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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平樂》第155章 悶棍
  第155章 悶棍
  華平樂手上的溫度似乎還殘留在肩頭,似乎從祖父摔傷後,華二姑娘對他的態度就不一樣了。

  原本,她對他也很好,熱情卻又把握得恰當好處,不叫人膩煩,更不會叫人拘束。

  朱雀營的人來挑釁, 她毫不猶豫地為他出頭。

  可他也知道,換成是其他任何人,她也會這樣。

  祖父摔傷後,她對他似乎沒有什麽不同,還是熱情又爽朗的模樣,他卻隱隱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原本他還以為自己是多心,可就在剛剛她問起阿鯉, 問起當初國子監的事,他忽地就恍然了, 她對他多了幾分類似於對阿鯉的親近!

  為什麽?
  程修遠隻覺心頭仿佛有什麽在尖叫著,呐喊著,希望引起他的注意,卻在他看過去時,又隱身於黑暗之中。

  他被那念頭和隱隱的不安折磨得心神不寧,不願就這麽回家,順著街道漫無目的的轉著。

  不對勁!
  絕對不對勁!
  華二姑娘為什麽會態度大變?

  最近也只有福廣王遇襲,祖父奉命查辦,卻不慎摔斷腿一事了。

  祖父突然摔斷腿正常, 拿不出叫年掌印感興趣的東西,求不到年掌印出手也正常。

  但祖父摔傷後, 楊憲的罪名就真的從截殺福廣王變成瀆職、貪汙絕對不正常!

  他絕對不相信祖父是要冤枉楊憲, 遭了什麽報應!
  “……小崽子,你說的話可不算話……”

  這是他為祖父求年魚出手時,年魚說的話。

  對祖父這樣的一部尚書、內閣閣老來說,一年不能上差就基本上等同於自行致仕, 刑部和內閣的事務根本等不了他一年!
  年魚說他出手只需三個月,三個月的時間,不會太影響祖父的仕途,至少不會叫祖父丟了尚書的位子。

  對祖父來說,對他們程家來說,其間的差距可想而知!

  他們家上下都急得兩頭轉,傾盡全力尋找各種奇花異草、古物珍玩,隻為求年魚一顧,可他卻明顯地感覺到祖父不急!
  甚至,祖父十分享受斷腿後的悠閑,還有心情指導他的功課!

  大家都在說祖父是君子之風,可他總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

  他正想著眼前忽地一黑,狠狠一記悶棍敲上他膝蓋!

  他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飛散的神思回籠,努力想掙脫套在頭上的麻袋,厲聲喝道,“什麽人?”

  回答他的是劈頭蓋臉落下的棍棒,程修遠奮力掙扎,可他一個文弱書生,又被蒙住了頭, 哪能抵得過那如狼似虎的棍棒?
  很快,他就意識到了這一點, 放棄了掙扎,護住頭臉,盡量蜷縮起身子,讓傷害降低到最小,同時大聲呼救。

  對方顯然也沒準備要他的命,棍棒大多落在他背後、雙腿、雙臂上。

  他從小嬌生慣養,哪裡受過這等苦頭,疼得眼前直冒金星,隻還顧忌著讀書人的臉面,沒喊出聲來。

  棍棒如夏天的暴雨般急砸而下,他疼得都有些迷糊了,隻覺這場酷刑永無盡頭。

  一種叫絕望的情緒在這位從小養尊處優的小少爺心頭慢慢滋生,直至完全攫住了他……

  “嘖——”

  熟悉的嗓音響起,落在他身上的棍棒突然沒了蹤影,程修遠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接著,他眼前一亮,一張穠麗驚豔的臉出現。

  年,年掌印,怎麽會是年掌印?
  他是真的被打糊塗了?
  出現幻覺了?
  “呀,哭了啊!小崽子就是小崽子,這點打都受不住”。

  冰涼的指尖落到眼角,程修遠卻仿佛被燙了般渾身一抖,徹底清醒了過來,“年,年掌印!”

  他因為剛剛呼救喊破了嗓子,聲音嘶啞難聽。

  年魚嫌棄甩了甩指尖的淚水,伸手去扶他,“起來吧”。

  程修遠就著他的力道吃力站了起來,看到了幾個拿著棍子飛奔的身影,想來是偷襲他的人了。

  “一、二、三,倒!”

  隨著年魚玩笑般吐出的“倒”字,上一刻還跑得飛快的幾人砰地栽倒在地,手中的棍子發出嘩啦啦的落地聲。

  “嘖,在本座家門口放肆,還想跑?來人,拖進去”。

  立即有家丁跑過去將幾人拖進了門,年魚嫌棄掃了程修遠一眼,“你還抓著本座做什麽?”

  程修遠尷尬放開他,不想還未站穩,就腳下發軟,一頭栽倒進年魚懷裡,頭撞上年魚下巴。

  “嘶——”

  兩人同時抽氣,年魚雙臂撐著他,努力推著他讓他離自己遠一點,氣得直喊,“來人!來人!

