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血海。

  冥河話音落下，便聽到子受的聲音隨之響起，從人間傳來。

  他淡淡開口說道：“那麽這一紙條約，冥河道友你就好好看看吧。只要你簽訂這份協議，這血蓮島就算割讓給朕了。”

  “至於租期，就和欽佛城一般，九萬九千年即可。”

  子受話音落下之後，諸天仙神只見朝歌方向，又有一道金光乍現，在天地展開。

  金光化為一紙契約，飄飄搖搖落到冥河面前，展開來正是與之前欽佛條約一樣的租界條約。

  但欽佛條約只有十三條，這份血海條約，卻有十四條。

  冥河眉頭微皺，仔細地把條約上的每一條都細讀下來，每讀一條都在心中略作盤算，以免子受在條約裡面埋下什麽陷阱。

  看到最後一條的時候，冥河眉頭變成緊鎖的姿態，他不滿地哼了一聲，道：“帝辛，你要租界，老祖我給了，你要血蓮島周圍一百海域，老祖我也給了。”

  “你想在人間與血海之間，打開一條完全由你控制的通道，老祖不能答應。”

  “你當老祖我好欺負？”

  你和佛門的條約，不提額外的租界劃分，不提專門的通道，卻要在老祖我這裡加上一條？
  真以為，佛門會為了取經人退讓，老祖我也一定要受這個氣嗎？
  此時，冥河爭得，就是一個面子問題了。

  畢竟佛門只有十三條，他血海任什麽是十四條？更何況還是打開一條完全由帝辛控制的通道這麽敏感的條約。

  面對冥河不滿的質問，子受只是淡然一笑，“冥河道友，朕拿這個租界來，自然是要用的。”

  “若是不開一個由朕控制的通道，朕的子民怎麽來往於租界和大商境內？怎麽？冥河道友這麽熱心？日後每一次朕的子民往來，都由你親自接送？”

  子受的聲音頓了一下，隨後帶起一絲戲謔，“真要如此，朕倒是要好好動員一下子民，全都去血蓮島體會一下幽冥血海的風土人情了。”

  冥河眼角突突狂跳，一雙血目盯著朝歌的方向，恨意大漲。

  每一個九州人族都來血海？還要老祖我親自接送？
  把老祖當成什麽了？你帝辛手下的總兵嗎？真是豈有此理。

  子受就像是能看到冥河臉上盛怒的表情一樣，輕描淡寫地一笑，“冥河道友，幽冥血海環境特殊，要是沒有一條由朕控制的專門通道，朕的子民如何進出？”

  冥河覺得子受說得有些道理，但他當然不願意有這麽一個完全控制在子受手裡的通道，誰知道子受會拿這個通道幹什麽。

  冥河冷哼一聲，揮手道：“不行，這個通道至少要有一半控制在老祖我的手中。”

  子受輕笑一聲，“可以。”

  話音落下，條約中的第十四條就自動發生變化，把那條由九州人族完全控制的通道，改成了人族控制人間的一頭，修羅族控制血海的這一頭。

  子受答應得如此痛快，反而讓冥河一愣。

  怎麽突然就這麽好說話了？
  又有什麽陰謀不成？
  冥河把一番細節細細思考一番，卻是想不出任何破綻，於是道：“既然如此，那麽就以此定下契約吧。”

  說罷，他大手一揮，把自己的印記，留在那一張金紙上。

  霎時間，一道金光自契約上綻放，金光中一朵血蓮盛開，化為一方璽印。

  金紙上，人間文字扭動變化，最終變化為四方大字。

  《血海條約》。

  冥河深深地看了那條約一眼，冷哼一聲道：“帝辛，總有一日老祖會讓你把所有的一切，百倍償還。”

  他看向冀州的方向，“現在，可以把濕婆放了吧？”

  根本不用子受交代，冀州總兵鄭倫已經揮手間，收回了斬立決的牌子。

  押著濕婆的刑頭班牢，直接就原地把玉鎖一收，然後各種通關文碟，齊齊打包還給了濕婆。

  濕婆又恢復自由了。

  然而堂堂血海修羅族四大魔王之一的濕婆，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濕婆剛才都以為自己性命不保了，卻不想兜兜轉轉，自己又活了過來。一想到自己連番兩次受辱，心頭就是恨意難平，怒火難消。

  一旁那個正在收玉鎖，光著膀子，缺了一顆門牙，一臉蠟黃的班頭咧開嘴，一臉熱情地看著濕婆，“下次再來啊！”

