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久違的稱呼
先不提兩人談判的結果,隻說這四個月間,福滿堂的生意幾乎是一落千丈。
一個食肆出了這種事情,若後續輿論工作沒有做好,客源自然會迅速流失。
而薑羨卻沒有絲毫要去做輿論工作意思。
從八月開始,她就徘徊於臨邑附近的鎮縣收集自己所需要的信息,隻留羅掌櫃一人在原地心急火燎。
直待十一月初, 不知道第幾次收到羅掌櫃的來信,薑羨才讓人捎了個口信回去。
收到口信的羅掌櫃按指示去往自己薑羨常待的那個包廂,果真從桌底櫃子找到了兩張函紙
——一張是給他的,交代他把另一張紙送到謝家望牧手上,一定要親手交給謝望牧本人,言辭激烈懇切些,拿出走投無路的架勢。
而另一張……
掌櫃粗略看了看,手指微僵。
這是一封求助信, 裡面述說了福滿堂這些日子以來入不敷出岌岌可危的困難,聲淚俱下,樸實文字間透著濃鬱的真情實感。
先不管東家為何四個月前就把福滿堂未來的窘境預知得一般無二,也不管這信寫得多麽誠懇——
隻說——
如今的情況,他們允諾謝望牧的九成利已經大打折扣,人家不找他們索要差額就算好了,還會幫他們解決問題?!
但不管他懷著怎樣的滿腹焦慮疑問,畢竟薑羨不在臨邑,通信又需要很長時間,羅掌櫃只能照辦。
而被羅掌櫃盼著回來的薑羨,如今正在文都縣做調查。
夜,文都縣某巷子外。
薑羨剛跨出門坎,便有一道勁風向她劈來,她本能躲過,剛一回頭,就見一個眉目平凡的青年從暗中走來。
影七那張令人過目即忘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讓他的五官更顯得平平無奇:“主子說, 姑娘若是再與我們爭奪崔娘子,下次就不是打空的一掌這麽簡單了。”
薑羨似乎笑了一下, 清冷的音色幾乎要與寂靜的黑夜融為一體:“做得到,大可讓你主子試試。”
她說得雖狂妄,但影七深知這並非她自以為是。
薑羨應當是不會武功的,但就憑借著那技巧有余,力道不足的三腳貓架勢,她偏偏就明目張膽的從他們手底下的人裡逃走多次。
最開始還有些狼狽,現在已經遊刃有余。
若要問為什麽還有個過程
——說來也是巧。
普天諾大,但這段時間他們的人總能撞上薑羨。
蕭淮景對薑羨的印象著實不太好,一度懷疑這巧合底下藏著怎樣的處心積慮,但很遺憾,讓影七調查後發現果真是自然得不能再自然的緣分。
原先雖能遇到,好歹沒有利益衝突,倒也相安無事。
直到上月末,為了自家搖搖欲墜的銀樓,蕭淮景多地調查,終於把視線放到了文都縣的華孚樓身上。
華孚樓在文都縣生意是絕無僅有的好,究其原因,最重要的大概是因為一位崔姓娘子。
據說這位崔娘子祖上是為皇家打造金銀玉器的, 只是後來因為動蕩,流落文都縣, 才在這裡安了家。
消息是真是假尤待考究,但是崔娘子無論是在設計還是手藝上,確實都獨具匠心。
蕭淮景想把她挖走。
薑羨也想要她。
幾日前崔娘子終於有所松動,松動的對象卻是薑羨。
父母離世後的十幾年間蕭淮景在四處都撞過牆、碰過壁……本來對這種情況已經習以為常,此次卻反常並且久違地被氣得太陽穴突突跳。
就像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吃了悶虧,油然生出一股孩子般的不服氣。
他說:“薑姑娘的食肆幾欲面臨倒灶,如今不趕著回臨邑處理,還有心思耽擱在這裡?”