  快把這個小崽子拖走!重得要死!你胖成這樣就不能少吃點?”

  最後一句卻是直接衝著程修遠的臉吼的。

  程修遠看著他氣急敗壞、卻越發濃豔逼人的臉,不知怎麽,突然就笑了起來。

  還真是,嘴硬心軟啊!
  年魚更嫌棄了,一把將他推到家丁身上,“笑什麽笑!一會哭一會笑!你這個小胖子才三歲嗎!”

  年魚的態度十分不客氣,年府的下人卻很客氣,先請了沈七為程修遠處理了傷口。

  又準備了浴水伺候他重新梳洗,最後奉上一套嶄新的衣物,恭敬道,“這是掌印的衣裳,還未上過身,還請公子不要嫌棄”。

  整個年府除了才幾個月的小雙胞胎,主子只有年魚和沈七。

  沈七比他矮,也只有比他略高一些的年魚的衣裳,他能穿了。

  程修遠平日多穿藍色、青色調的衣裳,乍一換上大紅色的立領袍子顯得整個人格外地修長俊俏。

  年魚上下打量了一眼,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甩出四個字,“沐猴而冠!”

  程修遠毫不以為忤,俯身長揖,“多謝掌印救命之恩,不知我那兩個小廝現在何處?”

  “還暈著,扔柴房了,他們可沒有個刑部尚書的祖父,你以為本座會對他們客氣?”

  現在他說什麽,程修遠都會貼上四個大字,“嘴硬心軟”,不在意一笑,又朝沈七行了一大禮,“多謝沈兄”。

  沈七忙揖手還禮,“程兄不必客氣,舉手之勞”。

  年魚又掃了程修遠一眼,見他動作自然流暢,毫無痛苦之色,嗤笑問道,“你給他的浴水裡加了止痛藥材?”

  沈七恭敬答道,“是,程公子受的都是皮外傷,徒兒給他用了止痛活血的藥物,可保他如常行動,過幾日便可痊愈”。

  他通過了極樂丸的考驗,正式拜了年魚為師。

  “你對他倒好”。

  年魚這句話說得意味不明,沈七正色道,“程公子很好,對兩個小師弟很好”。

  年魚興味盎然地哦了一聲,沈七便將程修遠在奉他的命來給大年小年送玩具後,常來看大年小年的事說了,他也正是因此才與程修遠熟識。

  年魚漫不經心聽著,等他說完,語重心長開口,“這京城想巴結我年魚的人能從午門排到泰山去。

  小七啊,你要試著習慣,不要是個拍馬屁的人來了,就以為人家是好人”。

  沈七愣了愣,下意識辯了一句,“程公子不是”。

  年魚卻已經對這個話題失去了興趣,不耐煩站了起來,“不信算了,本座等著看你不是被毒死就是蠢死的那一天”。

  沈七,“……”

  師父天天罵他蠢,不嫌煩麽?

  程修遠見他要走,忙跟上他的腳步,“年掌印是要回宮?”

  “與你何乾?”

  “掌印能不能將那幾個偷襲我的人交予我處理?”

  那幾個人他見過,是朱雀營的人,應是不忿楊家人的下場,來尋自己報仇的。

  雖然,他也不知道他們找上他,到底是報的哪門子“仇”。

  “這裡的事本座不管,去問沈七”。

  除了醫書藥材的事,沈七好說話到幾乎沒有原則,年魚這算是直接將人給他了。

  程修遠不自覺就露出笑來,又問道,“掌印到底喜歡什麽?”

  年魚立住腳步,眯起眼危險地盯著他,“程公子,你是不是覺得本座現在失勢了,就拿你這個尚書公子沒辦法了?”

  程修遠俯身長揖,“掌印誤會了,程某只是心憂祖父的傷,想找到掌印喜歡的東西,請掌印出手”。

  年魚嗤笑,“程公子,你確定你祖父需要你獻這份殷勤?”

  程修遠渾身一僵,年魚這是就差直接承認了!
  “……記得你欠本座一個人情,本座是要討還的……”

  他說祖父欠他的人情在這裡!

  祖父故意摔傷避過審理楊憲截殺福廣王一案,如果年魚將實情稟告皇上,那祖父就是欺君之罪!
  他診了出來,卻隱而不報,對祖父,對整個程家都是天大的人情!

