？”

  蘇洛滿臉落寞，但老校長的做法，確實是真心實意為大多數一、二年級生的生命安全著想。

  只有得到完善且充足的軍事教導，才能降低學生們初入戰場時的死亡率！
  禁止一二年級生提前入伍，老校長拳拳呵護之意，但凡是個有良心的人，都能感受到！
  一念及此，蘇洛再也生不出半點對老校長的不滿，長歎一聲：
  “罷了，就忍一年，忍到畢業！”

  “忍，我忍還不行嗎？”

  想到這裡，蘇洛按耐住內心的不甘，起身準備去靶場練習槍械。

  但就在他心神剛剛松懈之時，

  忽地，

  胸前的玉墜突然嗡嗡作響，轉眼炸成了無數碎末，然後散作一片粘稠而詭異的灰霧，彌漫在蘇洛身體周圍。

  這些詭譎的灰霧相互扭曲，聯結，演化！
  最終，
  無盡的灰霧凝聚成形，化作一卷古樸大氣的神秘圖錄！

  蘇洛抬眼望去，卻瞧見圖錄正中央，簡筆描繪著一處茅草屋，一圈土磚圍牆，一座殘破箭塔。

  圍牆空缺處向外，正對著一座小型礦山，山上依稀可見十余座妖魔雕像。

  “這是什麽？”

  蘇洛話才剛剛說出口，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下一秒。

  灰霧消散。

  偌大宿舍，空無一人。

  …………

  冰冷，抖動。

  醒來的瞬間，蘇洛一個鯉魚打挺，愕然四望，訝然發覺自己正身處於一片殘破莊園之中，不由皺眉道：
  “這是什麽情況？”

  環顧四周。

  身前是一座破舊的茅草屋，頂上滿是窟窿。

  茅草屋向外延伸三十米，環繞著一圈年久失修的土磚圍牆，估計找個十來歲的熊孩子用力一撞，都能將其撞塌！

  土磚圍牆有一處缺口，蘇洛從缺口向外望去，能看見一座殘破箭塔。

  箭塔向外五十米左右，有一座小型露天礦山，山上立著十余座妖魔雕像，樣貌格外凶煞！

  蘇洛面露遲疑，緩步從圍牆缺口處走出，赫然看見了四面八方，除一座殘破箭塔與一處小型礦山之外，只剩下……

  無窮無盡的灰色迷霧！
  冥冥之中，蘇洛心中生出了一種強烈的危機感：
  一旦自己誤入灰霧深處，必將死無葬身之地！

  “安全第一，先回去！”

  蘇洛表情凝重，快步回歸殘破莊園。

  縱使土磚圍牆脆弱不堪，但終歸多了一層可供緩衝的防護，增加了些許安全感。

  “這裡是畫卷中的世界？”

  蘇洛回想起宿舍時的離奇遭遇，腦海之中，瞬間浮現出那副由灰霧演化而成的神秘畫卷。

  “山海……圖錄？”

  蘇洛微微一愣，諸多信息浮現心頭，下意識說出此物之名。

  原來。

  父母留給他的玉佩，並非凡物，而是一塊來歷神秘的至寶——山海古玉！具有在冥冥虛空之中，開辟出一處小世界的奇異威能！
  當蘇洛爆發出深深不甘情緒之時，山海古玉自動認主，並在虛空之中，開辟出眼前這一處微小空間，名曰——

  山海玉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