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弩炮
  見田北溪臉色陰晴不定，卻始終沒有下達作戰命令，石懿忍不住不顧身份催促道：“田仙子，我們現在到底應該怎麽辦？”

  田北溪咬咬牙，惡狠狠地命令道：“打就是了！我們佔據地形優勢，中州人選擇冒雨進攻，肯定討不了好！”

  石懿立刻領命道：“遵命！那我們就按原計劃組織防守了？”

  “士兵的士氣如何？”

  “大家跟您連續打了這麽多勝仗，用氣勢如虹來形容都不為過！”

  田北溪點點頭道；“那你立刻去組織防禦吧！我會親自替你們掠陣！”

  得到田北溪的承諾，石懿心中大定，他還以為田北溪仍然能使用火藥幫助他們作戰呢，但他卻不知道，田北溪對於能否引爆火藥根本毫無信心！

  然而田北溪卻不得不欺騙他。

  由於石懿本身就有“下克上”的惡名，並且家人老小都被田北溪送去火雲州充當人質，他肯定不會輕易背叛神火宗，但石懿手下的孤鴻島奴隸兵，戰鬥意志就相當薄弱了。

  她知道如果自己不用謊言穩定軍心，哪怕己方佔據地形優勢，自己麾下的離島土著兵也很容易出現大規模的潰散。

  雖然楊路經常自嘲海崖艦隊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但在這場比拚誰下限更低的戰爭中，離島土著的軍隊只會比海崖艦隊的擺爛現象更加嚴重。如今孤鴻島士兵看似士氣如虹，但那完全就是基於對火藥威力的盲目信任！
  得到田北溪的承諾，石懿心滿意足領命而去。等到石懿身影離開，田北溪輕輕一打響指，一團細小的火苗就出現在她的指尖。

  如今的孤鴻島灘塗工事的地下，已經被田北溪安放了二十余處火藥引爆點，正常情況下，田北溪甚至不需要引線，只需要神念輕輕一動，用靈氣搓出一朵小小的法術火苗，就能即時將火藥引爆，看起來就如同修真法術那般靈敏和神奇。

  只是如今外邊大雨傾盆，這些火藥還有幾成威力，即便田北溪也說不太好。

  但好在海崖艦隊也是勞師遠征，天時地利都在自己這邊，更何況，火藥哪怕不能充分引爆，產生的爆炸和煙霧，對於冷兵器軍隊的震懾效果也是一流，自己的贏面還是相當大的……

  “嗚——嗚——”

  正當田北溪沉思之時，伴隨著悠長的號角聲，海崖艦隊的進攻也正式開始了！

  為防止海崖艦隊居高臨下發起進攻，孤鴻島軍隊的防禦陣地距離灘塗足足有三百多米遠。

  這種做法雖然能夠有效避免海崖艦隊的遠程弓箭射擊，但也相當於直接放棄了最重要的灘頭陣地。

  無論是哪個時代的冷兵器戰爭，維持良好的作戰陣型都是非常重要的作戰原則，翻開歷史書就可以看到，被偷襲的軍隊往往非常脆弱，被夾擊的軍隊往往特別容易崩潰，這並不是因為軍隊裡的士兵被對方嚇破了膽，而是沒有陣型的士兵面對擁有陣型的士兵，根本就沒有還手的余地。

  正是因為如此，剛剛完成登陸還沒有展開陣型的冷兵器軍隊往往是最脆弱的存在，非常適合半渡而擊，如果孤鴻島軍隊沒有火藥，肯定不會輕易放棄這片關鍵區域。

  田北溪這種怪異的布陣方式，確實存在過度依賴火藥的問題。

  就在孤鴻島軍隊的眼皮底下，海崖城軍隊的先頭部隊已經在灘頭擺好了作戰隊形，由於田北溪主動放棄了灘頭防禦陣地，海崖士兵在整個過程中幾乎沒有受到任何損傷。

  孤鴻島的軍隊倒是嘗試著用弓弩進行遠程騷擾，但是他們所處的位置距離本就比較遠，大雨更是嚴重影響了普通弓弩的射程，這種程度的騷擾完全沒有效果。

  待身披蓑衣的先頭部隊完成列陣後，韓複來卻沒有第一時間下令進攻。

  他對著身邊的傳令官吩咐道：“先讓船隊的弩炮齊射，將他們的防禦工事徹底破壞掉！”