  年魚譏諷一笑,小崽子毛還長齊呢,就想在他這探口風。

  他索性告訴他,看他還敢不敢再耍花招!
  他扔下一句話後,不再管面色慘白的程修遠,揚長而去。

  這一次,程修遠沒有再追,立在原地怔怔盯著他的背影遠去,楊憲的案子到底有什麽玄機……

  ……

  ……

  楊憲抄家的第二天,華平樂便又和霍延之去了落華山。

  這些天來,她已經將朝廷要員的名冊全部整理了出來,又將落花峰谷底谷外的人都清整了一遍,心中也有了章程。

  當天晚上,華平樂便和霍延之一起進了落花峰谷底,一一見了留在谷底的人。

  蕭叔給她的名冊上清清楚楚列出了谷底各人的姓名、年紀、親眷關系、職責和能力所長。

  她見了真人,大多只是隨意問問,有隻說幾句話的,也有說上許久的,話題更是天馬行空,叫人摸不著頭腦。

  谷底的青壯年加上婦孺孩子總有有五百余人,她足足花了十個晚上才都見了個遍。

  第十一天晚上,她再進落花峰谷底時,將蕭叔、梁二哥等人聚在一起商討了一整晚,將人事、任務安排一一仔細吩咐下去。

  她說話慢條斯理、輕聲細語,卻句句落在點子上,更是將所有人安排得井井有條、交托的任務幾乎讓每個人都能一展所長、甚至是所好。

  蕭叔等人聽了都是心悅誠服,對華平樂這個看起來嬌俏嬌美嬌憨的未來福廣王妃刮目相看。

  怪不得王爺放心將這樣的大事交給王妃,便是九方軍師親至,怕不也能比王妃安排得更妥當周全細致了。

  第二天晚上,華平樂又去了谷底,親眼看到一切井井有條地吩咐執行下去,才回了京城。

  這時候距先皇和父親建立經營落花峰已過去二十多年,峰底的人變化不大,但外面的人手變動很大,且保不齊也有人心變化的。

  她且還有的忙……

  ……

  ……

  廣州府府衙中,溫楚立在蘇羨予下首,遲疑開口,“此次成功勸降,不費一兵一卒而解福廣之亂,皆是大人之功。

  大人功在社稷,理應率歸降諸位將軍及戚谷豐子侄進京,受皇上封賞,受百姓讚譽。

  還是大人先行回京,下官留在廣州府處理好善後事宜,緩緩而歸”。

  蘇羨予神色淡淡,“不必計較那些身外之物,廣州府這邊,我還是親自留下來放心些。

  你且仔細些,將人順利帶到京城便是最大的功勞”。

  溫楚微一遲疑,行禮應下,退了出去。

  福廣初定,蘇尚書留下來安撫民心自是最好的,他畢竟資歷淺,又無聲望,根本壓製不住。

  隻,這一趟福廣之行,他也就是跟著蘇尚書跑跑腿,現在卻先回京城,先蘇尚書受封賞讚譽,實在是問心有愧。

  溫楚走後,蘇羨予取出一卷卷宗,攤開,“阿鯉,福廣駐軍各將領,以及各府各州官員的名冊、相貌及負責事務記清楚了沒有?”

  “記清楚了”。

  蘇羨予便招手示意他靠近,“知其人方能善其用,記住他們的名字、相貌和差事只是第一步。

  這上面詳細記載了他們的性格特點,嗜好,以及人脈關系,這一卷是福廣軍中的,你先看”。

  蘇鯉坐下仔細看了起來,蘇羨予便坐到他對面的書案上就著搖曳的燭火,看著對面清雋秀雅的少年慢慢描繪起來。

  終於,蘇鯉合上書卷,起身行禮,“叔父,我看完了”。

  蘇羨予落下最後一筆,默默凝視了一會,方放下畫筆,起身走到他身邊,不緊不慢打開那冊卷宗,修長的手指指向一個名字,“如果現在我想脅迫這位千夫長與我一起謀反,該如何勸服他?又該從誰下手?”

  蘇鯉顯然對這樣的教導已習以為常,並未驚訝他口中驚世駭俗的話,稍一思索便不緊不慢說了起來。

  燭光將叔侄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長,仿佛亙古以來便是如此,靜謐溫馨,讓從來不會停下腳步的時間都似乎慢了下來。

  待蘇羨予落下最後一字,外間打更聲恰好響起,三更了。

  蘇羨予收拾起卷宗,開口,“睡吧”。

  蘇鯉的目光落向對面攤開的畫卷,遲疑問道,“叔父畫阿鯉,是要送給華二姑娘?”

  這段時間,叔父畫了許多他的畫像,光是他看見就有不少次了。

  “你什麽都好,就這好管閑事的性子,像極了你的父親”。

  蘇鯉,“……”

  所以叔父是又嫌他饒舌了?

  蘇鯉不覺羞赧,反倒得了鼓勵般追問道,“叔父為什麽不畫上一幅華二姑娘的畫像?”

  “去睡”。

  蘇羨予語氣冷淡,蘇鯉卻咧嘴笑了起來,叔父口是心非的模樣真可愛!

  可惜姑姑看不見,不行,他也要畫上一幅叔父的畫像——

  唔,還是算了,他可沒有叔父的畫技,將叔父畫醜了送給姑姑反倒不美。

  他還是寫一封信吧,正好可以托溫大人轉交給姑姑。

  再備上一些土特產,小玩意,借著叔父的名頭送給姑姑,叔父就算想到了,也定是不好意思送的……

   後天加更,小夥伴們多多支持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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