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國，王都，宮城。

  “這就是皇宮嗎？”

  紅璃跟著黑陽慢悠悠地走著，探尋的目光四處打量，自問自答地分析著。

  “一路上走過來行人越來越少，應該不會錯的吧？”

  紅璃來王都的次數不多，偶爾來一次大都還是因為過年串親戚。

  匆匆來匆匆走的，導致她對皇宮這東西完全不熟，就算看到視線裡逐漸冒出一座座宮殿，也是有些不太確定。

  “沒錯，沿著這條大路走下去很快就到了。”

  一旁的向導給出肯定回答，頓了頓，他壓低聲音道：“其實以前這裡人來人往雖然不多，但也不像現在這樣荒涼。

  主要是前年出了五皇子那事兒，因為鬧得太大，影響太重，導致這兩年不管是皇室成員還是跟皇室來往的成員，都沒以前那麽活躍了。

  甚至說不好聽點兒，現在這裡讓人感覺有點兒死氣沉沉的！”

  “畢竟那位五皇子可是被一堆人直接衝進皇宮拽了出來，都沒有征詢皇室意見，直接就給他當眾送走了。”

  黑陽在一旁嘖嘖嘴，當年的事情他也是參與者和推動者之一，甚至他家倉庫裡現在還放著一些當年從五皇子那裡薅過來的羊毛，屬於是他的第一桶金了。

  此時舊事重提，黑陽也不禁有些感慨：“再怎麽說也是皇室成員，犯了錯要處罰也好還是處刑也罷，按照以往的規矩，怎麽也得尊重一下流程，等皇室發個處理聲明什麽的再動手。

  結果呢，大家甚至都沒搭理那套，直接就動了手。

  等到人已經沒了，王室那邊兒才挽尊一樣後補了一份“處罰聲明”，不僅不能生氣，還要安撫眾人，臉可以說是丟了個精光了。”

  說到這裡，黑陽呵呵一聲，表情似笑非笑道：“雖說這些年王室一直在丟臉，可再怎麽樣都沒有人直接光明正大衝進來給皇子抓走審判掉，經此一事大家算是都看出來了，這匹瘦骨嶙峋的駱駝算是快到頭了。”

  當然，這樣的王室的衰落，也跟它一開始建立時就沒有正經的集權脫不了乾系，或者說它本來就不是被當做王朝王室所建立的。

  跟黑陽前世了解的那些古代制度可不同，乾坤國乃至遨遊界大多數國家的王室代表，兵權政權什麽的都是不存在的。

  最早時純純就是號召力下撐起來的草台班子，發展到現在所謂的軍隊也沒有什麽正經體系，一直都是拿工資乾活兒的……

  總之就是個得過且過的抽象畸形體，能活到現在純賴遨遊界民風淳樸以及自己不作死。

  這不五皇子帶頭做了個大死，人心瞬間就散光，直接連人帶整個王室就都快作沒了。

  這種抽象王室的形成，其實刨根問底說起來還是當年遨遊界的歷史遺留問題。

  之前就說到過，遨遊界前身是某個大世界的碎片拚拚補補組成的。

  遨遊界最早的一批居住者也是從那個戰火紛飛的大世界逃難出來的，受教育水平以及各種能力程度都是良莠不齊。

  當初生存環境惡劣，逃難出來的大家一窮二白，只有矮個裡挑高個兒，選出了最有魄力有能力的那些人當領頭，就跟著一起埋頭苦乾。

  為了方便管理，穩定秩序，就整了各種各樣的職位以及勞動組織，也是他們後來眾望所歸，形成了遨遊界最早的領導集體。

  當年的他們建立領導勢力時就沒想過要整個能一直統治下去的政權來，大家那時候一個兩個餓著肚子也沒空想那麽多，誰能帶大家活下去吃飽飯大家就跟著誰。

  甚至就連很多秩序制度，都是從原來的大世界挑挑揀揀繼承借鑒下來的！
  於是就有了：你家給自己起名叫王室，我家給自己起名叫宗門，他家把自己叫做家族……

  你叫王室不代表你就是這個國家老大，我叫宗門或者家族也不代表我摻和不了這個國家的管理，亂七八糟離譜得一批。

  而按照正常發展進程來看，這種亂糟糟的管理體系，用不了多久就得出問題來，到時候一頓爭吵打鬧甚至見血死人都不足為奇。

  等到所有人都打疼了，打得沒勁兒了，再開始一邊兒舔著傷口一邊重整規范最初的制度。

  最後，大家一起用實踐商討出一個完善全面的新統一體系來。

  按理來說應該是這樣的！

  但問題在於這是個修行世界，很多時候一個人就能壓住成千上萬的不服氣來！
  那些最早的領袖愣是靠著自己的人格魅力和強大實力，強行把一團亂的眾人聚在了一起和平共處！
  那批人都是從原本戰火紛飛的大世界跑出來的，沒一個想繼續無休止爭鬥的，一個個都被前車之鑒逼成了真善美的和平愛好者。