  吱嘎！

  濕婆差點沒把牙給咬碎，喉頭一陣劇烈的上下抽動後，才硬生生把破口大罵的話給吞了回去。

  下次再來？

  這一次要不是被墟鯤那個蠢貨連累，本尊怎麽會上了帝辛的惡當？你們人族如此名目張膽地構陷於本尊，居然還敢說“下次再來”？
  濕婆發指眥裂地狠狠瞪了那班牢一眼，恨不得當場把眼前的人族全都殺了。

  然而他不敢這樣乾。

  實在是氣不過的濕婆，又想對著那班牢啐上一口，以解心中之恨，但猶豫再三，還是沒敢。

  畢竟昊天當初一口唾沫就被帝辛開了罰款的事，現在還被漫天仙神津津樂道，當成典型討論呢。

  最後濕婆只能忿忿不平地離開，走出去就看到了一臉彷徨等待的釋迦。

  釋迦站在總兵府外，見到濕婆出來，上前兩步，一臉激動的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徒弟你終於出來了，為師還以為再也見不到活著的你了。”

  濕婆嘴角一抽，被釋迦這一句話弄得欲哭無淚，銜悲茹恨。

  他可是阿修羅一族四大魔主之一，幽冥血海選出的護經人，然而他連著兩次在人間被人族拿下，兩次差點就被砍了腦袋。

  這份屈辱讓濕婆胸中陰鬱久久不散，恨意如狂。

  但他又能怎麽辦呢？

  老祖都不得不簽一個不平等條約來救自己，他只要還在這人間一日，就只能繼續憋屈下去。

  釋迦卻是完全看不出濕婆的情緒一般，自顧自地繼續開口道：“徒弟啊，我們還要繼續等另外三位徒弟嗎？”

  濕婆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墟鯤不用等了，他出不來的。”

  就算真的出來了，本尊也要當場打死他。這一次落入帝辛彀中，受這般屈辱，全是那個蠢貨惹出來的。

  說罷，他猶豫了一下，歎了口氣，“不過馬善師弟和雷光師弟還是要等一下的。”

  於是，濕婆和釋迦一起站在冀州總兵府外，靜待後續結果。

  同樣在等後續的，還有漫到仙神。

  靈山，大雷音寺中。

  諸佛菩薩見到濕婆被放出來，不由得松了口氣。

  他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一刻他們的情緒已經完全被子受那邊給左右了。

  藥師如來手中那捏碎的念珠已經被丟到一旁，換上一朵不損金蓮，一雙佛目中流淌著大光明琉璃佛光，起起伏伏，一刻也不顯安寧。

  大雷音寺裡，從來不曾停止的誦經聲，此時也不知不覺中停了下來，整個大殿異常的安靜。

  “佛門事了，血海事了，就剩下燃燈道人那裡了，只是燃燈雖然算是闡教一員，卻早已經自成一派，帝辛又打算如何索要租界？”

  此時，一名菩薩低聲開口，話語中帶著幾分疑惑。

  燃燈道人雖然是闡教弟子，但自己佔據一處天外天，名為圓覺天。

  畢竟，他是老牌準聖，闡教副教主，有自己的牌面。

  只是，牌面不等於有地盤可以割讓租賃。

  藥師如來淡然開口，“當下就可見分曉了。”

  這一刻，漫天仙神的目光，一半落向朝歌，想聽聽子受還有什麽驚天之言，荒唐之舉。

  一半則落向天外天的圓覺天，好奇子受開出價後，燃燒打算怎麽討價還價。

  一時間，這天地間，只有兩道目光，還落在幽冥血海的方向。

  正是已經摸到了血海之外，正準備搞偷襲的金蟬子和蚊道人。

  蚊道人仗著對幽冥血海的熟悉，本來是計劃帶著金蟬子先到血蓮島落腳，然後再突然殺出，打冥河一個措手不及。

  結果才剛摸到血海邊上，冥河就把血蓮島租給子受了。

  條約成，人間氣運已然飄落於血蓮島上，雖然還沒有形成真正的屏障，但卻已經有示警作用。

  這個時候蚊道人和金蟬子跳出去，當場就要被發現。

  尖嘴狹目的蚊道人滿臉猙獰，惡狠狠地盯著那近在咫尺的曾經屬於自己道場，只要再進一步，他就可以重返血蓮島。

  有金蟬子的幫助，他本來極有把握，給冥河還以顏色。

  結果，現在這一步怎麽也踏不出去了。

  金蟬子站在蚊道人身邊，目光先是看了一眼朝歌的方向，然後才幽幽說道：“蚊子，你現在想怎麽辦？”

  “貧道先說好，你要是想和帝辛開戰，那我可就不幫你了。”

