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二十億石
趙桓對朝政的改革,除了精簡機構,裁撤冗官之外,最大的影響就是確保了朝廷上再沒有任何人有能力對抗他的意志。
他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意願來推行大宋各項改革。
雖說封建專製飽受憊病,但又不得不承認,想帶領大宋最快實現文明跨越的方法,就是專製集權。整個國家發展都遵循他的意志, 才能有最高的發展效率。
而控制發展最有效的一個方式就是稅收。所以在梳理好了朝廷局勢後,趙桓第一個接見的大臣就是計相楊時。
楊時如今官居三司使,主管度支、鹽鐵及戶部。
看這三司的名字,就知道大宋稅收的重點在何處。度支是財政預算部門,鹽鐵即國家官營,而戶部即人頭稅。
這位頭髮花白的老人, 精神十分健碩。與趙桓首次相見,他並沒有認生、拘謹,見禮之後很快便切入稅收改革主題, 對趙桓說道:“臣聽聞官家有意減免百姓賦稅?”
“不是減免。減免歷朝歷代皇帝都在做,並不稀奇。朕打算徹底廢除丁賦。”
聞言楊時微微點頭,作為一位博學多識,經世濟民的國之大才,他對稅制可謂無比精熟。向趙桓說道:“官家體恤民間疾苦之心,臣感同身受。但在官家推行稅制改革之前,臣請先向官家介紹一下我大宋丁賦情況。”
“善!”趙桓神情頗為振奮,說道:“這正是朕欲求之事。”
“我大宋稅制大抵延續自李唐的兩稅法,但五代十國期間各種搜刮名目亦全部延續下來。可以說古者刻剝之法,本朝皆備。”
“這些苛捐雜稅暫且不提,先隻說這丁賦。兩稅法規定, 朝廷根據度支情況制定稅收總額。然後依據全國戶數,差等收稅。即富戶多交, 貧戶少交。有戶增長便將稅減輕, 有戶減及人散而失均者, 即告知長吏, 匯總至戶部。”
“此即為何我朝隻統計戶籍而不統計人口。此習俗中唐之時便已有之。”
聽完,趙桓大長見識,還是第一次清楚原來唐宋在制定稅收時居然還會考慮減稅。
政策制定的時候,朝廷公卿必然想著能延續千秋萬代。但在具體執行時,就出了各種差錯。只聽聞苛捐雜稅,壓垮百姓,還從未聽聞稅收真的降低。
不過趙桓很快反應過來,如果朝廷實行這種稅收制度,量出為入,將度支總額分配到每戶。那自己廢除丁賦,豈不是朝廷再無錢可用?
楊時此時亦直指要害,說道:“官家打算免除丁賦,按田畝征稅。那就要面臨國家財政錢幣不足的情形。畢竟國家稅收都以實物為主,極少折質。”
趙桓好奇的問道:“自兩稅法施行以來,稅收不就以貨幣為計了嗎?”
楊時解釋道:“自中唐以來,兩稅法雖以貨幣計算,但繳納仍折實物。”
“至我朝則更加複雜,我朝並沒有統一貨幣。各地工商經濟、圈地自閉,貨幣並不互相流通。在京畿則多用銅錢, 在四川則用鐵錢, 在河東多用鹽鈔, 在陝西甚至有用茶引、僧道度牒為貨幣者。”
趙桓痛苦的一拍額頭,問道:“所以四川用交子,完全是因為鐵錢太重?”
楊時點頭,回道:“的確如此。所以朝廷征收兩稅經常折納,或錢折絹帛,或以錢折麥,或折帛之後再折成麥,反覆折納,百姓深受其苦。”
趙桓問道:“那可否田租直接收糧食。朕記得朝廷收稅的款項極多,能否供應朝廷所需?”
“按卿剛才所談,若將度支總額均分給全國戶數。按理國家正稅就能滿足財政支出。剩下的各種苛捐雜稅甚至都是富余。”
楊時逐一為趙桓分析道:“若統一法令,征收實物。朝廷要面臨的首要問題就是倉儲不足。國家施行方田均稅法後,能夠清丈的土地將會驟翻兩至三倍。”
“元豐年間國家耕地面積巔峰時五百二十四萬頃,一頃百畝,約合土地五億多畝,即便翻兩倍耕地亦要達到十億畝。”
對這個數字,趙桓微微點頭。明代土地一千一百多萬頃,也就是十一億畝,比大宋略高,這是正常數字。
畢竟這是明朝的官方數據,明朝兩百多年也沒搞清楚自己究竟有多少百姓。張居正推行一條鞭法,一次性清查出兩億八千萬畝良田,他官面上都有十幾億畝良田。大宋清查隱匿後有十億畝土地,趙桓覺得在情理之中。
“官家,大宋畝產約為兩石(宋石是歷代最大,約等於九十七公斤),舉國糧食產量便高達二十億石。即便按十五稅一算,每年亦要征收糧食接近兩千萬石。無需五年,全國累積的糧食就要過億石。僅是新建儲糧糧倉,就能使國家不堪重負。”
“除此之外,官家所說的各項雜稅,並不僅僅涉及丁賦,還涉及更賦。青壯勞力,要定期為官府服徭役,或者繳納更賦雇人徭役。所以官府才在統計戶數之余,統計壯丁數字。”
“那些苛捐雜稅都是依托於這兩項。所以熙寧變法,大小官吏趁機頻繁收稅,導致百姓苦不堪言。”
考慮到畢竟是第一次與官家見面,楊時張了張嘴,還是把剩下的話憋回了肚子裡。
官家想為百姓減免丁賦這無疑是一件天大的利好之事。
可是國家正稅隻佔百姓負擔的極少份額。若是為了減少國家正稅,而靠苛捐雜稅維持。
那這項改革一旦推行下去,就成了基層稅吏魚肉百姓的天堂。他們可以借著朝廷的大義,名正言順的催繳各種苛捐雜稅。
國家減少的那一點點國家正稅,在這名目繁多的苛捐雜稅面前,連九牛一毛都不算。
趙桓鄭重的點頭,也發現自己此前想法的天真了。
自古以來,國家制定政策都是盼望著國富民安。可是一項良策推行下去,卻往往在基層稅吏手中變成盤剝百姓的趁手工具。
幸虧有這種經歷了大宋歷屆變法的國寶坐鎮,才使得趙桓能少走許多彎路。
趙桓鄭重得問道:“所以依卿之意,這稅制應該如何改革?”
楊時鄭重得答道:“稟官家,臣以為在我聖朝,如今最應該做的便是去繁化簡!極致精簡!精簡到沒有任何稅吏能做出一點多余操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