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曾經拿小恩小惠賄賂過帳房、貪墨過府裡財物的人,腳步虛浮、兩眼飄忽,擔心帳房把他們供出來。
旋即又想:帳房供出了他們,他自己也討不了好。
於是抱著僥幸心理,盼著帳房別把他們供出去。
紫瑤好不容易把孫家派來接姑娘的人打發走,回到怡香閣,發現姑娘不在,聽掃灑的小丫頭說,去前院了。
還挺納悶:姑娘平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今兒怎麽跑前院去了?
但也沒當回事。
一大早前後院跑了兩趟,把她累得不輕,坐下來喘口氣,給自己倒了杯給姑娘泡的極品春茶,喝完後撐著額坐在桌邊打盹。
直至窗外傳來掃灑丫鬟們的聊天聲:
“聽說帳房造假帳,被姑娘發現了。”
“真的?幸好沒我們什麽事。”
“徐大怕是慘了。”
“夫人院裡的羅婆子不也支取過好幾次,都沒還。”
“沒還倒是還好啦,就怕唆使帳房那邊造假帳。姑娘今兒動怒,查的不就是假帳嗎?”
紫瑤聽到這裡,心裡格登一下,騰得站起來,衝到庭院裡,問那兩個躲懶順便八卦的小丫鬟:
“你倆聽誰說的姑娘去查帳了?”
“紫、紫瑤姑娘!”
倆小丫鬟嚇了一跳,連忙站起來給她行禮。
“快說呀!”紫瑤急急問道,“誰跟你們說姑娘在查帳的?”
“是、是紫鳶姑娘,她去膳房打招呼,說帳房先生今兒的膳食送去書房,姑娘讓他務必把帳目對清楚,沒對清楚之前,不許出書房半步。”
“……”
紫瑤驚了。
對帳?
盤帳?
完了完了!
她好像也支過兩筆銀子,一次是爹娘腆著老臉來問她借錢,說這兩年老家收成差,家裡日子拮據,她兩個哥哥到了年紀遲遲娶不上媳婦,就因為拿不出彩禮錢。
可她也沒錢啊,徐府裡有吃有喝的,平時的月錢都被她拿來買絹花、頭繩,偶爾再買塊清和齋的點心解饞,哪裡攢得下月錢。隻好用姑娘的名頭找帳房支取了二十兩。
第二次是她侄子病了,家裡拿不出錢看病,又來找她借。
有過一次賒帳記錄,這回她膽子大了,直接找帳房支了五十兩,給家裡二十兩,余下三十兩留給自個當零花。
事後她給帳房的閨女塞了個姑娘首飾盒裡掉出來的小銀果子,讓帳房把她的兩筆帳抹了。
這事兒已經過去一年了,她都快忘了。
這會兒突然聽說姑娘在查帳,她心裡不是沒有擔心,生怕被姑娘罰去漿洗房。
她進徐府第一年乾的就是漿洗的活,實在受不了那裡的清苦。
尤其是冬天,冷水裡泡久了,雙手長滿凍瘡,又癢又疼。
後來因為能說會道,把姑娘逗得很開心,夫人就把她調到了姑娘的院子。
再後來憑她自己的努力,成了姑娘跟前的大丫鬟。
現在要是再讓她回漿洗房,她哪裡吃得消啊。
紫瑤忐忑不安地從攏香苑出來,假裝有事找姑娘,來到前院。
見前院站著兩排扛著棍棒、神色肅穆的護院,紫瑤兩腿有些發軟,姑娘該不會一查出帳有問題就命護院把人亂棍打死吧?
“紫鳶,姑娘呢?我有事回稟。”
看到紫鳶守著書房門,紫瑤佯裝鎮定地穿過護院組成的人牆,來到書房外。
“你來得正好。”
徐茵清冷的聲音從屋裡傳來,“我正想問你,本姑娘什麽時候讓你來帳房支銀子了?”
紫鳶聞言,腦袋一片混沌,腦海裡就兩個字:完了!
確實完了!
徐茵正愁找不到由頭開了這個心大的丫鬟,沒想到她自己遞來了把柄。
借著主子的名頭不止一次來帳房支取銀兩,完了還偷偷讓帳房抹掉這筆帳。
這事別說發生在主家隨便可以發賣甚至亂棍打死奴仆的古代,擱現代她也得背個刑事責任。
紫鳶軟倒在地,苦苦哀求:“姑娘,給奴婢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別打死奴婢!奴婢願意留在姑娘身邊當牛做馬一輩子以報答姑娘……”
徐茵:“……”
還是別吧!你這哪是報答?分明是霍霍。
凡是和帳房勾結,抹平過帳目也好、虛假偽造過帳目也好,一律送交官府。
她可是長在紅旗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才不碰私刑。
至於護院?
那是震懾用的。
一天時間,徐茵就把府裡貪墨過主家錢財的下人,全都揪了出來,徹底肅清了這股歪風邪氣。
自首兼檢舉有功的帳房先生,功過相抵,就沒送他去見官。但也沒繼續留用,這樣的人,她可不敢委以重任。
暫時找不到帳房先生也沒事,她來兼。
老管家聽說後,吃驚得差點合不上下巴:“姑娘,您說您來做帳房?這……老奴沒聽岔吧?”
“我只是先兼著,等日後尋摸到合適的帳房先生,再交由帳房來管。”
徐茵說著,懶洋洋地從椅子上起身。
剛穿來就打了一場數字仗,忙了一天,還真有些累了。
“紫鳶,晚飯讓膳房簡單做碗湯面吧,我先回去泡個熱湯解解乏。”
“是,姑娘。”
管家瞅著姑娘走遠的背影尋思:會不會是老爺、夫人私底下一直在教導姑娘生意之道?畢竟這個家,以後都是要交給姑娘的。
要是姑娘真懂帳房那一套活計,還有什麽好擔心的?別說兼著,姑娘想一直攬著都行。
管家捋著花白的胡子,搖頭晃腦地腦補了一番。
次日,徐府新買了一批下人。
雖說要開源節流,但昨兒往官府扭送了一長串,好多活沒人幹了。
牙人送來的時候,管家請徐茵來過目。
徐茵就問他們會什麽。
每個人都說了些自己擅長的。
輪到一個身材頎長清瘦、面容有一道長長的疤,把一張好好的臉劃成兩半的年輕男子時,只聽他垂著頭答:“我曾跟著父親學過算帳。”
聲音很輕。
好似說大聲了容易引來眾人駐足回首、從而嘲笑他那毀容般的臉似的。
徐茵不由想起桃源星那一世,自己也頂著一張毀容臉過了好久呢,心裡有幾分唏噓,便對管家說:
“讓他到帳房先乾幾天,我看看成果,行的話,以後就留在帳房乾活,帳冊每個月送來給我過目。”
其他人,都由管家安排去處。
她的攏香苑隻進了一個丫鬟,替補離開的紫瑤,徐茵給她取名叫紅茜。
紫鳶花、紅茜草,一紫一紅,大紅大紫。
徐茵對即將開拓的香氛事業信心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