  蚊道人：……

  他沉吟一下，隨後咬牙切齒地道：“既然冥河把貧道的道場給賣了，那貧道就把冥河的道場奪過來！”

  “跟我來！冥河那道場……貧道也熟得很。”

  隨後，兩道身影在血海之外，繞了一個大圈，向著幽冥血海中另一處大島飄去。

  那裡，正是修羅教教主，血海當前的統治者，冥河的道場：修羅宮。

  ……

  同一時間。

  洪荒第二份不平等條約：血海條約終於完成，一紙契約一分為二，分別落在朝歌與血海。

  在一個短暫的停頓後。

  子受淡淡的抬起目光，掃了眼三十三外天，圓覺天。

  就像是感應到了這漫天仙神的目光一般，就在這時。

  一聲歎息，從靈鷲山元覺洞傳來。

  燃燈也知道躲不過，只能開口說道：
  “帝辛，貧道這天外天，沒有土地割讓給你啊。”

  子受淡淡一笑，聲音之中帶著早有所料的胸有成竹味道，“誰說天外天，就不能割了？不能割地，割天也不是不行。”

  “可以割地，如何不能隔天？”

  嘶！
  子受話音落下，九天十地仙神的倒抽氣聲，連成一片。

  漫天仙神本以為不管子受這一次提出什麽條件，他們也不會再震驚了，畢竟讓佛門和血海割地求和的事，子受都乾出來了。

  還有什麽事，能讓他們震驚的嗎？
  然而子受再一次，一句話就讓漫天仙神驚耳駭目。

  地上已經不夠你禍禍，終於是要把手伸到天上來了嗎？
  最為震驚的，自然就是昊天。

  他這個名義上掌管諸天萬界，禦周天，統星辰，攬萬族，牧眾生的天帝，現在都只是一個擺設。

  人間的子受就已經要向天外天伸手了。

  真要到了天外天也成了子受的地盤，那他這個天帝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昊天差點從禦座上跳起來，一雙眸中驚詫之色震蕩，整個凌霄寶殿都轟鳴作響起來，萬丈靈雲倏地凝聚，然後又轟然炸開，變成一片雲海怒濤。

  一時間，整個天庭的仙禽靈獸，全都匍匐在地，瑟瑟發抖，血液都為之凝固一般。

  昊天沉聲開口，道：“難道這才是帝辛真正的目的？欽佛城也好，血蓮島也罷，都不過是一個障眼法？最終目的卻是天外天？”

  當年三族爭霸，從無量四海打到洪荒大陸，再一翻九重天，鏖戰太古天穹。卻是沒有任何一族真的掌握了這天上人間，四海天外天。

  然而現在。

  子受已經佔據了海洋和大陸。

  定四海波平，使龍族臣服。活元鳳真靈，讓鳳凰朝拜。

  只差一步，差這個天外天，子受就做能做到開天辟地以來，任何一個種族都沒有做到的事。

  瑤池金母也是目露錯愕之色，但她很快搖搖頭，道：“帝辛現在，還沒有穩固實力，不可能插手天外天。”

  “人間氣運之下，他無所不能。但在天道氣運之下，他最多只是個人無敵，做不到庇佑人族。”

  昊天此時也從極大的震驚之中冷靜下來，輕輕點頭道。

  “如今，吾等皆能看出，子受所作所為，皆是為了人族。或許正是這個原因，他才能對人間氣運掌控到這種地步。”

  “無論是何處，做不到讓人族居住，他不會輕易出手，便如同，大瘴之地一樣。”

  “他在血蓮島要求開辟一個百裡海域以布陣法，要求打開一個自由通道，目的皆是如此。”

  昊天與瑤池的對話，並沒有刻意隱瞞，那諸天仙神自然也是聽到了。

  此時他們也是松了口氣。

  正如子受之前所說，租界是需要用的，是需要九州人族去居住的，要是做不到這一點，就算子受真的要去天外天一處地方，又有何用？

  松一口氣的同時，諸天仙神也不由得心中一陣自嘲。

  曾幾何時，羸弱的人族之王，曾經連小小的香火神靈都不將之放在眼裡的人族之王，如今，卻可以讓仙神畏懼到這種程度。

  一言，可驚天。

  一語，可動地。

  舉手四海驚，抬足幽冥震。

  好生威風。

  此時，朝歌方向，再一次響起子受的聲音。

  “副教主，考慮得如何？”

  燃燈：……

  貧道還有的考慮嗎？？？？

  西方二聖和冥河都答應了，他不答應，怕是會被堵上門來。