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重逢
半個月後。
臨邑,謝府。
薑硯借口淨手,從宴會上悄悄溜了出來,在謝府逛了一圈。
從一個栽花長廊出來後,他忽然發現面前有個身著寶藍色長袍男子背手而立,像在等人。
薑硯腳步一頓。
——是謝老爺的長子謝望牧。
見謝望牧向自己走來,薑硯微笑:“謝公子,有事?”
謝望牧沉穩頷首:“確實有點事情找薑大人。”
“我們借一步說話?”
薑硯眸光微動。
兩人到了一處極偏又簡陋的居室,謝望牧給薑硯倒上茶:“薑大人今日宴上可喝了不少酒,喝點茶吧。”
他半開玩笑:“此處可是我兒時的秘密基地,麻雀雖小,卻五髒俱全,不開心時只要躲在這裡,乳母找我一整天都找不到。”
茶入杯盞發出短暫的潺潺聲,薑硯視線落在澄黃的茶湯上。
謝望牧此話是何意……
想告訴自己這裡私密性極佳,說話也不會有人聽見?
薑硯不動聲色:“謝公子身為謝府的長子,富貴權才集於一身,也會有不樂之事?”
把兩個茶盞分別放到自己和薑硯面前,謝望牧歎口氣,苦笑:“薑大人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我父親共有十幾個兒子,大抵也因此,並沒有因為我是長子就另眼相待……母親又去世的早,其他姨娘吹吹枕邊風,父親就把我這個兒子忘到九霄雲外了。”
“仆婢們同樣看人下菜碟,深宅大院裡頭,沒娘又不受寵愛的公子,沒人會打心底尊敬。”
謝望牧毫不吝嗇地把自己的幼時的窘處揭露出來。
“幸而有乳母護著,這才能平安成年。”
薑硯笑道:“那謝公子如今是苦盡甘來了。”
謝望牧仰頭把茶水一飲而盡,表情有些痛苦:“如今我做出一點成績,確實慢慢被父親看重起來,只是卻沒那個福氣孝順我乳母……她已經在前幾年逝世。”
“節哀。”
聞言謝望牧捏緊茶杯:“實不相瞞,我一直懷疑我乳母的死是有人刻意為之,並且,就是謝府的人。”
謝望牧強顏歡笑:“如今事情已過去許久,我不奢望能找出真凶,只是乳母在生前對我一直有個期盼……”
他話到如此,卻不再往下說了。
薑硯稍稍垂下眸子。
這人葫蘆裡賣的什麽藥。
謝望牧不說,薑硯也不問,兩人就這麽相對而坐喝了一整壺茶水。
準確來說是謝望牧喝了一整壺茶水,薑硯身前的那杯紋絲未動,已經涼透了。
直到桌邊香爐裡的香斷了一截又一截,最後的那截也倒在漫開的香灰裡,半空徹底沒了嫋嫋向上的煙霧。
謝望牧終於忍不住,找了個話題繼續開口。
他無奈笑道:“怕我在茶水裡下毒?”
“我自己也喝了,沒必要把自己也給搭上去吧。”
薑硯語調如常:“謝公子說笑,只是我方才喝了太多酒水,實在撐。”
他自我調侃:“不勝酒力,剛剛才在四處逗留了一會兒。”
謝望牧不知道信沒有,面上保持著笑容:“原來如此。”
他斟酌片刻,終於切入主題,沉聲開口:“我乳母看不慣臨邑幾個世家的所作所為,一直希望我接手謝家之後,能整頓整頓這樣的風氣。”
薑硯似乎有些驚訝,卻沒應聲。
謝望牧定定看著他:“所以薑大人,知道我的意思了吧?”
“說實在,我也看不下去我父親的所做所為。”
謝望牧無奈搖頭:“只是他畢竟是我父親,是謝家的家主,我處處要依附仰仗,沒辦法。”
謝望牧語調意味深長:“好在,我如今已經找到了志同道合之人。”
原來打著這個主意。
薑硯笑了,卻還是說:“謝公子所言,我不明白。”
謝望牧做了個舉杯的姿勢,雖是問句,語調卻肯定:“薑大人是奉皇帝之命來解決謝家等族對臨邑的壟斷問題吧?”
薑硯吃驚:“謝公子為何會這麽問?”
謝望牧語重心長:“我第一次見到薑大人就覺得你並非池中之物,絕非目光短淺隻貪圖一時富貴之人。”
薑硯搖頭:“我一個被逐出家門的浮萍之人,如今能有這種待遇,只希望能固守現狀,並沒有謝少爺所說那種宏偉之志。”
他語氣誠摯:“反之,謝老爺待我不薄,我如今只希望謝氏一族長久興旺,這樣才能保我一輩子的富貴榮華。”
謝望牧是在試探自己……還是想借他的手順利繼承謝老爺的位置?
無論是哪種,現在都不是坦誠相待的時候。
謝望牧不信這話,還要繼續說,薑硯已經起身:“謝少爺看不下去是謝少爺的事情,若沒有其他事情,本官就先離開了。”
他換了個自稱,似乎在表達自己的態度。
“薑某隻願明哲保身,今日之事權當沒聽到。”
望著對方推門離開的背影,謝望牧眼底有一抹極快的神色略過,卻沒出聲挽留。
等回到宴席上,薑硯重新落座後,謝老爺轉頭笑道:“薑大人這一去,可去了不短的時間啊。”
“難不成被有什麽絆住了?”
謝老爺口吻慈藹,語氣卻凌厲,似乎出口的話別有深意。
薑硯自若:“確實被絆住了。”
謝老爺望椅子後靠了靠:“哦?”
只聽他說:“謝府雕梁畫棟飛簷鬥拱,一時間迷了眼。”
謝老爺哈哈大笑:“薑大人在侯府長大,侯府——難不成不必我這兒好?”
薑硯笑道:“在下曾經寄人籬下,哪裡敢細細觀察。”
“如今仗著您脾氣好,才敢稍微打量一番,若是日後能有十分之一個謝府這樣的宅院,就算上輩子積德了。”
謝老爺意有所指:“我雖脾氣好,卻也並非什麽事情都能容忍啊。”
“不過對於真心投誠之人,我必定不會虧待——薑大人只要不走錯路,區區這點景致算什麽?”
這是在敲打他呢。
薑硯笑著迎合幾句,又是一番逢場作戲,等到時辰很晚了,宴席才慢慢結束。
出了謝府後,薑硯卻被在外等著的金韋意拉走。
金韋意壓低聲音:“薑大人,帶你去個地方!”
然後神神秘秘拉著他進了條繁華大街。
“就是這兒。”
薑硯抬頭向上看。
映入眼簾是大寫的三個字“南風館”。
名字雅致,但裡面是如何就不必深究了。
薑硯還以為金韋意要帶他去什麽重要的地方,有什麽重要的消息,沒想到是這裡。
眉間微蹙之間,就要離開,卻似乎有所感覺,頭稍稍一偏。
肩上披著薄披風的薑笙站在不遠處,燈火斑斕,光線明而瑩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