  楊路此前已經見識過海崖艦隊的弩炮威力。

  不過韓複來平定那些不願繳納保護費的離島領主時，都是近距離開火射擊，因此楊路還真不太清楚海崖艦隊弩炮的具體射程。

  略微比對了下海崖艦隊和孤鴻島陣地的距離，楊路不禁有些詫異道：“我們的艦隊相距對方的防禦工事足足有一裡左右吧！這麽遠的距離，我們的弩炮也能打到對方？“

  韓複來嘿嘿一笑道：“我們海崖商會出品的凡人兵器，豈是普通大路貨色能比的？我們的弩炮不要說射一裡距離，如果天氣晴朗，就算射兩裡都不成問題！”

  1000米最大射程的弩炮，已經超過古代地球最頂級的投射武器技術水準了，哪怕重型投石車都沒有這麽誇張的射程。

  看來修真材料對於冷兵器的強化幅度同樣非常恐怖，如此大的發射扭力，恐怕尋常木材結構和弓弦材料根本就無法承受。

  並且弩炮的射程限制並不僅僅在於材料。

  射程較遠的弩炮，已經勉強算是飛行器的范疇了，其飛行穩定性和精確程度極大程度會受到自身空氣動力學屬性的影響，絕對不是隨便拿根棍子發射出去那麽簡單，韓複來說他的弩炮能打中一裡之外的目標，說明海崖艦隊的弩炮在這個距離，應該還能保持一定精度。

  因此楊路忍不住驚訝道：“海崖商會竟然掌握著這種級別的弩炮技術？”

  韓複來笑著解釋道：“幾千年來，海崖商會一直在研究凡人戰爭理論和凡人兵器技術，整個九州修真界最擅長打凡人戰爭的修真組織，恐怕非我們海崖商會莫屬了！”

  楊路還沒來得及追問，林木虎就忍不住插話道：“海崖商會為什麽會有這方面研究？”

  “因為海崖城是距離離島最近的港口，海崖商會也是離島最大的軍火商！”韓複來指著正在操作弩炮的海崖艦隊水手，像是海上帝王指點江山般介紹道，“離島領主之間戰爭頻繁，但當地物產又非常貧瘠，根本沒有像樣的製造業，所有離島軍隊的武器裝備，有八成都是依靠我們海崖商會供應，這也是我們海崖商會進行離島貿易的最大利潤來源！”

  楊路摸著下巴說道：“離島軍火貿易如此暴利，難道就沒有其它勢力插手嗎？”

  韓複來攤攤手道：“凡人兵器只有離島能用，離開離島就是一堆破銅爛鐵。在海崖商會已經佔據先發優勢的情況下，其它商會想要追上我們的技術積累，需要長期不計回報的燒錢。大家都很聰明，沒有哪個修真勢力願意為小小的離島市場，跟我們海崖城兩敗俱傷。”

  韓複來這話倒是不難理解。

  離島的軍火貿易有點類似地球的圓珠筆鋼珠生意。圓珠筆筆尖的鋼珠製造工藝不算非常複雜，但卻需要很長時間的技術積累，就算你成功研發出來了，市場應用面又極度狹窄，投入和產出完全不成正比，這就導致全世界就只有那麽一兩家企業，壟斷著相關的技術和生意。

  如果你真想研發這種技術倒也可以，只不過作為後進入者，你必然會與原本的市場佔有者爆發價格戰，導致雙方兩敗俱傷。

  而原本的市場佔有者至少擁有前期的利潤積累，就算打價格戰也不會虧本，而後進入者打起價格戰，那就是純粹的虧本了。

  因此沒有人會主動研發這方面技術，這就是最典型的先發優勢和後發劣勢博弈。

  在九州修真界，凡人戰爭技術本就是不入流的屠龍之術，出了離島根本毫無市場。

  既然海崖商會近水樓台先得月，已經牢牢佔據了這塊極度細分的市場，其它商會也犯不著和海崖商會死磕，去競爭這塊本就不大的利潤。因此，離島除了長矛和盾牌之類毫無技術含量的兵器還有其它海外進口商，類似鎧甲和弓弩這些高端裝備，幾乎都被海崖商會獨家壟斷。

  迄今為止，海崖商會壟斷離島的高端冷兵器生意已經有數千年歷史。

  雖然單憑海崖商會的力量，肯定發展不出成體系的科學技術，但經過如此漫長歲月的技術積累，海崖商會發展出不亞於中古時代頂尖水平的冷兵器製造技術，倒也並不令人意外。甚至因為可以使用仙陣對材料進行精煉，海崖商會的冷兵器質量恐怕還要更勝古代地球一籌。