  也正是有這群最早的遨遊界居民起了個頭，把整個遨遊界的風氣都帶到了某個奇怪的賽道上。

  甚至後來，那群人把遨遊界整個天道規則都給重編了一次，給整個世界都定了個相對溫和的基調。

  比如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種話，在遨遊界的天道規則下是確實會體現出來一部分的！
  因為這個原因，遨遊界自古就一直從未有過大規模人禍。

  最大的一次是算天門那群想鑽天道規則bug，非法佔用氣運資源的家夥，事情敗露後被整個遨遊界的宗門乃至遨遊界自我意識針對成了過街老鼠。

  當初的那批人之所以這麽做，正是因為不想讓新的家鄉像曾經那個武德過於充沛的大世界一樣，充滿紛爭與戰火。

  因為這種舉動，遨遊界的居民們千百年來大都過著和平安穩的生活，這是顯而易見的好事。

  而壞處就在於像乾坤國王室這種本該在千百年前就淘汰改進的落後體系，到了現在才開始有崩盤的跡象，某種程度上也遏製社會部分體系的發展。

  黑陽紅璃這次來王都，也是受人所托，來推一把這懸崖上吊著的破舊臃腫馬車。

  說人話就是乾坤國王室的幾個還活著的鄭姓老祖宗了解到後代如今情況，發現他們過得比自己幾個老祖宗好也就算了，還有著進化成世界和平絆腳石的傾向，心裡就很不爽。

  再加上他們本來就想要找黑陽紅璃幫忙代購，突然就看到了這麽個目標，幾個老祖宗一合計給了他們個據說肯定管用的信物，讓他們去零元購，給本就落魄的王室來點兒雪上加霜小驚喜……

  實際上不止乾坤國王室，包括五行宗的各大宗門四大聖地，包括五色家族的各大家族，黑陽紅璃之後都得跑一趟，以祖宗之名零元購一波物資，咳咳……

  當然，老祖宗們大家都是體面人，肯定不會下手太狠，不至於往自家後代身上割肉，最多也就放放血鍛煉一下造血功能，能更有助於身體健康什麽的……

  於是乎說好的代購就成了奉祖宗之命白嫖咳咳……

  有一說一，讓人幫忙去“自己（後代）家”拿點兒東西不過分吧？

  大家一個個老胳膊老腿兒的，在外面喝著宇宙版西北風給你們站崗，好不容易開通了個上貢渠道，改善一下生活很合理吧？
  雖然看上去像是挨家挨戶收保護費一樣，但格局大一點兒，這是在為保護整個世界不受外敵入侵貢獻戰略資源！這是軍費！不能省！

  嗯，理由都很合理，出發點都是好的，沒有問題！
  但道理黑陽紅璃都懂，可他們還是免不了有種“第一次收保護費好緊張怎麽辦會不會惹到人啊”的心虛感。

  所以，黑陽紅璃還專門找了個本地人向導當帶路黨，以此來緩解緊張情緒。

  而向導也算是他們半個熟人，黑陽的堂哥黑晨，就是當年他們從忘川青春版小河裡帶出來的那位。

  因為跟對方相處的大多數時間裡對方都是半死不活的狀態，所以就只能算是半個熟人。

  而黑晨這半個熟人作為當年五皇子那件事的受害者，對於王室眼下這種看似有些淒涼的場面，就更不會有什麽同情心了，他隻想說好似！

  黑陽紅璃邊走邊打量著四周建築，盡量將周圍的一切都暫時記下來，倒不是欣賞風景，主要是在心裡估算下鄭姓王室目前還有多少家底，心裡大概也有個數，免得一不小心真給人家搞破產了。

  畢竟是領了人家祖先委托來交（收）流（保）協（護）商（費）的，又不是領了對方仇人的懸賞來逼死人全家……

  不過黑陽紅璃一路看下來，發現自己還是過於替對方擔心了，鄭王室雖然落魄，但那麽多年的底子還是在的。

  雖說以黑陽紅璃如今的見識，對方這點兒家底也驚訝不了他們，但起碼可以肯定對方不會那麽輕易被自家老祖宗敲破產。

  一座座華貴卻又陳舊的高大宮殿坐落在四周，威嚴地拱衛著最中間的皇宮大殿，仿佛逐漸被埋葬裡歷史的一個幽靈，身體已逐漸腐爛，卻仍舊不肯死去，還在喋喋不休地呢喃著那彰顯至高的王權。