薑羨說:“區區小事,我便是再耗一個月於文都縣也等得起。”
她語氣平淡,言辭卻自負猖狂,又帶著勢在必得的張揚。
蕭淮景腦殼疼。
心煩於薑羨不肯放手,不平於她的勝券在握。
他深知自己實在不是做生意的料,幾年的部署也只是讓手底下的商鋪勉強維持在盈利的狀態。但他手底下那些見不得光的經營,處處都是需要大把砸錢的。
若是這次銀樓的危機沒有度過,更是要捉襟見肘了。
但不管蕭淮景如何無奈,最終崔娘子還是應下了薑羨。
究其原因也很簡單。
崔娘子丈夫早亡,隻留下個幼子與她相依為命。
而這個兒子自打在娘胎裡生下來就怪異——人家哭,他不哭;長大了些,人家家裡孩子到處野,他連門都不出,見了生人就躲,偶爾還會有奇奇怪怪不合時宜的動作。
他也不怎麽說話,若非會簡單表達自己的要求,崔娘子幾乎要以為自家兒子還是個啞巴。
有人說這是三魂六魄丟了幾味的緣故,但崔娘子耗費精力財力找遍神婆道士,也沒有什麽用。
本來她都放棄了,想不到近十後還能等來兒子的一聲——“娘”。
單單這一點,就足以讓崔娘子喜不自勝。更庸論薑羨還說這病有得治,只是需要很長時間。
意思很明顯,至少在這段時間內,薑羨要崔娘子為她所用。
崔娘子猶豫一番,為了兒子答應了。
這些年有不少的人來找她,但她一向安於現狀,隻想守著幼子安穩度日,便從未被任何黃白之物所吸引。
但如今幼子情況有所好轉,指不定日後也能正常成家立業,崔娘子決定大膽邁開這步。
薑羨與崔娘子是達成了一致,但後續還有一些麻煩要處理。
且不說如何讓華孚樓放人,就說盯上崔娘子的,也遠不只蕭淮景和薑羨。
薑羨近日為了收尾通宵達旦地忙,蕭淮景便靠著底下人傳來的消息看戲。
某一日,被派去監視薑羨的影七再一次跟丟,在原地守了一會兒沒等到人,便回到蕭淮景身邊回話。
蕭淮景見怪不怪。
聽著影七的傳述,他凝眉靠在椅子上,指尖點著桌面,不知道在想什麽。
半晌後他才說:“你回京一趟,讓崔清若過來。”
薑羨那邊情況似乎並不好,崔娘子是華孚樓的頂梁柱,華孚樓死咬住不肯放人不說,現下還有另一波人在干涉。
蕭淮景既樂又歎地想,畢竟是個勢單力薄的小姑娘啊,崔娘子松口了,薑羨卻不一定守得住她。
“勢單力薄”這四個字,確實高度準確的概括了薑羨的現狀。
已經兩夜沒闔眼的薑羨安撫好開始左右搖擺的崔娘子,終於到了下榻的客棧。
進了客房反手把門關上,薑羨力氣透支般沿著牆面緩緩下滑,隻覺得身心俱疲。
她怠倦地揉了揉眉心,思維還在不停地忖量要以什麽樣的態度和條件與華孚樓談判,又要怎麽帶著崔娘子在那股硬生生擠進來的干涉勢力中妥善脫身,並且不會影響到日後的計劃……
她身邊沒有完全可以托付信任的夥伴或手下,但一個人的精力畢竟有限。
還沒想出個所以然,疲困一陣陣襲來,薑羨連起身走到床榻上的力氣都沒有了,意識不清間眼皮重重闔上。
十一月的氣溫已經很低,絲絲冷氣從客棧的地面一縷縷冒出,她再次醒來也不知是被冷醒的,還是心底仍舊有著一道警惕的防線。
薑羨聽到外頭有腳步聲,很輕,若非她就靠在門上是萬萬感覺不到的。
她屏息凝神,可那腳步並沒有衝這邊而來,而是去往了隔壁的客房。
這不對勁。
動物的本能讓她感受到了窺探。
但對方確實進了隔壁客房後就完完全全沒有動靜了。
即便確定一時半會兒不會有人過來了,薑羨醒來後仍舊沒有再睡。她起身點上蠟燭,平鋪棉紙在桌面,浸了墨水的筆尖落到紙上,開出深色的花。
熹微的燭光氤氳像給客房披上了一層若有若無的迷霧。
終於,隨著“吱呀”的開門聲,隔壁的人走過來了。
對方還很有禮貌,不輕不重扣扣扣地敲了三聲門。
薑羨本不想理會,但那人敲門方式溫和卻執著,大有她不開門就不放棄的架勢。
她最後還是面無表情地把門打開了。
入目的是個十幾歲的姑娘家,穿戴簡約卻不隨意,一身橘黃色的衣裙襯得她眉目生動活潑,悄生生站在那裡,給夜晚寂靜的客棧都平添了幾分爛漫。
崔清若笑嘻嘻道:“我見姐姐這邊透著光便過來瞧瞧,沒有打擾到姐姐睡覺吧?”
她的年紀看起來分明比薑羨還大些,卻一口一個姐姐叫得甜,久違的稱呼輕易把薑羨的思緒拉遠。
但很快薑羨就意識到這都是錯覺,神色瞬間恢復到如常的冷漠。
“有事?”
崔清若似是沒感受到薑羨的不虞般,自來熟擠進客房,自顧自找地方坐下,歡快道:“姐姐,談談嗎?”
她的笑容就像一層面具,眼底精光閃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