  除此之外，根據韓複來給出的說法，在進行離島軍火貿易時，海崖商會還使用了類似英特爾的擠牙膏策略。凡是出口給離島的鎧甲、弓弩、攻城器械，其實都不是品質最好的裝備，真正的高端裝備都被牢牢控制在海崖商會手裡。

  如果有其它修真商會試圖介入離島軍火貿易，海崖商會就會立刻升級換代自己的出口產品，對其它修真商會形成降維打擊；而如果沒有其它修真商會插手離島貿易，那麽海崖商會就會一直向離島傾銷劣質軍火，靠著低質高價的貿易策略，賺取超額壟斷利潤。

  不過這些都是海崖商會對外的貿易策略。

  此次海崖商會親自組織艦隊出征，肯定是要裝備海崖商會最先進的凡俗作戰兵器！
  韓複來將命令傳達下去後，各艘遠洋商船便紛紛把弩炮對準了孤鴻島士兵搭建的木質圍欄和木質瞭望台；水手們開始轉動絞盤，給這些重型弩炮上弦；專業的弩炮操作員們，也開始使用類似拿破侖戰爭時期的木質測距儀，不斷調整弩炮的刻度標尺。

  看到這一幕，楊路驚道：“這些玩意難道是……正切標尺和六分式測距儀？”

  “我差點忘了你是金刀門弟子了！”韓複來微微一愣，隨機恍然大悟道，“沒錯，這種弩炮標尺和測距儀，正是我們海崖商會委托你師尊徐雁南發明的瞄具，具體原理我也不懂，但它能極大提升弩炮在遠距離的射擊精度，放眼整個九州修真界，也只有我們海崖商會掌握此類技術！”

  “你們既然會製作數學瞄具，那有沒有嘗試用數理學知識計算彈道?”

  這次韓複來攤攤手道：“我們只能根據現成射表大致估算弩炮的彈道。按照你師尊給出的說法，弩炮彈道的精確建模涉及到所謂的偏……呃，偏微分方程運算，這方面知識在修真數學家裡也比較冷門，所以一直都什麽太大進展……”

  聽到韓複來一個修真界居民說出偏微分方程這種詞匯，楊路都不知道該從哪裡吐槽了。

  炮兵使用數學倒不是什麽新鮮事情，拿破侖就是因為擅長數學才主修了炮兵，在軍校讀書時的炮兵學老師是大數學家拉普拉斯，教材是大數學家泊松和裴蜀寫的，可以說炮兵幾乎是除了天文學外，近代數學的最主要應用場景。

  然而修真界的數學發展則明顯跑偏了，至少在炮兵數學方面還遠不及拿破侖戰爭的水平。

  這可能是因為自然科學在修真界幾乎沒用，而金刀門的數學知識則大多源自於修真者對經濟學研究的實際需求，因此跟基於炮兵和天文學的地球近代數學側重點大不相同。

  但修真數學家們研究出的理論成果，還是或多或少促進了海崖商會凡人作戰兵器的改良。

  如此看來，修真法術的存在雖然導致凡俗科學技術幾乎沒有發展的空間，但修真界土著還是在某些特殊細分領域，取得了很多意想不到的技術突破。

  盡管楊路早就通過海崖艦隊的導航技術，意識到九州修真界已經發展出一定水平的數學，但他依然忍不住嘖嘖稱奇道：“將數學運用於凡俗兵器，海崖商會果然是別出機杼！”

  然而韓複來卻擺擺手道：“奇技淫巧，難登大雅之堂，也只能欺負這幫離島的土包子了！”

  兩人這番閑聊，也引起了林木虎的注意。

  他露出饒有興趣的表情插話道：“我親哥哥林木森，倒是也曾有過將數學運用在凡俗事物上的想法，沒想到已經被你們海崖商會實現了！”

  楊路笑道：“不知林木森道友可曾研究出什麽實際成果嗎？”

  “沒，暫時還沒有！”林木虎似乎並沒有料到楊路會問這種問題，表情顯得有些驚訝，“他最後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這類旁門左道的研究太過浪費時間，終歸不是長生大道！”

  韓複來和林木虎這番話，完全可以代表修真者對自然科學的普遍認知。

  由於修真法術的存在，九州的自然科學遠比地球缺乏應用場景，因此修真界的科學理論雖然偶有突破，但總體仍然是處於停滯不前的狀態。

  萬般皆下品，唯有修真高。

  這種理念已經太過深入人心，以至於沒有任何人會質疑其正確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