  金碧輝煌的建築群中又不知道為何混雜著些許斑駁磚石壘起來的短牆，上面刀槍劍戟留下印痕似乎在訴說著又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

  或許那是某段讓人熱血沸騰的史詩，被刻意用這種載體保留下來，以此象征著榮譽。

  又或者那是某個難以痊愈的傷疤，被寫進祖訓不得拆除日日觀之自省，作為某個沉痛教訓。

  但最終，隨著歲月帶走一代代人和事，那些都已經成了故事，再不為人所關心。

  榮譽被遺忘，教訓也早就再一次拋之腦後，為未來某個時刻做著伏筆，或許錯誤本就該如此一遍遍重複。

  然而，在這修行世界，總會時不時有幾個老祖宗從歷史中爬出來，把這厚重歲月砸到你臉上讓你重拾那些榮譽或教訓，就像現在這樣。

  “這……”

  微弱靈力注入到面前的信物中，老國王渾濁的眼中滿是平靜，他將那信物握住，仔細感知了一番，做出肯定回復道：“這確實是祖上留下來的東西！”

  “我們說了肯定不會騙您的。”

  黑陽笑了笑，禮貌地回應一句。

  他微不可察地打量著面前身著華貴又似乎極有城府的老人，心裡思緒萬千。

  黑陽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國家至少名義上國王——當年坑他家老五時也沒跟對方打照面。

  而如今真正見到真人，黑陽反倒是有點兒小失望的。
    對方並沒有黑陽想象裡那種虎威一震宵小嚇退的氣質，或許對方年輕時曾有過那般意氣風發，但目前來看表現在他眼前的就只是個戲有點兒多的普通老人而已。

  當然，黑陽的評價可能也有失偏頗，畢竟普通老人在聽到黑陽紅璃之前講的那些真相後可保持不了這麽平靜的模樣，更別說眼下淡定檢查信物的從容。

  但對方的城府，在黑陽紅璃面前其實也只是做無用功而已。

  或許黑陽的人生經驗要差對方很多，但兩者實力差距過大，導致黑陽一眼就能洞悉對方所有細小動作：包括對方心跳速度、血液流動、血管擴張，眼部肌肉抽動、激素分泌，全身溫度變化分布等。

  對方有如此多可以判斷情緒的標志，卻隻掩飾了面部表情，對黑陽紅璃來說並無意義。

  說人話就是，黑陽看得出來，面前的老國王表面還算穩重，實則已經快繃不住了，激動緊張疑惑懷疑警惕不安，對方此時心情都成扇形圖了。

  不過黑陽就權當自己是個帶話的，也懶得多與對方虛以委蛇，直接開口道：“當然，您要是覺得一個信物不靠譜，我們手裡還有好幾個，甚至直接讓您跟老祖宗面對面對話交流一下也不是不行……”

  老國王眼皮猛地一跳，卻並沒有再提出查看別的信物之類的要求，他只是垂下眼簾，語氣鄭重且低沉道：“不必，我相信這是真的，還請轉告，王室……我這邊兒會全力配合先祖們的雄偉大業！絕不會有人拖後腿。”

  黑陽終於有些詫異了，他開口道：“我還以為您會多斟酌一段時間。”

  “沒有必要的。”

  老國王搖了搖頭，歎了口氣，突然開口問道：“鄭王室的先祖，他們是怎麽看待我們這些後代的？”

  “說實話你別急嗷。”

  從進門就一直藏在黑陽身後的紅璃露出半個腦袋，幽幽開口道：“他們說挺失望的。”

  “小璃！”

  黑陽反手輕輕把紅璃又推回了自己身後，沒有讓她再說什麽刺激人的話。

  但顯然，紅璃一句話就已經夠了。

  “果然，很失望吧，原來如此，看來確實到了不得不改變的地步，如今的王室，唉……”

  老國王渾濁的眼神似乎更加暗淡了幾分，他歎了口氣，輕輕擺了擺手：“幾位請便，所有寶庫都已經打開權限，我就不陪同了……

  讓我這個不肖老頭子，一個人休息會兒……”

  ………………

  黑陽紅璃幾乎是逃跑一般地告辭老國王的。

  他們倒不是害怕對方，只是很不適應跟對方說話那種氛圍：我倆跟你又不熟，你個老頭子在我們面前一臉深沉地吧啦吧啦什麽呢！

  相比之下，對著前輩們給列的清單在寶庫裡掃貨就讓人心曠神怡多了！
  直到黑陽紅璃大包小包裝滿儲物戒指離開王都，也沒有見到其余的皇子。

  不知道一個個藏到哪裡去了，黑陽紅璃也不關心。

  他們帶著來自祖宗的問候，在遨遊界一站站地拜訪著勢力，空著戒指去，裝得滿滿地出來。

  至於存在於想象中的矛盾，也完全沒有發生，遨遊界的大家們格局都還是很大的。

  畢竟都是祖上出過渡劫高手的，大家都是體面勢力，只要確定黑陽紅璃說的是真的，他們可不會在幫自家老祖宗這件事上吝嗇。

  實際上隨著黑陽紅璃一家家地拜訪過去，排在後面的一些勢力也察覺到了風聲，從各自的消息渠道打聽到了真相的隻磷片爪，又根據自己的推測將其補充，差不多猜中了事實的七七八八。

  大家知道真相後，在為前輩們的精神感動時，修行界多年來的最大未解之謎也終於解開：修士突破元嬰境界渡劫飛升後到底去了哪裡，飛升的那些修士他們是否還活著？

  現在大家知道了答案，他們就在世界外守著大家，為了大家能安穩活著而活著。

  黑陽紅璃的“零元購”業務也是越發暢通，到了後面，他們甚至都不用再找當地向導上門拜訪解釋。

  直接開著【時空小越野宇宙版】到別人門口，就有早就抬著貨在那裡等著的人了。

  開車到目的地，裝貨，開車到下一個目的地，裝貨……

  在世界護罩兩側，一輛小越野載著兩人不斷來往著，海量的資源被運送到世界護罩外，化作了世界安全保障的一份。

  有著黑陽紅璃的存在聯系世界內外，堅守在外面千百年的長輩們感覺時間也不再是那麽難熬了。

  原本對世界外恐懼忌憚的黑陽紅璃，也逐漸習慣了完成每次送貨後開著小越野在遨遊界周圍溜達兩圈，觀察著遨遊界以並不算慢的速度向著某個看不到頭的方向不斷前進著。

  在天文的距離面前，快速移動的遨遊界也像是蝸速爬行一般，不知道何日才能到達那傳說中的幻想烏托邦宇宙。

  直到某天，在世界護罩外例行巡邏（溜達）時，黑陽紅璃的無限通訊鏡收到未知的請求通訊信號！

  “接通？還是不接通？”

  紅璃一臉緊張地看向黑陽：“一直都是我們用通訊鏡聯系別人，第一次收到別人給我們發通訊申請欸！
  會是誰？外星文明？異世界邪神？騷擾電話？推銷廣告？重金求……”

  “停停停！”

  黑陽一頭大汗道：“你就不能整點兒陽間的猜測嗎？”

  “可突然收到陌生的通訊這種事兒本身就很陰間啊！”

  紅璃煞有介事道：“比如我們遨遊界正好飄到某個高等文明發射的信號范圍裡，只要一接聽就會被鎖定位置，然後派出宇宙艦隊一個超光速躍遷過來把我們給突突了！”

  “雖然小璃你說的似乎很誇張……”

  黑陽嘴角抽搐道：“但我覺得還真有可能發生你說的事情怎麽辦……”

  “你看你看，跟我想一塊兒了吧！”

  紅璃伸手跟黑陽勾肩搭背道：“這就是咱們夫妻倆的默契！”

  “那怎麽辦？”

  黑陽看著鏡子上顯示的“被呼叫中”，一時間拿不定主意。

  “往好處想，人家既然已經把通訊發到我們這裡了，說不定不需要我們接通，就能定位到我們的位置？”

  “喂喂，這算哪門子往好處想啊！”

  紅璃忍不住大聲吐槽：“要我說，乾脆就……欸？！”

  紅璃聲音戛然而止。

  【通訊鏡：長時間無人接聽，對方轉為留言模式。】

  黑陽紅璃：“？！！”

  黑陽紅璃面露緊張地注視著通訊鏡。

  【以下語音經過無害化處理，收到請回復】

  “還好有聲音無害化處理功能……”

  紅璃小聲嘀咕了句，她剛才那瞬間還在想萬一發過來的是什麽不可聆聽之神言，精神汙染之話語什麽的怎麽辦呢！

  【喂喂？聽得到嗎？聽得到嗎？小陽？小璃？是你們吧？聽到後記得回復哦！】

  黑陽紅璃：“？？？”

  “小陽小璃，該不是在指我們吧？”

  紅璃嘴角一抽。

  “呃，有可能，說不定，或許真的，是在點我們名？”

  黑陽眉頭亂跳。

  “我超！盒！（大霧）”

  黑陽紅璃倒吸一口涼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